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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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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一杯美式咖啡是吗？”
繁华都市街道旁的某一家咖啡店里，店员正在与顾客交谈。
店内的音乐从一首英文歌切换到了中文歌，女声纯净又甜美。
靠近窗户一角，一个落地式花盆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叶子鲜艳浓绿，在太阳底下泛着光。
“丁零丁零。”
门被推开，上面的铃铛幌了几下，发出声响。
进来那人戴着一个鸭舌帽，他没有走向柜台，而是有目标似的直接走向一个中年妇女所在那桌。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脸颊还是红红的，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炎热而格外的突出。定了定神，他开口叫了一声：“妈。”
那位中年妇女抬头，刚还什么都没有表情的脸上立马挂上了微笑：“小丛来啦。”
“嗯，路上有点堵。”说话的人便是陆丛，正在等待他的是许兰。
倾斜的阳光透过玻璃映照在身后的墙面上，墙上挂着几幅色彩鲜艳的水彩画。
陆丛摘了帽子后坐下，他们这对母子，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一对一，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交谈过了。
前几日，陆丛发消息给许兰，言语之间是想单独聊聊。所以二人找了个咖啡馆，又逢工作日，没什么客人。
陆丛要了一杯冰水解暑，凉意划过喉咙，他轻咳了一声。
却是许兰先开口问：“暑假有出去哪里玩吗？”
陆丛摇摇头说：“天热，又忙着找房子的事情，没什么时间出去。”
许兰疑惑的问道：“找房子？大学不住校吗？”
陆丛说：“嗯不住校。”
许兰：“一个人？”
陆丛：“还有顾延。”
许兰细细回想着，顾延...就是那个经常跟自己儿子待在一起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的，话不是很多。
“他和你考在同一所大学吗？”许兰问。
“没。”陆丛说，“他去了A大，我的成绩进不去，但是我为了能离他近一点，就努力的考去了同他一个城市的大学。”
许兰一时间睁大了眼睛，陆丛方才说为了能离他近一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成绩，说白了，几乎都是他拉着我上来的。”陆丛轻笑了一声，回想起这一年半来的点点滴滴，他说：“明明自己都学不完，还要抽出大把的时间来给我补课，我有时候真觉得很对不起他，但是我要是自己先放弃了，那我就更对不起他了。”
“你们...”许兰欲言又止，望向陆丛的眼睛。
陆丛视线轻落，看着面前的杯子里还剩下一半的水，附着于杯壁上的水珠缓缓滑落，把杯底那一圈浸湿。
“他这次考试又考了全校第一，记不得在全市排名第几了，我只知道有很多人都来恭喜他。”
陆丛嘴角带着笑，说起顾延的时候，脸上总是愉悦的放松的。
“他人也很好，同学们也都爱跟他玩，好像总是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延哥二字，有时候还会怪我为什么不带延哥出来，明明知道他有事，却还是要来调侃一下才舒服。”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活里处处都有他。”
许兰的手指微微一颤，她缓缓直起身子，说：“所以你们...”
“我们在一起了。”陆丛先说出口，语气一改刚才，十分坚定的说：“我喜欢他。”
许兰努力的强撑镇定，明显是被吓到了，她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在她的认知里，男生和男生是怎么可能会在一起的，那不就是网上他们说的...同性恋？
“你...是同性恋？”许兰颤抖着声音，弱弱的。
“我不知道。”陆丛迟疑了一下，“在遇到顾延之前，我没有喜欢过男生，但我就是喜欢上他了，可能只是因为他是顾延，碰巧他是男生罢了。”
许兰深吸了一口气，憋不住似的，把脸埋在了掌心里。她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发生后又该怎么面对。
咖啡店的客人依旧稀少，连门铃都好久没有响起。
平静的音乐无法让此刻坐在凳子上的许兰冷静下来。片刻，她缓缓开口：“妈妈想知道，你是因为我和你爸爸的原因，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吗？是因为我和他在你小的时候总是吵架，离婚后我又把你送去外婆家，所以...”
“没有，不是因为你和爸。”陆丛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为什么？”许兰红着眼眶，她在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陆丛。
陆丛说：“我和外婆生活的那几年，是和你和爸还没有开始争论谁送我去上下学的那段日子前一样幸福。”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还小，是小手牵着大手时，怎么甩着胳膊都不会被松开的那个孩子。
又或许是随着时间推移，年龄增长，再怎么奔跑都没有办法赶上自己的外婆，是停在原地后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想法：我好像看到了你的终点。
“妈，你还记得我刚上初中那会，老师为什么会隔三差五的叫你来吗？”
许兰搓了搓眼睛，回道：“你打架，逃课，和那些不学好的人待在一起。”
“嗯。”陆丛说，“其实我不喜欢打架，打架很疼，我也不喜欢和那些人待在一起，他们总是围在一起抽烟，我呛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们还在嘲笑我。”
“那...”
