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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噔棱”,男生解开电子锁,拉开深棕色的入户门准备进去。

      “等等!”
      南姳急忙叫住他。

      男生回过身,垂眼看她,一副扑克脸。

      南姳隔着墨镜,肆无忌惮打量他。

      短刘海刺头,瓜子脸偏瘦长,浓眉大眼高鼻梁。
      典型浓颜。

      但那双死气沉沉的深眸给人感觉极淡,淡得像凉白开。

      她晃神刹那,眨眨眼问:“你是祝昕的家人吗?”

      男生没回答,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的银色锡纸袋上。
      “你是她叫来送饭的?”
      “……嗯。”
      “给我吧。”男生朝她张开大手。
      “哦。”

      南姳双手提袋递出去,无意看眼他的手心。
      上面有脏东西。
      应该是手上有汗,又沾了篮球上的灰。

      “你要不洗完手再拿?”她收回双手。

      男生缓缓放下手,抬起眼皮,神色不明:“你有什么信仰吗?”
      南姳仰着的头歪了下,没听懂但老实回答:“没,没有。”

      男生下巴指了下墙边的柜子:“东西放那儿,我待会儿拿。”
      “哦。”
      她稀里糊涂照做了,心里怪怪的。

      男生没再说什么,拉开门,迈脚进去。

      南姳拔高声音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门关一半顿住,他没回头:“下次来,不要穿全黑。”

      她低头扫了眼自己,衣服到运动凉鞋,全是黑的。
      乍一看,是有点奇怪。

      但这关他什么事?

      刚要抬头理论,大门“砰”的摔上了。

      对着金色的「602」门牌愣了十来秒,南姳逐渐皱起眉,两片粉唇上下轻碰:“神经病吧。”

      咔哒,门从里面被推开。

      南姳抿唇咽了咽,两只脚像被钉在地上,怎么也挪不开。

      男生没看她,甩手从她面前经过。

      有几滴水,甩在她的墨镜上,眼前忽地多出团团水渍。

      他拿上袋子,又经过她,一声没吭进去了。

      当门再次摔上,南姳胸间窜起一股火。

      她抬起胳膊,用衣服袖子蹭掉墨镜上的水渍,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身离开。

      回到家,先晾衣服,顺便等汗落了。
      然后拉上窗帘,去冲澡。

      洗完出来,抱着半个冰镇西瓜看复仇韩剧,胸口的那团火才下去些。

      快一点了,她还没吃饭。
      上班的时候没有准头,失业后经常想不起来吃。
      今天更是没胃口。

      吃完西瓜,去厨房找只塑料袋,装好西瓜皮,系上死结。
      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南姳垫着靠枕,面朝电视侧躺在沙发上,脚趾头时不时动一下。

      小宝趴在沙发边,嘎吱嘎吱啃磨牙棒。

      一时安静,她不禁认真考虑,要不要继续给602送饭。

      中午碰到的男生,属实没什么礼貌。

      在她看来,他身上有种“有钱了不起”的傲慢。
      祝昕也是。
      和之前追她的那个富二代老板,同出一辙。

      她对他们的偏见来自于羡慕嫉妒恨的自卑心理,她知道。

      正是因为他们有钱,她才能轻松挣到钱,她也知道。

      所以,这很矛盾。

      比起对钱的渴望,她在602门前下的决心,算个哑屁。
      也就能臭臭自己。

      她刚要鄙视自己「既要又要」的心态,母亲刘巧云打来视频。

      先按静音,把小宝赶去厨房关住。
      再打开灯,盘腿坐回沙发,绷着脸接起来。

      “A城热吗?”
      刘巧云坐在餐桌前,支着下巴,懒洋洋的。
      后面沙发上坐着父亲南诚,条纹polo衫卷了一半,大肚腩露在外面。
      一双胖手捧着手机,音量很高,和刘巧云隔这么远,南姳都能听清他的短视频里在说什么。

      “热,都到端午了,能不热吗。”
      她跟着刘巧云切换成一口B县方言。随手放大自己的画面,不看镜头,只照到下巴一角。

      “哦。”刘巧云连眨几下眼,问:“工作找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她每隔几天就来问一次。
      她每次问完,南姳就会变得不耐烦。

      “没找呢,嗓子痛,没法面试。”
      “那你再歇歇吧,不急。”
      “嗯。”

