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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墨痕映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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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砚转来的第三天,那时的林砚还没跟周叙白在一起,福州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放学时,他在校门口看到周叙白正和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对峙。为首的黄毛扯着周叙白的衣领。
“上次借的钱,该还了吧?”
林砚攥紧书包带,躲在榕树树根后面,看着周叙白笑着掏出几张钞票,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也在那天晚上,林砚失眠得更严重。他翻出藏在床垫下的《飞鸟集》,对着月光仔细辨认扉页上的字迹。突然,他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两个小男孩站在三坊七巷的石板路上,笑得灿烂,其中一个戴着蓝色恐龙书包的,正是幼年的自己。
与此同时,周叙白摩挲着《飞鸟集》泛黄的书角,扉页上林砚用歪歪扭扭的蜡笔写着:
“愿你永远像飞鸟一样自由”。
窗外的老榕树垂下气根,在风中轻轻摇晃,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乌山脚下的小金星幼儿园。那时的林砚还是一个很爱笑的小男生,总爱把蓝色恐龙书包甩在身后,额前碎发翘成可爱的弧度,笑着将这本书塞进他怀里。
“等我们长大了,要像泰戈尔写的飞鸟,一起飞到很远的地方!”
记忆里的林砚像春日里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当周叙白被大班孩子抢走积木时,是林砚举着塑料小铲子冲上前;午睡时他总偷偷把压在枕头下的牛奶糖分给周叙白;甚至在周叙白因耍帅站在桌子上的时候没站稳摔下来把手指弄骨折了的半个月里,这个五岁的孩子每天都举着画册,在他的家里奶声奶气地给他讲新学的故事。
而书里夹着的茉莉花书签,就是他们在幼儿园围墙外那棵老榕树下捡的。
一切事情的变故发生在大班毕业前夕。
暴雨冲刷着福州的街巷,林砚的父亲林崇业阴沉的脸出现在教室门口。
那天林砚被拽着胳膊拖出教室后,听见拐角处传来压抑的哭喊和沉闷的撞击声。后来他才知道,林厌的父亲生意失败,酗酒成瘾,从此林砚的童年只剩下黑暗房间里的皮带抽打声。
但在某一天林崇业神色匆匆的冲进教室,将大哭的林砚抱走,而周叙白趁老师安抚其它小朋友时,冲出教室。
周叙白手里攥着那本《飞鸟集》追到巷口,只见林砚被塞进黑色轿车的背影,还有他奋力挥动的小手。
后来听老师说,林砚全家连夜搬去了深圳,连转学学籍都是托人办的。
往后的日子里,周叙白总爱蹲在幼儿园旧址的榕树下,看着新入学的孩子嬉笑打闹。那本留下的《飞鸟集》成了他最珍贵的宝贝,书页间的折痕记录着无数个深夜的翻读。
每当他翻开那句:
“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
仿佛儿时潮湿的福州水汽仿佛又漫进鼻腔,混合着林厌身上淡淡的痱子粉味道。
高二那年的夏天,蝉鸣依旧聒噪。
当周叙白在七中的转学名单上看到“林砚”这个名字时,握着粉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砚转来那天,他坐在位置上,心里掩饰不住的欢喜,看着那个穿着灰扑扑校服的少年从讲台上走来。
林砚的眉眼早已褪去稚气,再也没有小时候那般快乐了。
或许是因为在深圳里没日没夜的遭受着林崇业的欺压辱骂导致的,剪短的头发下是低垂的目光,脊背微微佝偻,唯有笑起来时右脸颊浅浅的酒窝,还一丝丝带着当年的影子。
周叙白期待着他应该还记得自己,嘴角藏不住笑,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没日没夜想着的人。
“你…好,我是林砚”
少年说话时始终盯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磨破的线头。
周叙白僵在原地,喉咙像被潮水堵住一样,最终只是点点头…
周叙白记得小时候林砚最喜欢吃的就是带草莓的食物了,以至于现在周叙白每天都带着关于草莓的零食,虽然林砚不在身边但至少这样也能安慰到自己的内心。
“喝可乐吗?草莓味的!很甜的你一定喜欢”
却只见林砚一直在发呆。
“不喜欢草莓味的?
