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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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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他的侍卫在深山里找到了我们。
临行前,我曾鼓起勇气,提出想回村子里与众人告别。
谁知江承瑾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语气疏离,“小春,以后再说吧!”
看着他不容置喙的冷淡脸色,我心下一沉,忐忑地点了点头。
他的侍卫恭敬地呈上换洗的衣物。
当他脱下那身由我亲自缝制、针脚粗陋的红衣,换上华贵锦袍的瞬间,那个与我在茅草屋中拜堂的“江玉”仿佛从未存在。
我的眼前只剩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马车疾驰着,径直驶向威严的官署。
门口早已候着不少绫罗绸缎、气度不凡的人在迎接他。
他利落地下了车,却将我独自留在了狭窄的马车中,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些人走去,只留给我一个陌生的背影。
隔着车窗,我撩开小小的一角偷偷看着他。
我看见他文质彬彬地走向他们,熟稔地与他们寒暄应酬,谈笑风生。
仿佛之前的冷淡和矜持只是我的错觉,原来他是这样体贴周到的一个人。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种清晰的错觉。
他正一步步离我远去,最终彻底走回了他原本的世界。
而我就像一粒被风吹离的尘埃,彻底游离于那个世界之外。
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叶小青。
那时候她正随兄长一同前来巡查军务。
她一身戎装,腰悬长剑,身姿挺拔如松,一张脸却生得十分娇艳妩媚。
多么光彩夺目的女子!我头一次知道女人可以是这个样子。
后来我去了长安,见到了一种名为牡丹的花。
我想,用这种花来形容她,那真是再恰当不过。
很快,我被下人送到了一处别苑之中。
下车的那一瞬间,我像个木偶似的,浑浑噩噩任由他将我往里引去。
房间里有一面镜子。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精致的梳妆台前,看了看镜中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肤色暗黄,皮肤粗糙,怎么看怎么难看。
更要命的是,我还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衬得整个人更灰头土脸。
小春,别这样,你笑一笑!
母亲温柔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畔。
很小的时候,我耷拉着脑袋不高兴,她就会这样柔声哄我。
于是我努力地咧了咧嘴,却只挤出了一个比哭没好到哪去的笑容。
我努力地调整表情,想变得自然一些,却怎么看怎么局促和蠢笨。
这时候,我想起村子里那些人说过的话。
原来我看起来当真是这样呆,跟只傻气的鹅一样!
我扑倒在了床上,忍不住痛哭出声。
方才官署前的一幕不停回荡在我的脑海。
那时候,我撩起窗帘,远远地看了一眼我的夫君。
恰在此时他转了下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叶小青明媚的脸上。
随后,他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同她并不怎么热络,甚至显得有些疏离,我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种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的肉上,看不见却隐隐作痛。
那感觉其实很微妙,我实在说不清楚。
我又一次想起他那一身月白色的锦袍。
料子光滑如水,绣着雅致的暗纹,衬得他愈发清贵出尘。
而她是英气勃勃的。
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和普通人不同的气质,我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现在只有我穿着它。
那么粗陋,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嫁衣。
既不淡雅,也不英气,它是红色的,却红的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我的夫君将我草草安置在一处别苑,像随意安排一个物件。
他派人看着我,并不许我随意出去。
一连数日,我每天都在等他回来,从日出等到日落。
可他似乎很忙,我一次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仆人们守在门外,只有我一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偌大的宅院里。
孤独像冰冷的潮水,一点一点地将我淹没。
这些天,我不愁吃、不愁穿,怎么也饿不死。
可在这里,我谁也不是。
没有人会像在黄花村那样,或亲热或嫌弃地叫我一声小春。
“小春啊,你看起来可真呆!”
现在连这样的话也没有了。
我甚至不是我夫君的妻子,因为他从未对外言说。
我只知道在仆人的口中,我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恩人。
恩人?
你会和恩人拜堂,和恩人睡觉吗?
会在星光漫天的夜晚,亲昵地在恩人耳畔,和她说死生不弃吗?
这个说法让我久久回不过神,只感到十分荒谬。
也是在这时候,我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他的真名。
不是什么江玉。
而是江承瑾。
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玉,我还能知道大概是什么。
可承瑾?连发音我都觉得拗口,有些困难,更别说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目不识丁,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心中只剩漫无边际的茫然。
它承载着我无法想象的身份和过往。
在后山那个星光明亮的夜晚,我确认自己是喜欢他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在这里,在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后,那份炽热的喜欢好像突然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陷入恐慌中。
我喜欢的那个江玉,他真的存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