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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遇·火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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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空调的嗡鸣像极了父亲机床厂里的恒湿系统。俞曜暻站在后台幕布后,第三遍检查西装左侧内袋的U盘——里面存着团队熬夜三个月优化的最终模型。指尖触到袋底那枚齿轮吊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将这枚手工打磨的青铜齿轮塞进他掌心:“齿轮咬合时不能有0.1毫米的误差,做人也一样。”
“A队准备上场。”工作人员的提示声打断思绪。俞曜暻深吸口气,迈步走向聚光灯时,余光瞥见观众席第三排有个穿明城教育制服的女孩——深蓝校服领口的金色徽章,和宋谨燃鞋面上的logo如出一辙。
演讲台的木质台面还带着体温余温。俞曜暻将激光笔在虎口转了个圈,开口时声音像精密仪器般稳定:“各位评委,我们的‘城市脉搏’系统基于物联网实时数据,通过十五个核心维度——”他忽然顿住,发现右侧评委席的白发教授正在打盹。指尖微动,激光红点跳向PPT左上角的动态图表:“请看这个交通流量模拟,早高峰时段的误差率从行业平均的1.2%压缩到0.3%,这得益于我们独创的‘齿轮联动算法’。”
掌声四起时,俞曜暻终于注意到B队所在的区域。宋谨燃坐在第二排,正用钢笔尾端戳着下巴看他,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腕间银色齿轮手链。那枚齿轮的纹路有些眼熟,像父亲收藏的十九世纪怀表零件。
“下面请B队代表点评。”主持人话音未落,宋谨燃已经站在台上。他比俞曜暻高半个头,却在接过话筒时微微仰起下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俞队长的模型让我想起蒸汽时代的钟表匠,他们相信只要齿轮够精密,时间就会永远精准。”他忽然转身,在白板上画了只振翅的蝴蝶,“但十九世纪的伦敦工程师没算到,工业齿轮排出的煤烟会引发雾霾,就像我们不能用0.3%的误差率,去忽略城市里每个‘蝴蝶’的呼吸。”
会场响起低低的笑声。俞曜暻看见评委席的年轻女教授露出赞许表情,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宋谨燃翻开方案书,指腹划过“人口流动模型”那页:“这里假设‘商业区白领通勤路线固定’,但上个月明城地铁故障时,我在便利店遇见三十七个改道的上班族,他们平均多花了47分钟在路上——”他忽然抬头,瞳孔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斑,“俞队长的齿轮,能算出这47分钟里,有多少份文件错过签字,多少个会议被迫延迟吗?”
第二节小数点后的硝烟
俞曜暻的激光笔在“极端天气模块”的文件夹上悬停三秒,才调出后台数据:“我们对特殊事件设置了独立算法,就像给齿轮装了安全阀。”他调出暴雨当天的模拟曲线,“当降雨量超过50mm时,系统会自动触发应急预案,误差控制在——”
“但应急预案的启动条件是‘监测到三个以上积水点’。”宋谨燃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薄荷气息混着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如果第一个积水点出现在监控盲区呢?”他伸手在屏幕上圈出明城老城区的地图,“这里的巷弄没有安装水位传感器,三年前内涝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最终导致十五家商铺受损,七位老人送医。”
会场突然安静。俞曜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齿轮摩擦般急促。父亲破产前三个月,正是负责明城老城区的管网改造项目,后来因为宋氏集团的收购案被迫终止。他盯着宋谨燃手腕上的齿轮手链,发现链坠内侧刻着极小的“SJ”字母。
“城市不是冰冷的齿轮组合。”宋谨燃的声音放软,却带着更尖锐的力道,“每个小数点背后都是人的生活,我们B队的方案用了三个月走访四百户居民,记录下他们对‘宜居城市’的真实需求——”他从裤兜摸出本皱巴巴的笔记本,封面贴着老纺织厂的旧照片,“比如这里提到的王奶奶,她需要的不是智能路灯,而是能坐着和邻居聊天的无障碍长椅。”
俞曜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纺织厂废墟上周刚被宋氏集团收购,挖掘机已经开进厂区。他想起昨晚路过时,看见锈迹斑斑的厂牌下堆着父亲当年设计的机床零件,其中一个齿轮上刻着和宋谨燃手链相同的纹路。
“两位选手请注意时间。”主持人的提醒让宋谨燃退后半步。俞曜暻看见他鞋尖的“明城教育”logo在灯光下反光,突然想起父亲破产那晚,自己从保险柜里偷出的收购文件上,也盖着同样的金色印章。
“最后一个问题。”评委席的白发教授终于开口,“如果必须在效率和人文中选一个,你们各自的团队会如何取舍?”
