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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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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两年。
郑紫旭刚进店里,看到一个富家太太很眼熟,往她身后的下人们看过去。
只见富家太太购置了七匹浮光锦、九匹香云纱,她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吧?
待人走后,店员告诉郑紫旭,“小姐,那位太太都是老顾客了,常来店里购买。这不,又帮她的小姐妹捎回内地去。”
郑紫旭思考着,喃喃开口:“我们家绸缎这么火,都火到内地了吗?”
第二天,她跟郑家兴就登上了去内地棋州的轮船。
内地棋州,钟灵毓秀,文脉绵长,商通四海,货殖天下,是许多读书人和商贾所向往之地。两人此去是先考察一番,倘若真的想在棋州开分店,能取得棋州时三爷的认可才算有了入场券。
“小旭,你在想什么?”
郑家兴见她独自望着海面,以为她想回家去看看,于是继续说:“我们可以去你家看看,说不定你就能记起以前的所有事了。”
郑紫旭在英国读书的时候,逐渐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比如自己叫李东荷,家住棋州路103号李公馆。她看过当年的报纸,得知了李家破产,家里除了自己之外,已经没其他人了。
她回过头,目光柔和地对他淡淡一笑,又转头垂眼看了一眼轮船行驶在水面上泛起的波纹,再抬头看向远方的岛屿,这才缓缓开口:“这都不重要,至少我已经记起了我是谁,知道了我亲生父母是谁。虽然没有亲人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往前过。”
这两年,她每每想到自己没有亲人了,还是会在夜里忍不住哭泣。
她回头笑着看着郑家兴,语气有些委屈,道:“哥,你和干爹干妈说了不嫌弃我的,我可就赖上你们了。”
郑家兴将手帕递给郑紫旭,笑着说:“有小旭,我们家才完整啊。”
郑紫旭将他的手推回去,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点了点眼角。
郑家兴也不介意,将手收回,自家小妹有点洁癖,随她意就好。
其实与其说是郑家收留了郑紫旭,倒不如说因为郑紫旭的到来,郑家生意才会发展得如此好。
郑紫旭毕业后不到一年,将郑家从一个小家族店铺,壮大成香港有名的绸庄,还开办了自家的绸缎工厂,招聘了许多绣娘,带动了青年人的就业。
这么一个小福星,郑家人更喜欢她了,也很放心将光蓥绸庄交给她和郑家兴打理。
轮船停靠进临洋码头。
一群女学生经过,开心道:“听说今日玫瑰园开业,去逛逛?”
“好啊,我家里有一台英式彩色相机,能拍好看的照片。”
郑紫旭看着她们稚嫩的脸庞,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到郑家也是这般青涩。
“等我们考察完了,也去逛逛?”郑紫旭对郑家兴说。
“好啊,你想去哪里,哥都陪你。”
两人沿着万通路走通,经过黄金屋,走向学子路。再顺着学子路往南,走完山水路。再往东,走进棋州路。
“咦,看来是天意啊!”郑家兴指着路牌笑着说,“来都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郑紫旭心里在挣扎,去,还是不去呢?
“算了吧,都已经卖出去了,早已不是我的家。”
一辆洋式小轿车拐弯开进棋州路。
“等等,停车。”
司机闻声在路边停靠,疑惑地看着后视镜,等待后排的人发话。
可后排的人直接将车门打开,跨步下车。
司机跟在他身后,疑惑地问道:“三爷,有什么问题吗?”
时真云伸手轻轻一扬,示意他原地等待,自己往路口走去。
前面街边的两人穿着不凡,刚刚扫了一眼那个女生,太像李兰春了,现在连背影都那么像。
“紫旭,这里有糖人,要不要尝一尝?”
原来她叫紫旭,不是东荷。时真云回到车内,汽车启动,继续行驶。
郑家兴见郑紫旭对着汽车发呆,关切问道:“是认识的人吗?”
郑紫旭知道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但怎么也记不起来。于是摇摇头说:“不认识。”
两人沿路问了新开的玫瑰园在哪里?找了过去。
“哇!哥,你看这里居然有大马士革玫瑰!”
郑紫旭兴奋地跑进去,笑着喊郑家兴跟上。
郑紫旭喜欢玫瑰,红色如裹绸缎登基的女王,白色像修道院诵诗的修女,黄色就是阳光下提裙跳舞的少女。
这里还有粉色、紫色······别叫玫瑰园了,简直是个玫瑰天堂。
“这是现代灌木玫瑰,深紫色的。”
“你怎么知道?”
园丁笑着说:“这位小姐说得不错,现代灌木玫瑰有强烈地果香,花瓣的质地有天鹅绒之感。”
郑紫旭笑着点头,“看来这个玫瑰园的主人是个懂行的,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得以相见,交流一番?”
园丁继续修建枝丫,道:“他早上刚来过,现在应该回去了,小姐来得不巧。”
郑紫旭有些遗憾,“那就真的只能碰运气了。”
两人逛到欧式风模拟小村落时,看到一面盛开杏橙色攀缘玫瑰的墙。
“哥,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好想在这里拍一张照片啊!”
