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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不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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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贺兴想起之前觊觎蔺酌玉的人大多都被燕溯整治得够呛,吓得脸都五光十色了。
他手脚并用想偷偷摸摸地跑,唯恐大师兄将他枭首示众。
就在这时,长老身边的道童端着承盘而来,扬声道:“恭贺贺师兄获得宗门大比魁首,这是此次的彩头——鉴心玉……唔?贺师兄?贺师兄您怎么跪在地上?!还挤眉弄眼的?”
贺兴:“……”
贺兴能屈能伸,肃然道:“大师兄,我知错了。”
燕溯冷漠的语调令人胆寒:“错在何处?”
“三界就算灭亡,大师兄定也能活着。”
蔺酌玉:“哈哈哈!”
燕溯看他。
蔺酌玉绷着唇不笑了。
燕溯漠然看向一侧已闭气的虎妖,没来由地说:“它是饵,你在何处寻到的它?”
贺兴茫然:“啊?”
蔺酌玉恍然大悟,嫌弃地瞪贺兴:“大师兄说,镇妖司最近在搜捕一只吃人头颅的大妖,这只虎妖是放出去的饵,为的就是循着它找到大妖的藏身之处,昨日镇妖司突然跟丢了,没想到是被你给抓着了。”
贺兴:“?”
到底怎么听出来的?!
贺兴干巴巴道:“在……在临川城。”
燕溯用玉简向镇妖司传了道信。
端着彩头的道童眨了眨眼:“那这魁首……”
贺兴被揍惯了,壮着胆子一蹦而起将鉴心玉抓手里:“长老已全宗宣告我是魁首,哪有再撤回去的道理,鉴心玉我就收了。”
道童看了一眼燕溯。
燕溯懒得管,面无表情探查水中的虎妖。
道童也没多说,颔首向蔺酌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贺兴见大师兄忙着查探虎妖,似乎是不计较了,顿时记吃不记打地爬起来,拎着通透的鉴心玉冲蔺酌玉贱嗖嗖地说:“听说你炼器就缺一块鉴心玉,要不要师兄送你?”
蔺酌玉眼睛发亮,也不嫌弃他了:“要要要,谢谢贺师兄!”
燕溯动作一顿,侧身看来。
贺兴:“嘿嘿,你说要就要,我要是不给呢?”
蔺酌玉振振有词地劝说:“你的法器是「火寮」,和鉴心玉的水属性相冲,留着也没用,给我吧给我吧,求求贺师兄了。”
贺兴绷着脸,清了清嗓子,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既然你都求我了。不如这样,我送你鉴心玉,下个月的宗门历练我们一起去。”
蔺酌玉:“一言为定。”
贺兴乐得不行,将鉴心玉递了过去。
蔺酌玉找了大半年鉴心玉,终于凑齐做法器的材料,兴致勃勃地伸手要接,可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捏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扒拉,冰雪混合铁锈味扑面而来。
燕溯不知何时过来的,鬼似的连个脚步音都没有。
他扫了贺兴手中的鉴心玉一眼,冷淡道:“不必劳烦贺师弟忍痛割爱。”
贺兴壮胆,还想再送:“也、也没多爱。”
蔺酌玉还在眼巴巴注视着鉴心玉,燕溯微凉的手指在他下颌处一碰,让他移开视线,随后将一只雕刻符纹的红木匣子塞到他手中。
蔺酌玉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放置着两块晶莹通透的暖玉。
正是鉴心玉。
蔺酌玉当即忘了贺兴,雀跃地接过:“这玉一块已是难得,师兄竟能找到同源的两块?你上个月没回宗,就是去寻鉴心玉吗?”
燕溯:“嗯。”
蔺酌玉的甜言蜜语不要钱:“大师兄!你就是最好的师兄,那个姓贺的根本都不能比的。”
姓贺的:“……”
贺兴哞地一声跑了。
燕溯在浮玉山极有威望,看热闹的众弟子早就一哄而散,只剩下两人一妖。
燕溯道:“放它出来。”
蔺酌玉“哦”了声,轻轻打了个响指,卷着虎妖的水流瞬间收回,宛如一道飘带缠在蔺酌玉臂弯间。
虎妖骤然得到呼吸,猛地睁开眼,作势要吃人。
只是视线落在燕溯身上的刹那,一股从灵魂深处泛出的惊悚畏惧令它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它猛地挣扎起身,明明是兽躯竟然能像大妖那般口吐人言,带着嘶哑的怨毒和恨意。
“燕临源……”
燕溯眸瞳没有分毫情感波动,宛如在看一块冰冷的死物。
虎妖身躯本能一僵。
世间妖类皆怨恨又畏惧这个男人。
“你……屠戮我同族,有朝一日……”
燕溯似乎听惯了妖的恶毒诅咒,大掌按住蔺酌玉的脑袋,让他背过身去,随后漫不经心握剑一动。
剑只出鞘半寸,滔天剑光一片煞白轰然袭向前方。
轰。
虎妖那能挡住贺兴一击的护身禁制,对上燕溯的剑光,却如同纸般轰然断裂,伴随着琉璃破碎的刹那,虎妖的身躯也跟着切成无数细碎的血块。
虎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身形瞬间化为血雾,泼在地上。
蔺酌玉听到动静,下意识想要回头看去,一股寒意忽地靠近,一扭头映入眼帘的却是燕溯的胸膛,衣襟处还有一小朵桃花。
蔺酌玉疑惑道:“不继续拿它钓那只大妖吗?”
