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撑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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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依一路小跑，边跑边抽泣，在校门口使劲儿想该怎么才能震慑曹小胖。这时一辆公交车开过来，韩依追着赶紧上车，心疼得掏出五毛钱放进投票箱。
司机看了眼满脸泪水的小丫头，没说话继续开车。
98年县城就这一条公交线路，刚从外面引进的空调车，售票员也取缔了，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还组织学习如何坐公交车。
韩依闷闷坐在最后面，公交车摇摇晃晃往前开。这条线路从西门车站穿城而过到东门，中间之字形弯曲，把整座县城都连在一起了。
越到后面人越少，再往东走就是郊区田坝了。以如今的收入，农村人可舍不得花五毛钱坐这么一小段路。等到了东门公交总站，司机先不开门，探着头问：“哎，兀那小孩儿，哪儿去？”
韩依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站了，“我找爸爸。”
“你爸哪儿的？是不是迷路了？”公交师傅走过来，看着小丫头满脸泪痕，心里猜测是和大人吵架，离家出走了。
“我爸爸在前面，是解放军。”
“哦，当兵的。”师傅放心了，“知道人武部怎么走吧？”
“知道。”韩依小声回答，她有些害怕，司机师傅走过来，好高啊，像一座小山。
师傅也发现孩子害怕自己，远远站着给她开了车门，看着韩依下车一溜烟小跑。
师傅把车停好，远远坠在后面，在人武部围墙拐角，看到韩依和哨兵搭话，才慢悠悠晃回去。
哨兵手足无措把哭得直抽抽的韩依转交给值班门岗，门岗也头大啊，赶紧摇人，最后韩依在政委办公室，喝着大食堂热过的甜牛奶。
“嗝……”韩依抽抽噎噎把请求说完：“他们老嘲笑我没爸爸……我有爸爸……伯伯，你给我派个爸爸开家长会……我考第一名，不给你丢脸的。”
韩依跳下椅子，去翻书包，把奖状给伯伯看，看到揉成一团的奖状，又开始掉眼泪，“他们把我的奖状撕烂了，呜呜呜……”
政委就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儿，附身抱起小孩儿，左右晃动着哄她：“好，好，伯伯派人，给你派四个，好不好？你家是哪儿的？还记得不？这么晚不回家，你妈要担心的啊。”
“妈妈……”韩依喃呢，赶紧说了自家地址。刚刚还在为能有爸爸开家长会而高兴，现在又一心担忧自己没回家被妈妈骂，韩依这行事风格，总有一种脑容量不够的美，想一件是一件，事情在她脑子里不能兼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伯伯送你回家，走，带你坐大吉普。”政委抱着孩子出门，两战士赶紧跟上。
韩依兴奋地左顾右盼，“大吉普，大吉普。”
政委把她抱在怀里轻拍，下一秒，韩依头一歪，无力靠在政委肩膀上。
“靠……政委委委……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坐旁边的小战士险些被吓死，眼前的情况他只的生活中只有一种可能！小战士伸出手颤颤巍巍检查她的颈动脉，摸到还在跳，猛然泄气，后知后觉后背全是冷汗。
“牛奶里下药了啊？”小战士想到另一种可能。
政委蒲扇似的巴掌糊他后脑勺上：“想啥呢！这是睡着了！”
“没成家的青瓜蛋子，囔球不懂，小孩儿就这样，上一秒叽叽喳喳，下一秒就睡。”
小战士抹了把冷汗：“这也太吓人了，跟机器断电似的，嘎嘣一下就没动静了。”
小战士看着韩依粉嘟嘟的脸颊、肉嘟嘟的胳膊腿，笑道：“政委，我来抱吧，这小丫头可真瓷实。”
就是，也不知道韩依是怎么理直气壮喊曹小胖的，她自己也是胖胳膊胖腿，不然不能带领女生和曹小胖分庭抗礼。
吉普车很快就到了职高家属院，看到穿军装的人抱着韩依下车，乱糟糟的家属院喊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天爷啊，这是跑哪儿去了？她妈快急疯了。”
“快，快，来个人去喊秦老师，他家韩依找到了。”
“院儿里年轻人都散出去了，去广播站，用大喇叭。”
家属院这么闹哄哄的，韩依被小战士抱在回来，睡得昏天黑地，丁点儿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上楼，隔壁邻居有韩依家的钥匙，热情打开门把几位穿军装的迎进门，又张罗茶水，真应了那句远亲不如近邻。
屁股还没坐热，忽听咚得一声闷响，一个女人急匆匆闯进来，大门撞在墙上又狠狠反弹回来，她却顾不得看，踉跄几步，跪倒在沙发跟前，拉着孩子上下检查没事，才瘫软身子狠狠给了韩依两巴掌：“个破孩子，吓死我了！”