      刘巧云揉揉眼,打着哈欠:“你弟弟的房子装差不多了,等他什么时候结婚,现买些电器,就算全部弄好了。”

      “对象还没影儿呢,你想得可真远。”
      南姳口气不满。
      不过B县方言本来就凶,听着不明显。

      “那也不能不管他呀。万一谁给他介绍个对象,说房子还没装好,那人家能愿意吗?不能让你弟怨我们呀,他今年虚岁二十七了都。”

      这套说辞,他们问她“借”钱的时候就说过。

      怕儿子埋怨,怎么不怕女儿难过?
      呵。
      南姳盯着茶几上的磨牙棒包装袋,胃里一阵反酸。

      半天看不见她的脸,刘巧云问:“你干嘛呢?看不见你人。”
      “没事,看电视呢。”
      她感觉到眼角湿了,一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麻木又熟练。

      “将来他结完婚,你过年回来就能去新房子住了。那间书房给你装成了卧室,床呀,衣柜呀,还有书桌,什么都有。”
      刘巧云说得很大方。

      她去那套新房看过,两室两卫一厅,外加一个十平米不到的书房。
      要想塞下她说的那些家具,只能做成榻榻米和壁柜的形式。

      这……有什么好住的?

      “不了,我不去碍人家眼,老房子又不是没我的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刘巧云聊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

      弟弟南行是个职高学历,毕业后当过服务员,上过流水线,跑过网约车,送过外卖,干过物流……
      干得最久的一份工作,不超过两年。
      至今没攒到钱不说,年龄在十八线小县城的婚恋市场上,已经没了优势。

      当下,南行在挨着A城的C城工厂里打工,每月无休,算上加班工资也才七八千。
      纯纯拿命换钱。

      养活他自己就已用尽全力,更别提将来养家。

      再说,想在B县结婚,彩礼十八万八是基础,买辆十几万的车算凑合。
      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拿不出来四五十万,等于直接丧失择偶权。

      她家给南行买完房,已经不剩多少存款,装修的钱有一半是她出的。
      父母两个就在家附近打打零工,没有正经工作……

      所以她对南行结婚,压根儿没抱希望。

      “好了,不说他了。”刘巧云抹了把疲惫的脸,表情似笑非笑,“你大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聊怎么样啊?”

      南姳躺倒下去,露出一小半脸,冷声答:“聊不来,删了。”
      “又聊不来?”刘巧云瞬间没了笑脸,皱眉道:“不是我说你,你长得好看但也不是什么天仙。今年虚岁都多大了?二十八了!老大不小了,就别太挑了!”

      南姳脖子暴起青筋,喊了起来:“我挑啥了?你们让人介绍,最起码介绍个正常人吧?那人上来就叫我老婆,是正常人吗?!”
      “汪汪!”
      厨房传来小宝的叫声,很警惕。
      应该是听到她在喊,担心了。

      她连忙按静音,关掉镜头,起身去厨房。

      视频里的中年女人没听见狗叫,笑得前仰后合。
      后面的南诚还是那个坐姿,大肚腩一颤一颤的,也在笑。

      “哎呀,这不算什么,那人就是太老实了嘛。”
      说完,刘巧云念起老一套:“你们两个一天不结婚,我和你爸的任务就一天完不成。出去见朋友,根本抬不起头来,都要被笑话死了。”

      她念叨半天,发现屏幕只剩张金毛头像,黑脸问:“人呢?怎么没图像了?”

      南姳把小宝放出来,点开声音:“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投简历了。”
      “哦哦,那你忙吧,回来再聊。”
      “嗯。”

      挂完电话,南姳坐在地毯上,油然生出割裂感。

      她所在的A城,是全国最发达的几个城市之一。
      生活在这里,没人觉得27岁不结婚不正常。
      走在路上,不用担心别人眼光,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甚至有人愿意花高价买她做的狗饭……减脂餐。

      在这里,她完全自由。

      可每当父母打来电话,聊的天,说的事儿,每个字都在提醒她:

      南姳,你出生于经济不发达的B县,一个不富裕的姐弟组合家庭。
      重男轻女是这个家最大的特色。
      小你一岁的弟弟很少管你叫姐,但等他到了适婚年龄,你就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帮他娶媳妇的亲姐。

