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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后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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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不上课的时候基本7点自然醒。
清晨空气里夹杂着湿漉漉的潮气，薄薄的雾漂浮在上方，风一吹，便散了形状。
他起身刷牙洗脸，接着坐在床边吃着昨晚买回来的面包，面包干涩难以下咽，就着牛奶才能吞下去。他决定下次换个面包吃。
锤胸口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非常响亮的吼叫声：“谁家垃圾散桶边上了！一步都爬不过吗！下次让老娘看见看我怎么把你塞桶里啊！”
春姐穿个长袖长裤，两手叉腰站在大门口嘶喊，声如洪钟，龙吟虎啸，字字直穿最高层的房顶。
“春姐！看看才几点，别嗷了！”
“春姐我想睡觉！”
“春姐我昨晚熬夜才睡着就被你喊醒了...”
“...”
春姐点燃手里的烟，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沉丹田。
“七点二十三！一头撞墙上就能睡！你熬夜才睡关我屁事！”
顾延听着一大早上的闹剧，轻叹口气笑了两声。自从搬来这里，虽然才过几天，不过经常能听到来自楼下春姐的问候语，也倒是新鲜。
这里的租住民倒也是习惯了这种模式，彼此见到对方也还是会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顾延做了一个上午作业，伸了伸腿，看了一眼边上摊开的行李箱，里面还有几件未洗衣物。
行李箱被他直接当做脏衣娄用。
灶台也没碰过，他自认为没什么做饭天赋，平常也就拿个小锅子煮点泡面什么的应付应付。
他换了件短袖，在外面直接套了件厚卫衣，锁门下楼。
今天是周末，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人声嘈杂。
他上了一辆公交车，这是他独自一人来到海城后，第一次去往疗养院。
浓厚的消毒水味灌进鼻腔，顾延很讨厌这个味道，小时候是因为害怕去医院看病，长大后害怕来疗养院里看到自己的亲人。
“您好，请问宋知晴女士在哪个病房，我是她的家属。”顾延找到护士站询问护士。
护士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个子高高，长相清瘦帅气的男生：“在514病房，你是他...儿子？”
顾延微笑着点点头。
“顾延？是小延吗？”
一个听着有点年迈的声音从顾延身后传来，他转过身，一位手提热水壶的女人正看着他。
“我是。”顾延应道。
“我姓潘，叫我潘阿姨吧。”潘阿姨特意压低声音，“跟我来吧。”
“好。”
顾延跟着潘阿姨来到514病房，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推门进去，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这是间单人病房，空空旷旷，床头柜子上放着散发幽香的百合花。顾延深吸一口气，抬腿往里走去。
床尾挂着一本本子，上面写了病床上那人每天的状态。
床上的女人双眼自然闭合，胸口的被子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一张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与此刻站在床尾正看她的男生有几分相像。
潘阿姨踮起脚尖走路，把热水壶放在了床边柜子里。
顾延直愣愣的盯着床上的女人看。
一年了，距离上次见面，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顾晨把她送来这里后，顾延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像是随意的把一样东西抛弃，让她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而他的妈妈，就是这样一个物件，被顾晨随意的丢弃了，准确来说，是不曾把她变成自己的东西过。
他把她扔进了那个漫无天日的深渊里。
...
“我把你妈转去外地的疗养院了，想去看她就自己去吧。”
“...嗯。”
...
“我受够你了！我知道你在外面养其他女人，我为了我们的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和你过到现在，你如今还把她往家里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娘俩！”
面前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紧紧抓着小男孩的肩膀，“小延，妈妈应该怎么办...？”
“小延，你说句话啊...”
“小延，妈妈爱你。”
她说她爱我，但她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
潘阿姨轻轻合上病房的门，带着顾延走去走廊尽头。
冰冷的墙，冰冷的扶手，紧闭的门。
“她睡着了。”
“经常能听到知晴提起你，她说她有个很懂事的儿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了。”
顾延淡淡的望着楼底下，眼底一片漠然。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被身后的护工推着，他听着潘阿姨说的话愣怔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是吗？”
潘阿姨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他的眉眼间与宋知晴很像，看人却是两幅神态。
“提起你的时候她总是很开心。”
“如果她醒着一定会很激动。”
顾延轻笑一声，牙关紧绷，半晌才说：“睡着挺好，见不到我也好。”
“为什么？”潘阿姨紧忙问道。
“...”