宋谨燃轻笑一声,正要开口,俞曜暻突然抢过话筒:“真正优秀的模型不需要做选择题,就像精密齿轮也能承载润滑油的温度。”他调出优化后的应急预案界面,“我们昨晚刚更新了系统,现在能实时抓取全网‘城市脉搏’关键词,当‘积水’‘拥堵’等词汇出现频率超过阈值时——”他看向宋谨燃,“蝴蝶的翅膀,也能推动齿轮转动。”
第三节糖纸船上的暗语
中场休息时,俞曜暻躲进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的瞬间,他看见镜子里自己额角的汗珠,混着发胶在鬓角凝成小结。西装内袋的手机震动,母亲发来三条消息,每条都带着句号,像父亲机床厂里的铆钉:“记得买菊花”“冰箱里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七点前必须到家”。
“需要纸巾吗?”
宋谨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曜暻转身,看见他倚在洗手台边,指间转着薄荷糖罐,银色糖纸在掌心发出沙沙轻响。镜子里两人的倒影挨得很近,宋谨燃后颈的褐色痣在灯光下像块锈迹,偏偏手链上的齿轮锃亮如新。
“不用。”俞曜暻扯过纸巾用力擦脸,纸屑粘在潮湿的皮肤上。他注意到宋谨燃的皮鞋尖有处磨损,露出底下的黑色底漆,和记忆中父亲那双旧皮鞋的磨损痕迹一模一样。
“其实你的模型很厉害。”宋谨燃忽然开口,糖罐在指尖转出清脆的圈,“只是太像AI写的方案了,没有温度。”
“城市规划需要什么温度?”俞曜暻将纸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是你们B队方案里那个‘社区咖啡馆覆盖率’,还是‘广场舞噪音分贝容忍度’?”
“至少证明我们去过现场,摸过那些齿轮。”宋谨燃晃了晃糖罐,“要试试吗?草莓味的,能让大脑暂时抛开理性。”
俞曜暻盯着他递来的糖果,包装纸上印着老式钟表图案。十年前的暴雨夜,父亲也是这样递给他一颗水果糖,然后转身走进宋氏集团的轿车。糖纸在齿间碎裂的声音里,他听见父亲说:“曜暻,记住齿轮永远不能生锈。”
“谢谢,我不喜欢甜食。”俞曜暻侧身避开,却在擦过时看见宋谨燃衬衫领口露出的红痕——那形状像极了齿轮碾压过的痕迹。
回到会场时,俞曜暻发现自己的方案书被翻到最后一页,“明城新区规划”几个字被用铅笔圈了圈,旁边写着极小的字:“老纺织厂的地基里,埋着真正的齿轮。”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滴未落的血。
第四节废墟里的齿轮密码
晚上八点十分,老纺织厂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俞曜暻踩着碎玻璃前行,手机电筒的光束扫过斑驳墙面,“安全生产”的标语被藤蔓啃噬得只剩“产”字。远处传来地铁驶过的轰鸣,像极了父亲机床厂倒闭那晚的雷声。
“来了?”