      她在A城获得的自由,不过是泡沫,不戳自己就会破。

      养狗两年,她从来不敢让老家的人知道。
      怕他们觉得她疯了,或者觉得她有钱养狗,都不知道拿来孝敬父母。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像只鸟,脚上绑了绳的鸟。

      从B县考到A城师范大学新闻系,她这一飞,需要振翅十余年。

      飞出一千公里的距离,已经离那个家很远了。

      然而,绳的那头还在南诚和刘巧云的手里。
      他们随便一拽,自己的魂儿便被拽了回去。
      可是真的回到那个家,又不允许她一辈子待在那里。
      所有人都认为,到了某个时间节点,她必须得离开。
      荒诞且现实。

      别人读大学,有家人在旁边帮忙规划,考研、出国或者考公考编,目标明确。
      只有她,凡事自己做决定。
      遇事不决,就多抛几次硬币,总会有个结果。

      她的父母经常以此为傲,认为自己没有干涉孩子的人生。
      他们从不关心她的成长过程,只想知道她步入社会后能赚多少钱。
      让她读书的原因就在于此。
      因为成绩还不错,可以当成长线投资。

      在父母的影响下,她一度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赚钱。
      毕业后,觉得直播钱多就去当了主播。
      什么报社、电视台、融媒体中心……她想都不敢想。

      除了以钱为导向,没人告诉她可以有别的追求。
      直到她发现,自己活得像个没有思想的傀儡。

      她时常悲观地想,离开小地方来到大城市读书,对她这种家庭的女孩来说,是一种残忍。
      倒不如什么道理都不明白,糊糊涂涂活着。

      南姳拿来两罐500ml的冰啤酒,接连下肚,晕晕乎乎接近失控的状态来得很快。
      随地躺在小宝旁边,睡了。
      睡一觉,就能停止思考某些复杂的问题,避免痛苦的撕扯。

      一个小时后,挂机空调乍然摆动了下,呼的一声,吵醒了地上的人和狗。

      南姳撑着地毯爬坐起来,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

      叮,手机响了。
      她头昏脑涨解锁,点进消息。
      是祝昕发来的私信。

      「祝寻说,你今天穿了一身黑?」

      祝寻?
      哦,那个高个子男孩叫祝寻。
      看名字,应该是她弟。

      「不能穿吗?」
      「不能。」
      「好吧,知道了。」

      姐弟俩,一个比一个霸道。

      祝昕补充:「他觉得,全黑不太吉利。」

      她回:「嗯,理解。我注意。」

      南姳早就听说,有钱人很注意这种,但没想到,到了管别人穿什么颜色的程度。

      刚退出对话框,后面又出现红色数字1。

      「什么时候更视频?」祝昕问。

      她算算日子,距离上次发视频已经过去五天。
      今天晚上该更新了。

      「今天晚上更。」她回。

      「先别更了,行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打赏了?
      正当她疑惑,又来条消息。

      「不更的话,有红包。」

      他们到底想干嘛?
      一个管穿着,一个管创作。
      不行南姳,你要有点骨气。

      她还没来得及打字,又又来条消息。
      是个金红渐变色的转账,上面赫然有串数字:「18888」。

      她数了好几遍个十百千万。

      你的一点点骨气能值18888,算得上奢侈品了。
      她要就给她吧。

      「这是?」南姳装模作样问了嘴。
      「补偿。」这条下面紧接着,「不包括饭钱。」

      她眉飞色舞,两个大拇指在键盘上翻飞。
      「哦哦,那今天我就不更了。」
      「嗯,红包收了吧。」
      「行,谢谢。」

      回完,为了显得她没那么财迷,足足数了二十秒才伸出食指,对准数字,轻轻点了下去。

      听到金币碰撞的特效音,好心情直上云霄。

      她按捺不住不劳而获的兴奋劲儿,翻下沙发,照着小宝的脑袋亲了好几口。

      “小宝,我就说吧,咱们遇山有路,遇水有桥!绝对好命!”

      小宝被她挑起兴头,跑去床边叼来鸭子玩偶,邀请她玩儿拔河游戏。

      南姳在家里一般不跟它玩这个,地方小,怕她往后退的时候磕到碰到。
      架不住现在心情好,破例满足了它。

      玩了十来分钟,南姳坐回沙发上,打开消息列表。
      天塌了。

      十分钟前,她收完钱,对方发来:「最近能不能来家里做饭?」

      南姳快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

      这种要求,为什么等她收完钱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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