“我先走了，接下来我会经常来看她的，潘阿姨，劳您费心多照顾一下她了。”
还未等潘阿姨回应，留给她的就只有顾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
顾延坐在回去租屋的公交车上，他把脸埋进十指中，深吸一口气，黑暗中，是妈妈躺在病床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挥之不去。
像是一把利剑刺进胸膛，很痛，很痛。
要是早一点知道真相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挽回？
昼夜温差很大，下午时分，太阳照的人很热，顾延没有在往常的那个站点下车，而是提前一站按了铃。
他脱了卫衣挂在臂弯，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身边有孩童嬉笑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
顾延自嘲自己为什么见到妈妈后却庆幸她是睡着的。
“锵，锵，锵...”，“锵，锵，锵...”
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大爷挑着两只箩筐，手里拿着小锤子敲着声响，侧身与顾延擦身而过。
敲响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清脆的声音荡漾在顾延心间，他带着好奇心回头看，但那人已经淹没在人群中。
顾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租屋，瞥见桌子上还剩下的半块面包，竟发觉自己半天下来只啃了几口面包。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喉咙苦涩发紧。
他拉开床边抽屉，是一层被堆的挺高的小本子。
拿出一本翻开，里面是被涂的密密麻麻的黑白格。
阳光照射到桌面，暖洋洋的洒下一片，顾延就这样拿着黑笔，垂眸画了许久。
海城十一月的天气复杂多变，早晨和晚上的气温都很低。
顾延在行李箱中倒腾出最后一包红烧牛肉面，放在他的小电锅里咕噜咕噜烧着。
没有碗碟，所以他直接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的对着锅子解决了午饭。
吃完继续埋头写作业，直到夜色昏沉，他起身垂着发酸的后背，拎着一小袋猫粮出门了。
下楼时，遇上碰巧去李叔那打麻将的春姐。春姐身着一身靓丽长裙，涂着鲜艳的大口红，还有亮晶晶的紫色眼影。
“小帅哥，出去啊？”春姐靠在掉漆的扶手上，嘴里吹着口哨，却只发出了“嘘～嘘～”的声音。
顾延站在楼梯上方低头看着春姐：“...嗯。”
春姐尴尬的扣了扣扶手上所剩无几的黑漆，笑了笑：“我先...先走了哈。”说完春姐捂着烧透的脸快速钻进李叔的家门。
顾延轻叹口气，踩着略微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梯，来到先前遇到小白猫的地方。
他朝着空无一物的巷子呼唤着小白猫，却不见任何回音。
“今天不在吗？”
顾延沿着巷子一路走到尽头，抖动着手里的猫粮。
看来今天落了个空。
不过看那小白猫的体格，也不像是一个会被饿到的主，肯定也会有很多好心人投喂。
顾延只好无功而返。
夜晚的巷子阴凉幽暗，回去时他的注意力被转去另一边小巷外的街道上。
他还没有来过租屋后的街道，凑近一看别有洞天，还挺热闹。
黄白灯光交织成片，影影绰绰，枯黄的叶子飘落在小路四处，树枝上还挂着小彩灯。
顾延手里提着猫粮，像个老大爷游街般四处看，还驻足观摩了一下两位大爷的象棋比赛。
抬头间，马路对面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站在一张桌子边，右手支撑在桌沿，高挑的身形，随意的站姿，正侧头与边上一位姑娘聊天。
压低的帽檐下看不清此人的全脸，但笑起时的模样却是熟悉。
顾延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
“哈！将军！死路一条了吧！”下棋那其中一位大爷激动的大喊。
“不行不行，我再想想，你先等等！”另一位大爷抓起对方的棋子就要往回放。
“哎不可以悔棋！”大爷连忙制止，两手齐用。
两位大爷就这么推搡了一会，围观群众你一句我一言，惹得旁人一阵好笑。
顾延看着这番情景，站在不远处的他也不禁笑出声来。
再抬头看那人时，发现那人也看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