“不是…的”林砚回过神来
周叙白抽回手只好自己喝掉那罐装满心意的草莓味可乐。
从那天起,周叙白开始用笨拙的方式靠近。
他会在课间装作不经意路过林砚的座位,悄悄整理对方凌乱的课本;在食堂窗口默默观察林砚只打素菜的习惯,偷偷往他餐盘里放两块糖醋排骨;甚至在体育课上,之前凡是满分的项目都不练,而在林砚来后却开始发疯似的重复着一项项目,只为了能在倒计时结束后看到林砚崇拜的的眼神。
再之后的美术课,游泳课里周叙白一直在注意着林砚,周叙白很想把林砚锁在自己的身边,不想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这几天周叙白在唐柚的起哄里,也会暗爽,但是自己也要为自己在意的人考虑,也只要劝劝几句不要起哄。
再之后就是周叙白对林砚表达的情意,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情意,而是压抑了埋藏了许久的情意,那些话如同飞鸟般围绕在林砚周围,给敏感的林砚带来安全感。
可是……
“周叙白,你最近很奇怪。”
在前天的晚自习后,林砚拦住准备回宿舍的周叙白。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榕树的树根立在他们中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林砚说话时不停地搓着衣角,耳尖泛红:
“我…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是一样的但是你其实不用……不用对我这么好。”
周叙白攥紧口袋里的《飞鸟集》,鼓起勇气说:“你还记得幼儿园的小金星吗?!我们在榕树下捡茉莉花!你总把牛奶糖分给我……”
林厌的瞳孔骤然收缩,随着相处,林砚逐渐拼凑出真相。
原来周叙白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当年林砚突然转学后,周叙白的家庭也遭遇变故,父亲生意失败后离家出走,母亲病重住院。
周叙白为了支付医药费,他白天上学,晚上在便利店打工,还不得不和讨债的人周旋。
而林砚童年的记忆,早已被父亲的暴力和频繁转学撕裂成碎片。他记得《飞鸟集》,记得那个总陪伴他的男孩,却始终想不起对方的名字。直到在旧书店看到那本带着熟悉笔迹的书,尘封的记忆才开始复苏。
昨天经江蘅的讲诉,好奇的林砚偷偷摸摸的坐到周叙白位置上一阵摸索过后在周叙白的课桌里发现了一张病历单,上面写着“周叙白”的名字,诊断结果是“慢性胃溃疡”。
林砚看到这行字如同针扎了一般,林砚感觉心脏被攥紧,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想起好几天前在安泰河看到周叙白独自坐在便利店门口吃泡面的模样。
“林砚,好看吗?”周叙白突然出现在身后,吓得林砚差点摔了病历单。
但少年的笑容依旧灿烂,却带着几分疲惫。
“啊…呼你吓到我了…嗯对!你到底怎么了啊…周叙白!”
“… …”
“说话啊!周叙白!周叙白!”林砚急的眼角都泛出了红。
“我…咳…林厌,对不起啊,其实…我妈得了重病我没有告诉你们,我不想让你们为我而担心,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早晚都得说,所以现在才鼓起勇气。”周叙白这些年来活的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去便利店打工,把每一分钱都攥得发皱。有时候累到双腿打颤,但他就靠着林砚给他的那本《飞鸟集》撑下去,
直到上周突然倒下,被救护车拉进医院,我才知道自己得了胃炎。
周叙白躺在病床上输液时,看着头顶惨白的灯光,突然觉得特别可笑
——他拼命攒钱想救妈妈,却先把自己熬垮了。那些强撑着的日子,那些深夜里偷偷咽下的眼泪,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他终于明白,原来一个人真的扛不住所有事情。
“小砚…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让我靠一靠?”林砚哪怕只是听听他说说话,对周叙白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暴雨倾盆的夜晚,林砚跟着周叙白来到协和医院。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他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正温柔地抚摸周叙白的头发。
“阿叙,妈妈对不起你……”见状林砚的眼眶也瞬间湿润。
暴雨敲打着协和医院的玻璃幕墙,林砚隔着病房门,看见周叙白正半跪在病床边。他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手腕上银色手链垂落,在消毒水气味弥漫的空气里轻轻晃动。
周母枯瘦的手指抚过儿子的脸颊,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阿叙。别再瞒妈妈了。”她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便利店的王姐都告诉我了,你每天都工作到凌晨啊......”
周叙白慌忙按住母亲的手,喉结剧烈滚动:“您别操心这些,医生说您再好好养养......”
“傻孩子”
周母艰难地侧过身,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缴费单,“这些年,你偷偷塞在我枕头下的钱,妈妈都存着。”她的指尖拂过最上面那张写着“林砚”名字的复印件,“还有这个,你托人从教育局查来的转学记录......”
林砚猛地捂住嘴。
铁盒最底层压着张幼儿园合照,照片边缘卷着毛边,两个扎着红绸带的小书包格外显眼——他的书包上挂着蓝色恐龙挂件,而身旁男孩的书包垂着银色铃铛。
“你总说在找小时候的朋友。”周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周叙白立刻起身倒温水,却被她拽住袖口,“其实那天在旧书店,妈妈都看见了......你盯着那本书在落泪呐…”这一幕像极了周叙白六岁那年,他追着林砚家的搬家卡车摔倒在雨里哭泣的模样。”
周叙白的肩膀剧烈颤抖,林砚看见他别过脸去擦拭镜片,而病床上的女人仍在喃喃:“妈妈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可每次看你把那本书翻得掉页时,妈妈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那只迷路的飞鸟。”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云层,在铁盒里的缴费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砚望着周叙白轻轻替母亲掖好被角的模样,突然想起那本《飞鸟集》里夹着的茉莉花书签——原来那些年,他追逐的不仅是童年的羁绊,更是母亲用病痛岁月为他编织的温柔谎言。
在回去的路上,周旭白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那本《飞鸟集》:“还记得这个吗?”他翻开扉页。
“愿你永远像飞鸟一样自由”的字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我会成为你的翅膀。”
雨还在下,林砚望着周旭白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少年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滑落,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是那天在雨中追卡车时摔到地上,手在地上的石头刮的。
“对不起叙白,我现在才想起来。”
林砚哽咽着说。周叙白笑着把他拉进怀里,雨伞倾斜的角度完美遮住两人。
“没关系小砚…从现在开始,换我来守护你。”
远处,三坊七巷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暖黄的光,乌山脚下的老榕树在风雨中轻轻摇曳。
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叠,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回到了《飞鸟集》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