睡神转世！挨了几巴掌，韩依居然只是微微侧身，继续缩在沙发里呼呼大睡。
“找回来就好，找回来就好。”
“别打，别打，当心吓着孩子。”
“哈哈，韩依能被吓着，我看她皮实着呢！”
院儿里人七嘴八舌打趣，秦芳也慢慢回过劲儿来，理了理衣裳，不好意思道：“给您添麻烦了。”
当初韩武所在部队送来噩耗，政委也跟着来家里慰问过的，清楚韩家情况，叹道：“弟妹说哪里话，应该的。”
领居家的王奶奶看出部队上的人有话和秦老师说，出面招呼道：“大家先回去，先回去，部队上有正事呢！”
秦芳起身团团鞠躬：“谢谢大家伙儿，谢谢大家伙儿，明儿个我让这死丫头挨家挨户上门道谢去。”
“没事儿、没事儿……”邻居们笑呵呵摆手，孩子能找回来就行。一路往外走，一路八卦，韩依怎么被部队的吉普送回来了，难道韩武在县上人武部还有什么交情不成。
韩依轰轰烈烈搞大事，自己睡个香甜，第二天早上醒来，记忆全无，啥事没有，还记腆着大脸和秦芳说：“妈妈，今天要开家长会哦。”
秦芳心说，你不是自己找了个爸去嘛，睡一夜就忘了啊？
心里这样想，嘴上没说出来，秦芳用自行车驮着韩依到了学校，却不进去，而是在校门口等着。
韩依乖乖让妈妈牵手，等了不一会儿，一辆军绿色的吉普停在跟前，啪啪啪啪，从车上下来四个穿着八七式常服的小伙子。
四个小伙子一溜肩宽腿长，穿着统一的服装，踏着整齐的步子走到韩依面前。
绿军服、黄扣子、大檐帽，连内搭的衬衫和领带都是绿色的，这一套冬常服，是出席仪式的标配。肩章闪耀、领花夺目，四个人对着秦芳敬礼，齐声喊：“嫂子好。”
“你们好，你们好。”秦芳点头，把韩依往前面推，“去吧。”
两人开道，两人垫后，韩依被护在中间迷迷糊糊往前走。这是做梦吗？为什么会有解放军叔叔陪她开家长会，昨天自己真去找部队了啊？
韩依着阵仗，引得过路人纷纷围观，小学生们敬畏得看着韩依走在最中间，最调皮的高年级男生也只敢远远看着，不敢发声调侃半句。
韩依看到曹小胖远远看到自己，对视都不敢，直接躲他哥哥身后去了。
哈，这就是武功绝顶，震慑天下群豪的感觉吗？太爽了！太威风了！韩依学着电视剧里大侠的模样，昂首挺胸，面带微笑，对道旁两边的人颔首示意，今天韩依就是学校里最靓的崽！
秦芳和政委坠在后面，看她这神气模样，秦芳哭笑不得：“这螃蟹又开始横行霸道了。”
“小孩子嘛！韩武兄弟不在了，咱也给他闺女撑场子。弟妹不要拘着孩子，你有什么困难，也来找部队。”
秦芳轻轻呼气，微笑：“都挺好，都挺好。”
政委也不多说什么，四个精挑细选出来的门面担当把韩依送到教室，守在教室后门。等士兵们一踏出去，教室里掀起一阵阵激烈讨论。
“韩依，你好威风啊！”
“这叫酷炫！”
“外面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是你爸爸吗？你爸爸好厉害啊，他们是你爸爸手底下的兵，是不？”
“才不是！韩依她爸爸死了，这是他爸爸的战友。”
“战友是什么？”
“就是朋友。”
韩依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询问，看着他们羡慕的眼神，心里的骄傲噗嗤噗嗤冒泡，就快从胸膛里冒出来啦！
韩依爬到椅子上，感觉不够威风，又爬到桌子上，居高临下扫视一圈，对众人仰望的姿态非常满意。“同学们！他们是我爸爸的战友！我有爸爸！还有叔叔伯伯！以后，他们都会穿军装来开家长会！”
“哇……”小学生们呱唧呱唧鼓掌，“好厉害！”
“我看过手/枪，摸过子/弹，还坐过大吉普！”
“哇……”继续呱唧呱唧鼓掌。
“你们谁要是再欺负我，我就让叔叔伯伯把你们抓进去枪毙！”
“哇……”还是呱唧呱唧鼓掌，不是，枪毙有啥值得鼓掌的啊。
窗外，秦芳看得眉头直跳，“这死丫头，过犹不及，政委，可不能这么惯她！”
政委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这性格好，打得出粮食，以后长大了，也来部队锻炼！”
“哈哈哈，就是，秦老师，你也太小心，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的。”旁边站在走廊上大家长接腔搭话，一起闲聊。
为了给这群小萝卜头开会，家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总要来一个，看到韩依这阵仗，一打听才知道有人欺负牺牲军人小孩儿。欺负她的也是小孩子，总不能抓来打一顿，这种就很好，炫一炫军装，足够这些小孩子羡慕得流口水。
谁也没说怪话，男人保家卫国牺牲的，秦老师守寡拉扯孩子，谁家丧良心的敢乱传闲话。
班主任也听说了这边的热闹，赶紧过来维持秩序，让小学鸡吵翻天的尖叫赶紧停下来。
这一天，韩依跟做梦似的，临睡前画了一副歪七扭八的蜡笔画，梦里爸爸坐着大吉普，穿着绿军装，把一个用子弹壳拼成的坦克送给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撑场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