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不知道何时下起雨来,落地窗上挂满雨珠,天暗沉沉。
她靠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画板有些失神。
画板上厚厚一层水粉颜料,是平时铺大色叠厚地,画板左下角写着工工整整“文芭乐”三个字。
这一下午文芭乐留在画室,没有开灯,画板上挂着一个小灯,她抱着速写板,下午不知不觉过了,却只完成了三张单人。
她画累了就发一下呆,和集训以前一样。
文芭乐从小就一个人玩,五岁以前自己一个人一个玩偶就可以玩一下午,到后来父母把她送到兴趣班,她画一会就发一会呆,也是一画一下午。
日复一日的画让她技术变得精湛,被送到更好的画室,老师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她在画画上感受到玩伴身上得不到的东西。
成就感,满足感。
一张白纸,在她千次万次地排线中变得立体。
她也不觉得一个人很孤独。
但是看着贺瑀和刘秦秦优越的社交能力,心中还是有些,羡慕?
只是感觉很优秀。
而她已经不是县城里妈妈的“小天才”。
她只是美术生中的芸芸众生。
“哐当——”
门被撞开,贺瑀进来开了灯。
文芭乐被忽然而来的光照得眯起眼,贺瑀穿着衬衫,头发衣服半湿。他着装精致看起来是刚见了重要的人,又因为赶路,风尘仆仆。
贺瑀进来一眼就看到文芭乐。
两人对视,都没有说话。
还是贺瑀率先移开目光,他走到前面老师坐的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
旁边有个箱子里面放了个别人的吹风机,有时候有人洗了头没时间吹,就把吹风机带到教室来。
呼啦啦的吹风机盖过了雨声。
吹完后又坐在前面回消息,键盘啪嗒声又大又响,文芭乐莫名生出一种别扭感。
还是文芭乐先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你管我。”
文芭乐噎住,盯着他看,不说话了。
贺瑀回完消息,脸色有点臭,抬头,见文芭乐盯着自己,唇齿之间的缝隙笑出气音,“你看什么?“
“谁看你了?”
文芭乐头转向窗外。
贺瑀:“……”
什么绝世小学生对话,文芭乐心里唉了声,自己怎么跟他较真。
她正要说些什么,贺瑀率先出声,“刚从家庭聚会下来。”
说完贺瑀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本来是看那些人委与虚蛇很恶心,想出来透口气,骑上车想去哪转转,不知不觉竟然到画室来了。
看见文芭乐在画室里,又进来了。
刚刚大哥还给他发信息,他回了句等会就回来
贺瑀吹干头发走近文芭乐,看见她手里的速写板。
文芭乐脸上身上全是碳粉,像个脏兮兮的玩偶,白皙的皮肤在碳粉和黑发衬托下格外亮眼。
见她抱着速写板,想来是一直画到现在。
贺瑀:“你别听裘秃头乱讲,快回去了,都十点半了,他单纯人有问题,可以跟校长反映。”
文芭乐摇了摇头,“我知道。”
贺瑀顿时无话可说,知道还这样,她是有什么自虐倾向的毛病吗?难道是因为“喜欢”?
贺瑀丢下一句随便你,然后离开,边走还边打电话。
“哥,嗯……我回画室拿车钥匙。”
文芭乐疑惑,他不是开车走的吗。
算了也不管她的事。
被贺瑀这么一打搅,文芭乐重新打起精神,把手里的画当考试一样认真起来。
没过多久,贺瑀换了身清爽衣服回来了,除此以外还带了桶泡面,泡好了的那种。
他坐在前面吃泡面,画室里只有他吸溜吸溜吃面的声音。
文芭乐本来不是很饿,闻到泡面的香味肚子叫起来,她晚上没吃饭。
贺瑀平时都能回家见父母。
文芭乐忽感委屈,揉了揉眼睛,蹭一脸碳。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前面人起身的声音。
贺瑀把泡面桶放到地上,掏出一包湿纸巾,走近,递给她。
文芭乐疑惑看着他。
贺瑀指了指脸:“碳。”
他过来就是为了给她纸吗?文芭乐噢了一声拿过湿纸巾,说了声谢谢,开始擦脸,仔仔细细擦过一道问他好了没。
贺瑀看着他没说话,下一秒扯出一张亲手上脸。
文芭乐习惯性后仰躲避,贺瑀握住了她的肩膀。文芭乐顿时有些僵硬,贺瑀的气息迎面而来,他神情认真,擦完后视线轻飘飘扫过她的脸,两人眼神忽然撞在一起。
贺瑀肉眼可见一愣,赶紧放开她。
文芭乐也有点别扭。
过了一会。
“……“
贺瑀:“吃泡面不?”