宋谨燃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俞曜暻抬头,看见他坐在锈迹斑斑的传送带上,晃着的脚尖差点碰到地面的积水。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在他身上织出银蓝格子,手里的薄荷糖罐反射着冷光。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俞曜暻踢开脚边的铁螺栓,听见它滚进管道的回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苔藓的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想知道这里埋着什么。”宋谨燃跳下传送带,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声。他举起手机,照亮墙角堆着的机床零件,“三个月前我来勘察时,发现了这个。”
俞曜暻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父亲最得意的“精密减速器”原型,齿轮表面还留着未打磨完的纹路。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齿轮边缘的凹痕——和宋谨燃手链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我父亲当年参与了这个项目。”宋谨燃的声音放轻,“他说这是国内最有希望突破技术壁垒的设计,可惜被资本腰斩了。”
“是你们宋氏集团收购了机床厂。”俞曜暻的声音像块冻住的铁,“我亲眼看见你父亲的车开进我家别墅。”
“但收购案最后没成。”宋谨燃忽然蹲到他面前,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我父亲其实想保住工厂,是董事会要求拆分资产。那天他从你家出来后,在车里坐了三个小时——”他扯下手链,塞进俞曜暻掌心,“这个齿轮就是从你家书房拿的,他说要记住自己差点毁掉的东西。”
俞曜暻盯着掌心里的银齿轮,发现内侧刻着的不是“SJ”,而是“YJ”——他名字的缩写。记忆突然碎片般重组:十二岁生日那晚,父亲的合伙人确实来过,那人手腕上戴着的,正是这枚齿轮手链。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赎罪?”俞曜暻站起身,齿轮吊坠在胸口发烫,“用蝴蝶效应挑战我的齿轮模型,就是为了证明你比父辈更有人情味?”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齿轮和蝴蝶可以共存。”宋谨燃也站起来,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就像这个老厂房,我们B队的方案建议改造成‘城市记忆博物馆’,让齿轮和蝴蝶都有栖身之处。”
远处传来警笛声。俞曜暻看着宋谨燃裤脚沾的泥点,突然想起比赛时他反驳自己的样子——像只明知会撞碎翅膀,也要冲进齿轮间的蝴蝶。
“明天决赛,我会调整模型。”俞曜暻将手链塞回他手里,“但不是为了人情,是为了证明齿轮能容纳更多变量。”
“成交。”宋谨燃轻笑,抛来颗薄荷糖,“不过下次别绷着脸了,你皱眉时像个行走的机床。”
糖纸在夜风中展开,俞曜暻借着手机光,看见背面用钢笔写着:“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关东煮比模型更温暖。”他抬头想说话,却发现宋谨燃已经翻过围栏,背影融进夜色里,只剩薄荷糖的甜腻,在舌尖慢慢化开。
第五节晨光中的齿轮与蝴蝶
决赛现场的晨光带着薄雾。俞曜暻站在后台,第三次检查U盘时,发现里面多了个文件夹——“老纺织厂人文数据”。他调出里面的视频,看见宋谨燃蹲在废墟里,给流浪猫倒牛奶的侧脸,耳后褐色的痣在阳光下像片温柔的锈。
“紧张吗?”
宋谨燃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换了件藏蓝衬衫,领口依然敞开。他递来颗薄荷糖,包装纸上画着齿轮与蝴蝶共舞的图案:“这次是咖啡味,能让大脑保持清醒。”
俞曜暻接过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他忽然想起昨晚在废墟里,宋谨燃指着生锈的机床说:“每个齿轮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蝴蝶。”
“该上场了。”工作人员催促。俞曜暻走进聚光灯时,看见观众席第三排的明城教育女孩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的不是他,而是后方的宋谨燃。
演讲台的木质台面多了道划痕,像只展翅的蝴蝶。俞曜暻打开PPT,首页换成了老纺织厂的照片,齿轮与藤蔓交织成网。激光红点跳向新加入的“人文变量”模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真正的城市脉搏,不该是齿轮的单向转动,而应是千万只蝴蝶振翅时,共同掀起的春风。”
掌声如潮时,他看见宋谨燃在台下微笑,手链上的齿轮与自己内袋的吊坠遥相呼应。评委席的白发教授终于放下钢笔,在评分表上画了个勾。俞曜暻忽然明白,父亲说的“齿轮不能生锈”,不是要摒弃温度,而是让每一次咬合都带着对世界的温柔。
散场时,宋谨燃晃着空了的糖罐走来:“输给我一颗糖,下次请你喝关东煮怎么样?”
“先赢了比赛再说。”俞曜暻转身走向出口,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织成齿轮与蝴蝶的图案。他摸了摸内袋的齿轮吊坠,忽然觉得它不再冰凉,而是带着体温的温热。
远处,老纺织厂的废墟上,有只蝴蝶正停在生锈的齿轮上,翅膀开合间,晨光落进齿轮的齿纹里,像撒了把碎钻。那是城市的心跳,是齿轮与蝴蝶共同谱写的,初遇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