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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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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eaming Eagle,桌子上摆着张潮生喝不起的酒。
偌大的贵宾房,泛着干涩淡雅的茶香,头顶是明晃晃一眼奢侈的吊灯。咸腥的雪茄味强势的扑进他的鼻腔,令他无法得到喘息的空间,下一秒就要被憋死过去。
他眼神空洞,看着张显赫在一身西装、看上去非富即贵的男人面前跪下苦苦哀求,内心毫无波澜,反而生出了一股看笑话的快感。
“求求你了李总……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就借我点钱吧!”他看着对方摇尾乞怜的样子,脑海中浮现了一条整日在街边晃荡被饿死的流浪狗,只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形,他似乎要比狗可怜的多。
人怎么能与狗相媲美?
“啧……老张啊,不是说我不想借给你…只是这二十万,实在太多了啊……”男人抽着手指间夹着的烟,有一搭没一搭道。
放屁。张潮生暗暗想到。
张显赫满脸无措与谄媚,他流的泪像小卖铺三元一盒的眼药水,事实也确实如此,大概是看只哭不管用,过了一会“砰”的一下头碰了地,开始哐哐磕头。
正在祈求的是张潮生的父亲。他的视线移向了桌子上那瓶名贵的酒,心里盘算普通人要多久才能买上一瓶。他爸每个月挣两千块钱的工资,以他的资本,每个月不花一分钱,至少要攒上七个半月。
可惜了。
他没尝过酒场上的功名利禄是什么味,幻想着无非就是拿钱堆起来围成一片围墙,那里面鱼龙混杂,好坏不分的吃人境地。张显赫如今在他眼里就像游淌在被废水污染过池塘里的一条鱼,形单影只,被任人拿捏。
“哎…就这一次吧,老张。”看着头发花白的男人叹了口气,似是狠不下心,念在往日同学情上网开了一面,同一个学校上出来的两个人竟然能差距甚远,他们大概有二十多年没见。
张潮生循声望去,只见张显赫脑门通红。他隔着屏风,不合时宜的冷笑一声。
那样甘居人下的奴颜婢膝,仿佛能被轻易捏碎的样子,让他想起了童年遇到过的一只蝴蝶。
那时他六岁,它是墨绿色的,停留在张潮生窗户面前,他隔着铁栅栏伸出自己的手指,那只柔美的蝴蝶就仿佛有感应一般飞了上来。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样美丽的事物竟然会为了他停留片刻。
张潮生一生只见过两只美丽的蝴蝶,这算是其一。
还不够美,他心中默念道。
“蝴蝶都会死,不会永存。”他想起妈妈说的话。
他沉思般盯着眼前的蝴蝶,它不够完美,却十分动人,十分惹人喜爱,他对它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肮脏情感——他要把蝴蝶永远保存在他的身边。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活得东西总想着逃跑远离,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那就死掉好了。他十分恶毒地想到。
这种想法在童年时期以罪恶的形式用种子埋下了萌芽,它渐渐生根发芽,在四周空无一人的环境孤独生存。导致张潮生对蝴蝶有了极强的摧残欲和控制欲,所以他后来一错再错,酿成毫无回转余地的结局。同时他心中有一颗早已根深蒂固的思想在驱动着他犯错,明知不可错而为之。
或许那只蝴蝶本能活过春天。
他把墨绿色的躯体封闭在了他的狭小的房间里,这里阴暗潮湿,甚至连灯光都没有,每日要向太阳借阳光、月亮借月光,不合时宜的时候,他还会窃取绯红色的晚霞。
那只不会说话、不懂表达、也无法表达痛苦,默默忍耐一切的蝴蝶成为了他多年的挚友,他每晚睡觉之前都会用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它,生怕它跑了似的。
二十岁,他遇到了一只新蝴蝶。
比它更美,更摄人心魄。
见到那只蝴蝶的第一眼,他就想把对方的羽翼狠狠折断碾碎,永远的被保护在自己的手掌心,宛如金丝雀、菟丝花。
对喜爱的东西却要索取它的自由,这样的爱是否是真的爱,还是为了满足内心深处的欲望?可一件好的事物真的会留在他张潮生这般无恶不作、丧心病狂的人身边吗,他产生了疑问,他果决的想,死亡可以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如果人生下来要被逼到万般磨难的境地,身后是万丈深的悬崖,跳下去便粉身碎骨,不得已为金钱而奔波,为活着而永无下限伤害自身,成为欲望的载体,他宁可让自己毫发无伤的抱着蝴蝶去死。