“吃!”文芭乐没有丝毫犹豫。
贺瑀给她泡好了泡面,走过来,文芭乐思绪不稳,这才发现自己画得真是一塌糊涂。
贺瑀也发现了,脸皱起来,“你这画的什么,屎一——”
文芭乐看了他一眼。
贺瑀拍拍手:“有进步。”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回来就是为了看我画屎吗?”
贺瑀坐到一旁月亮椅上,否认了:“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
文芭乐心里不是滋味,轻声和贺瑀商量:“你以后不要一上来就说我不行,我也没有你理解领悟能力那么高……”
搞得像她真的一无是处一样,很打击积极性诶。
“嗯。”
贺瑀答应的声音很小,文芭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后他又立刻道,“我教你。”
文芭乐有些惊讶,见贺瑀脸上没有玩笑之色。
“这不好吧?为什么啊?是不是太麻烦你了?你不回家吗?”
之前贺瑀教了她一遍过程,平时上课没时间,她都是晚上留在画室临摹找感觉,也没再麻烦贺瑀,集训时间紧,好不容易放假,占用别人时间实在可耻……
贺瑀不耐烦了:“不回了,看你方法不对受不了。你问题怎么那么多,要不要教?”
“要!”
文芭乐狗腿给他拿了本新速写本,贺瑀掸了掸速写本上的橡皮屑,“首先——”
贺瑀将注意事项全部说了一遍,文芭乐重新拿回她的速写板。
贺瑀把泡好的面端过来,还提着个什么东西,他边说便把东西放文芭乐脚边,他似乎是觉得文芭乐不用放假都把自己逼那么紧。
“不用那么紧张,离联考还有五六个月,之前喊你画的那个你画完没?”
“画完了。”文芭乐解释:“我只是想让自己画更好一点。”
这才两天,画完作业以外文芭乐还有时间画那十五张?
贺瑀只惊讶了一瞬,“行,你一天额外自己画几张?”
“有时候五张有时候十张。”
贺瑀真是鼓掌了,“卷。那现在开始画吧。”
文芭乐的速写卷子他看了,有进步,也理解难度提升发挥失常。既然进步了,就可以奖励奖励,贺瑀把奶茶提上来给她。
文芭乐看见手边递过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巴洛克家的奶茶。”
没听过,似乎很厉害。
文芭乐接了过来,纸杯甚至是镂空设计,巴洛克风格花纹,“多少钱我转你吧?”
“我还没穷到自己主动给别人奶茶,还让别人给钱。尝尝吧。”
这样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不至于被上午那种人骗走了。
贺瑀没说出来。
文芭乐把吸管插上,喝了一口,奶香和清甜在嘴里化开,福至心底,杯子下面被雨泡得有点湿了,杯壁却还是温温的。
她偷偷打开手机搜了一下这个牌子。
这么贵?!
文芭乐想起遗忘的泡面,她从脚边端起泡面桶,把面送到嘴里,吸溜两口,心想还是泡面便宜实惠。
吃完后她画了一会,感到腰酸背痛。
贺瑀在一旁玩手机,她悄悄看了一眼,他换回私服,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文芭乐真心觉得刚才贺瑀那身装扮很帅,忽然道“还是你刚刚那一身端正。”
她本是欣赏赞美的口吻,奈何贺瑀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说她老古董审美。
文芭乐不甘示弱,小声嘟囔:“烂布。”
贺瑀当然听到了,毛了:“这是潮牌,你懂屁啊!”