“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想办法。”
郑紫旭开心地点头。她看着庭院里有石凳,径直走过去坐下。
阳光下,郑紫旭白皙的脸颊有些红润。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湖里游玩的天鹅,心想,棋州真是个好地方啊,光蓥绸庄就该开在这里。
她身后的小屋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来一个长得俊秀,穿着朴素,眼神清澈的男人。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双双坠入了对方的瞳孔中。
时满秋身体僵硬,内心的激动转化为眼中的零星泪光。太不真实了,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郑紫旭看着他眼中的激动、难过与期待,她率先打破这份寂静,道:“那个······我们认识吗?”
时满秋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的脸仔细看。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人拉开。
“紫旭,他是谁,他欺负你了吗?”
时满秋不可置信地看着郑紫旭,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感到意外。
“你叫紫旭?”
郑紫旭还没来得及回答,听见郑家兴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时满秋一脸歉意地摇头,笑着说:“抱歉啊,我以为是一位故人。”
看着时满秋落寞的背影,郑紫旭拍照也不专心。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一丝难过呢?
“哥,我觉得他应该认识过去的我,我去问问。”
郑紫旭小跑着追赶时满秋,伸手轻轻拍他的肩,笑着说:“你好啊,我有个唐突的问题,不知道你所说的故人是谁?说不定我认识。”
时满秋有些好奇地打量她,见她眼中那么纯澈,看来是真不认识自己。
“她不见许多年了。”时满秋没打算跟她继续聊,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的余光瞥见她还跟在身边,站定转身看向她,怎么越看越像东荷!真的好想抱她,但肯定会被当成流氓。
“小姐还有什么事?”
“你去找过她吗?”
“找过。”
“一直没找到?”
“还在继续找。”
郑紫旭轻轻抿嘴,低下头。下一秒,她整理好情绪,仰起头笑着说:“那祝你早日找到她,再见啦。”
时满秋傻傻地愣在原地,她是失望了?东荷失望就是这个表情!
他着魔般管不了那么多,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不管她会不会的反抗,声音沙哑道:“东荷?”
郑紫旭害怕地抽手,奈何他握得太紧,根本抽不出来。她微皱眉,提醒道:“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东荷,也不认识什么东荷!”
郑家兴走来,将两人的手拉开,说着就上前给了他一拳,“你做什么?”
时满秋啐了一口血沫,毫不在意地伸手擦掉嘴角的血,目不转睛地看着郑紫旭,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郑家兴见他还一直看着她,又想上前教训他,却被郑紫旭拦住。
“哥,算了,这位先生可能是思人心切,将我误以为是故人,我们走吧。”
郑家兴伸手指着警告他,眼中的怒意藏不住。
而时满秋听到她喊这个男的“哥”,脸上一丝得意,又带着不屑。他似乎看穿了隐藏在这一层身份下的暗流涌动,有些嘲笑地一咧嘴角,玩味地回看他。
直到两人的身影从眼眸中消失,时满秋才转身离开。
两个人长得像或许不难见,脸上的痣在同一个位置也可以算作巧合。但除此之外,失望与紧张的神情都那么像,真的很少见。况且一个哥哥喜欢自己妹妹,不是兄长爱护的喜欢,仿佛把她当作自己的恋人一般,太反常了。两人长得也不像,只能说明两人大概率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是东荷,那她为什么叫紫旭,为什么不认识自己?这其中有太多疑点。但不管怎么样,他心中更愿意相信——东荷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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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芷山庄。
时三爷听闻今天有人想要来棋州经商,打探了地段、店铺,还打听了自己,只当是外地人想来棋州而已,知道自己的名号,看来还是做了功课的。
“有什么来头?”时三爷嘴里叼着烟,满不在意地翻看账册。
“两个年轻人,都二十来岁,只是那个女的看起来比较精明,她看中了黄金屋空的那块。”
自从李家破产,黄金屋缺的那面至今都无人能从三爷手中拿下。
为何那面会在三爷手中?因为三爷当年从别人手里买下来了,三爷要买,就没有敢不卖的。
时三爷轻挑眉,颇有好奇地问:“奔着黄金屋来的?”
手下摇头,道:“她问过街上卖馄饨的人,看起来她并不知道黄金屋的含义。”
“可知她们做何生意?”
“听说是绸缎。”
“哦?那她去过风和服装厂了吗?”
手下也觉得疑惑,不解地问:“是啊,绸缎跟服装厂合作不是更方便吗?为何要单独来开一个店?”
“那只能说明她手上的是好货,不愁卖不出去。”
时三爷轻轻一笑,“去把少爷叫来。”
“三爷。”
时三爷见时满秋穿着朴素,问:“又去玫瑰园了?”
“是。”
“明天可能有人会来山庄,你就别出去了,应付一下。”
时满秋本打算去查查那两人,听三爷这么说还不知道怎么拒绝。
见他垂眼,时三爷问道:“怎么,你有事啊?”
时满秋面对三爷,不敢有事隐瞒,“我今天在玫瑰园看到东荷了。”
“你确定?”时三爷放下手中的笔,猛地站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管不了那么多,追问道,“你确定是东荷?”
“少两成把握。”
“说。”
父子俩交流从来不讲那么多废话。
时满秋开口:“可是她不认识我。”
时三爷走到他跟前,目光沉静,暗藏思虑,再次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时满秋坚定的点头。
“那你去查,切记不要声张。”
“那明天?”
“明天我应付,”时三爷眉眼舒展,轻轻笑着,“你小子,最好给我查到些有用的,不然就去银行上班。”
“我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放心好了。”时满秋胸有成竹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