或许到时候可以放一首《绯红华尔兹》给自己助助兴,不至于死的太过悲哀。那是小时母亲最喜欢听的音乐,只有听到它他们才能享受片刻欢愉,精神与□□上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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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很好很明媚的一天,连续几天的暖阳照的人心情舒适,袁非凡去阳台呆着,时不时观察窗外转世即逝的飞鸟翱翔于空中,他想拥有羽翼去飞舞的时刻是它们一生最精彩的一瞬。
或许此时此刻他应该拿起相机拍下这一幕,抓拍它最踊跃潇洒肆意的姿态,它们大概比自己幸运,可惜他没有像素高的设备,希望若有有心之人,能在某一片草地上用视线追随飞鸟飞行过的轨迹。
张潮生留在房间,让他先待一会,自己等会就来。
他看了一会有点落寞,索性不再数这是飞过去的第几只大雁,这项工作以前他常干,现在却有点不太适应。他打开手机浏览器去搜了个外国影片,结果是个硬拉感情烂结尾的gay片,气的他说不上话,只感到无奈。
另一边,张潮生则在卧室里卸下了摄像头。
袁非凡刚被他囚禁起来的时候,是不配拥有手机的,这是出于张潮生疯子的变态心理,和他对袁非凡逃跑的不确定性。他不允许对方开窗、拉开窗帘,只让他在昏暗的屋子里生活,担惊受怕,以此来获得满足感。当然他有相当大的私心,就是他觉得袁非凡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袁非凡和他吵过几次架,可终究没想过要逃跑,每每争执的结尾,对方只是疲惫的说一句“你放走我吧”。
他在每个角落都安装了监控,甚至连浴室也不放过,每次吵架他都发疯一样地吐出令人伤心难堪的话语,对方只是背过身去,眼角挂着清透的泪滴。
他很奇怪的想,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抓住,正在一步一步的远离自己,乃至天涯海角。
他渐渐注意到他不在的时候,袁非凡总是躺在床上不动,除了上厕所从不走动,似乎没什么可惦念的。
他愤怒、不堪、生气,到最终变得惶恐,他发现他爱着袁非凡,他逃不掉,更不想让对方像蝴蝶那样死去。
可他控制不住的做出缺德厚颜无耻的事情,无论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张潮生记得袁非凡曾经给自己织了一件毛衣,他看到那件米黄色衣服的时候心狠狠的颤动了一下,却还是接过后大脑控制不住的扔下地。
他不敢看袁非凡的表情,那是他一辈子的伤痕。
那件衣服后来被他锁进了保险柜里,趁袁非凡不在,其实他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要拿出来欣赏一遍,穿在身上也满意十分,但他不敢走到袁非凡面前。
他想尽办法去改掉自己顽劣的性格,生怕袁非凡哪一天会远离自己而去,他曾以为生下孩子就可以让对方安稳的留在自己身边,可他偏偏大错特错,反而让袁非凡整日担惊受怕。
为此他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可从小到大根深蒂固厚植于心的思想问题并不能被轻易击碎,他得了很大的病。
他经常会在治疗无效后深夜偷偷回到家,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偷看袁非凡睡觉,他睡的不老实,也极容易被吵醒,因此张潮生只敢在黑夜里描绘他的脸的轮廓。那天对方罕见地说了梦话,他激动得侧耳旁听,却只听到两个字“讨厌”。
讨厌谁呢?是他的吧。
他开始盯着袁非凡不放,每当张潮生看向他那张脸的时候恨不得把他的脸刻进眼角膜,他给了袁非凡手机,也主动把沉重的窗帘拉开、将属于袁非凡自己房间的所有监控拆掉。
可是他不满足,他还是会伤害到袁非凡,到底怎么办呢?放他离开吗?可是他不舍得。
他太自私了,只允许自己的快乐却不肯施舍给他人,仿佛成为了他的父亲一般的人,他感到头痛欲裂。
后来他终于想清楚放开袁非凡,就在他清点好资产,确定袁非凡一家人够花的时候,决定自杀了却自己的生命时,却发现自残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小时候被打过大大小小的伤痕,早已留下了不肯磨灭的痕迹,那时他便想珍爱自身,现在,被欲望驱使的他却不得不将刀对准了自己。
他真的太坏了。
他放不下前尘往事,他一定要快点改掉,让袁非凡多开心一点。他已经喜欢上疼痛。□□的痛苦之后是片刻的欢愉,令人□□,不得已踏上不归之路。
如果有哪一天死了也没有关系,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毕竟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给袁非凡前夫扫墓,应该不至于到鬼魂索命的地步。
没有人会伤害到袁非凡,他已经布好了很深的局。
他的人生似乎很短也很长,但这是很美好的一生。
他有在循循渐进地改掉自己的坏毛病,既然袁非凡不让他自残,他就绝对不能这么做了,他想对方果然是爱他的,如果他做了更听话更对的事,袁非凡一定会更喜欢他的。
他逐渐包容曾经的一切经历。
现在他喝的起更贵的酒,应当给袁非凡更真诚、更自由的爱。
现在,他要从撤掉所有的监控和定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