随后不在意地说了句价格,文芭乐顿时目瞪口呆。跟贺瑀带来的奶茶一样,价格高实物也没那么惊艳。
幸亏这些只坑有钱人,感觉很某雪没什么区别,可能味道更浓一点吧。
最后,贺瑀陪她文芭乐练到一点才离开。
第二天文芭乐和妈妈打了电话。
“文妹仔最近画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进步啊。”
文芭乐眉眼弯弯,“还可以吧,一点点进步。”
文妈嘱咐要和别人打好关系,要照顾好自己。
文芭乐乖乖答应,还跟妈妈说了同桌帮自己的事情,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可惜:“我们老师说他特别厉害能冲省前十呢,我看他平时也不好好画,他有能力能画得更好,你说为什么他不愿意呢?”
文妈咯咯咯笑起来,“宝贝人家帮你你也可以帮帮人家啊,有些时候人就是有个心结,解了就好了。妈妈长跟你说人都是相互的,竟然他帮了你,你肯定也要和他一起努力平时帮帮他~”
文芭乐若有所思。
叮铃,贺瑀八点在宿舍早起洗了个澡,收到一条来自班级的好友申请,他擦着头发,发现是文芭乐。
他点击了同意,下一秒文芭乐弹出好几条消息。
文芭乐:来画室
文芭乐:不画画,不教学
贺瑀靠在墙上打字。
贺瑀:不去
文芭乐:免费早饭吃不吃?
贺瑀:五分钟。
然而贺瑀一进画室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文芭乐从画架下面探出头,冲他招呼。
“快来快来。”
在她殷勤地招呼下,贺瑀成功得到一颗茶叶蛋油条和豆浆。
文芭乐像个不知疲倦的元气小狗,见他吃了早饭,开始激情高涨地安排他,“我发现你平时都没认真画画,从现在开始你跟我一块认真画!”
“还好吧,我觉得我挺认真的。”贺瑀敷衍地笑了笑。
文芭乐怒其不争:“你有能力画得更好,为什么不呢?”
贺瑀扯了扯一边嘴角,露出颗犬牙,笑:“为什么要呢?”
“为什么不呢?”
见拗不过她,贺瑀叹了口气:“大哥,今天放假,你不休息吗?”
文芭乐似乎觉得他说得对,沉默了一会,“那你要休息多久,十分钟够不够?”
贺瑀气笑了,想了想,忽然问:“想不想看钢琴演奏?”
文芭乐以为他是说出去看演奏会,这一趟下来得一天吧!
“你别想转移话题!”
贺瑀啧一声,商量,“等放假完再开始,行了吧?”
十分钟后,文芭乐压低脚步声跟在贺瑀后面,两人来到了音乐生练琴的楼层。
正直放假,一层只有几个琴房隐约有琴声。
文芭乐有些不安,“我们这样不好吧?”
贺瑀满不在乎道:“琴房开来就是弹的。”说着他拉开一个空琴房,坐了下来。
文芭乐将门锁了才放松一点,转过身就看见贺瑀坐姿端庄,认真地看着琴键。
他手指很好看,又长又细,指甲盖修剪得很好。
贺瑀先是抬头看了文芭乐一眼,挑了挑锋利的眉峰,颇有一种孔雀开屏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他就敛回了这幅轻佻神态。
他先是微微低头,勾着脖子,双手按下几个平缓低沉的节奏,宛如暴风雨的前奏,后手指像砸琴一样先重后慢,先近及远,如冰雹骤降般噼里啪啦。
文芭乐看呆了,这首曲子弹了近三分钟的样子,贺瑀停下来时,身体强烈起伏,肉眼可见地心跳快速。
琴房里没有空调,狭小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贺瑀脸都红了,起身走近她,文芭乐愣愣地递给他一张纸,“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肖邦的《冬风》。”
贺瑀冲她抬抬下巴,邀夸一般:“怎么样?”
文芭乐笑得很真诚,鼓掌:“很厉害!”
贺瑀肉眼可见一愣,呵笑了声。
文芭乐随口道:“……你为什么不学音乐啊?”
贺瑀擦汗的手一顿,眉眼和嘴角都透着不在乎和散漫,他笑道:“兴趣而已,而且刚刚我弹错了两个音。”
回去的路上贺瑀没有说话,文芭乐莫名在他背影中看见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