“因为你会来，只要我一惹事，隔天我总是能在学校里见到你。同学们总是害怕被老师叫走，我不一样，我甚至很开心，我每次去办公室的路上都是笑着的。”
许兰愣怔，她还是第一次听陆丛说起这个，那个比现在小一倍的陆丛和此刻已经成年的陆丛渐渐重叠。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两手互相按着，指尖发白。
时间回到几年前，那时候未未还小，走路总是横冲直撞的。许兰的工作忙，早出晚归，和以前并无两样，只不过徐风和是居家办公的，也算是安心。
那阵子，她忙着手头上的工作，隔三差五还接到陆丛班主任的电话。烦心事一件没解决，还越来越多。
电话来的次数多了，许兰愈加心烦，胸口总有一股气憋着。
那段时间她和徐风和商量着，等未未再大一点，就把陆丛接回来，把妈也接过来。
但是陆丛的外婆习惯在老家生活，她说我一个乡下人到城里，这不会那不会的，尽是去添麻烦的。
某一天的正午，许兰又开车去了陆丛的学校。
学生们都在午休，学校里很是安静。她看到陆丛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淤青，就知道他又去和人打架了。
歪头一看，两边耳朵各打了个耳洞，穿着黑色的耳棒。
气不打一出来，她举起手就打了上去。一切发生得太快，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整只手火辣辣的疼。
那时候陆丛回看他的眼神，这辈子都忘不掉。
这件事过后，班主任就再也没有打来电话，直到中考结束，陆丛去了许梅那里，读了云中。
母子俩之间没有了交谈，没有了嘘寒问暖，像是走成了两条平行线。
许兰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那么多年，如今全部想起，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恨妈妈吗？”
陆丛笑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说：“不恨，老师没教过，所以不会。”
从小到大，人人都教要如何爱自己的父母家人，可为何还是会生出恨，又是因什么而生恨。
陆丛不恨她，甚至会因为妈妈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而替她感到高兴。
“我不求你理解我们，但只求你尊重我们，要是你想，我下次带他一起出来见你。”
许兰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叹着气。
陆丛又说：“我们会照顾好彼此，起码现在的我们，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未来谁也不知道，但是没人能阻挡我们走向未来。”
夜晚，许兰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思考了许久，接着打开手机，开始在网络上搜寻一些有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手机的灯光映照出她惨白的脸，她撑着脑袋走到阳台边，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阳台灯不是很亮，围在四周，朦胧不清。
许兰在电话里说着说着，语气逐渐狂怒起来，她对着那头喊了一声：“你儿子他没病！”随后便挂断电话，双手无力的垂在栏杆上。
她去寻了一根烟，在灰白的灯光下点燃。
夜风是闷热的，嘴里是又苦又咸的。
在抽完第一根香烟后，她正往烟盒里抽出第二根时，玄关传来滴滴的声音。是徐风和带着未未回到家了。
小姑娘背着个小书包，一蹦一蹦的进来，后面的徐风和还在提醒她先换鞋子。却听见未未满是疑惑的叫了声妈妈。
徐风和去拽书包的手停在半空，抬眼望去，看见许兰站在阳台上，两手别在身后，笑容僵硬的看着他们父女俩。
“妈妈怎么不开灯呀？”未未快速换好鞋子，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在画画兴趣班上老师教画的东西，十分兴奋的跑到妈妈身边，正要给她看。在靠近阳台的仅剩一步时，未未停了下来，皱着小眉头，面露难色道：“妈妈，抽烟有害健康。”
就算把烟藏起来不让他们看见，可是味道却散不去，还有脚边的烟灰，被风吹的四散开来。
许兰苦笑了一下，对着未未说：“妈妈错了，以后不抽了。”
未未听完，小嘴一咧，发出甜甜的声音：“妈妈快看，这是老师教我们画的，我还画了爸爸妈妈，这个小人是我，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小人是陆丛哥哥！”
许兰猛地一震，蹲下身子来，对着未未画的画点了点头，夸赞着很好看。
未未看着画，又看了看许兰，大大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她伸出小手碰了碰许兰的脸颊，小心翼翼的说着：“妈妈怎么眼睛红红的？”
许兰听罢，立马揉了揉，说：“眼睛有点痒，揉的厉害了些，没事。”
未未：“哦...”
“未未，去房间里和小熊小兔子们玩一会好吗？爸爸同妈妈说些话。”徐风和走到两人身后说。
“嗯！”未未重重的点头，跑着去房间里面了。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许兰撑着膝盖起身，正要拿扫把把地上的烟灰扫干净，徐风和制止了她，问：“今天不是去见小丛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许兰吸了口气，眼眶愈见发红，把今天发生的事给徐风和讲了一遍，还提到了刚才的电话内容。
“风和，你说，我应该怎么去想这件事，我上网查，有些人说是心理疾病，但我不觉得。可有些人说得好难听，我看了后，越发的心慌，我...”许兰揪紧胸口的衣服，开始语无伦次。
徐风和顺着许兰的手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过了半分钟后，他开口道：“你想的没有错，小丛他没有生病。”
徐风和没有见过顾延，和陆丛的关系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每次见面时，陆丛都是十分尊敬的待他，不靠近，也不疏远。
但是他知道陆丛是个好孩子，一个很好的孩子。
“许兰，你听我说。”徐风和擦去挂在许兰脸上的泪珠，眼里满是心疼，他温柔的说道：“小丛对那孩子的喜欢，他们之间的感情，无异于我和你。我和你是怎么样的，他们就是怎么样的，没有谁对谁错。小丛愿意跟你讲，说明他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来找你。他嘴上不说，但是他一定把你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想要得到你的尊重和祝福，我们不能去伤害他们，我们可以引导孩子们的未来，但不能扼杀他们的未来。”
“幸福建康快乐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