“没用了。”燕溯没让他看,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
“哦。”蔺酌玉比燕溯矮半个头,边走边仰头看他,“师兄来得不巧,没看见我用「清如」将它困住的英姿,贺兴对我顶礼膜拜,甚至要以身相许了。我连这种大妖都能制得住,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进镇妖司?”
燕溯语调没什么起伏:“你涉世未深,不适合入镇妖司。”
蔺酌玉据理力争:“可我早已及冠,师兄这个年纪早就进镇妖司两年了,你可以,为何我不行?”
燕溯并未和他争辩,只问:“师尊会允吗?”
蔺酌玉瞬间蔫了:“肯定不会,他恨不得拿个琉璃罩子把我关起来——可我也想像师兄那样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燕溯道:“想着就好。”
蔺酌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很快就到了阳春峰。
已是黄昏,山巅之上寒雪飞舞,结界如倒扣的琉璃罩子将寒霜阻绝在外。
庭院春意盎然,流水潺潺。
三月桃花盛开,蔺酌玉爱喝酒,每年都会收集桃花酿酒,法器「清如」凝出几道水笼飘浮树边,将飘落的桃花瓣吸纳其中。
一整日,水笼的桃花瓣已满了。
蔺酌玉步履轻巧地从漫天桃花的长廊走过,因得到找寻许久的鉴心玉心情极好,头也不回地摆手。
“我先去炼器,大师兄自便吧。”
燕溯注视他离去的身影,良久才推门而入。
偌大院落处处都是蔺酌玉的气息,潮平泽潮湿,他喜水多之处,连屋舍都放置着一口叠着假山的大缸。
流水从一人来高的假山灌下,水流音清越汩汩。
桌案上放置着蔺酌玉还未抄完的心经,一旁摊开一本古朴的妖族志异,用朱砂笔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
燕溯移开视线,走至房中唯一一处素净的茶室,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眸入定。
燕溯自幼性情寡淡,师承桐虚道君后所修行的便是清心道,他是剑修,本命法器却是七道金符。
燕溯入定。
清心道的灵力比寻常修行方式要霸道,要求却也极其严苛,唯有清心寡欲,方可凝出七道金符,为己所用。
一旦七情失控、或被外物打断,金符便会炸裂。
燕溯的灵力悄无声息围绕周身旋转,一寸寸凝出金符。
就在最后一道金符即将凝出,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本来如磐石般坚韧的符纹陡然受了惊,四散奔逃。
砰。
七道金符陡然破碎。
燕溯睁眼,脸上神色难辨。
耳畔忽地响起熟悉的声音,“噫,金符碎了?哈哈哈大师兄,你心不静吗?”
燕溯拂开膝上的破碎金符:“是你太吵了。”
蔺酌玉跪坐在燕溯身后,懒洋洋地趴在他肩上,说话时胸膛的轻微震动顺着薄薄的衣袍传到燕溯紧绷的后背。
他无辜地道:“天地良心,我才刚到,这也能赖到我身上?”
燕溯的脸色比雪还白,并未继续这个话题:“法器炼好了?”
“那是自然。”蔺酌玉眼眸弯起,手臂伸到燕溯眼前,爪子一伸开,一块雕刻着符纹的玉佩坠了下来,摇晃不已。
“看,小师兄的最新法器,可清心持明。师兄佩戴,直接就能阿弥陀佛立地成佛。”
燕溯拂开他的手:“我是清心道,并非修佛。”
蔺酌玉嘀咕:“不都一样吗,你要不要?”
“不用。”
“那万一遇到能使妖术迷惑你的大妖呢?”蔺酌玉不高兴地说,“我看的妖族志异众,大妖大多精通伪装、惑术,万一你轻敌中招被幻境迷惑,大妖三口就能将你吃了,先吃脑袋,再吃四肢……”
在蔺酌玉幻想中已被吃了数百次的燕溯只好将玉佩接过,收到储物袋中:“天已黑了,回去休息。”
蔺酌玉:“好哦。”
说着,转身走到内室往床上一扑。
燕溯闭了闭眼,道:“回你的住处。”
“哎,我们俩分什么你我啊,阳春峰就是我的第二个家。”蔺酌玉将鞋子一蹬,毫不客气地说,“懒得回,就在这儿睡了。”
燕溯蹙眉:“蔺酌玉。”
蔺酌玉充耳不闻,闭眼装作呼呼大睡。
燕溯的威名人和妖都畏惧,蔺酌玉却从不怕他,侧躺在床上闭眼数数。
等数到七时,果不其然听到燕溯起身的动静。
蔺酌玉感知到燕溯走到床榻边掐清洁法诀,又动作轻柔为他将外袍脱下、发冠取掉,随后蔺酌玉常用的安神香缓慢弥漫四周。
香袅袅升起。
蔺酌玉本还想闹一闹心口不一的大师兄,但他近几日噩梦缠身,安神香的味道一起,意识便开始昏昏然。
眼前黑影重重,在意识往下坠的失重中逐渐化为扭曲的鬼影。
胸口似乎被重物压住,连气都喘不上来。
野兽在耳畔嘶吼,尖利的咆哮声宛如要击碎心脏。
砰。
蔺酌玉迷茫跪在那,一只手从黑暗中伸来,将黏稠的混合着金沙的血抹在他脸上,带出一股清苦的香。
“玉儿……”
额头的血顺着羽睫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哪怕在梦中,蔺酌玉也情不自禁发起抖来。
“爹……娘……”
“哥……”
野兽在尖叫,又像在癫狂的大笑。
轰隆隆,雷鸣伴随着闪电亮起的刹那,蔺酌玉眸瞳中倒映的——是一只庞大诡异的九尾狐狸。
蔺酌玉眼眸流出血泪,挣扎着想要扑上去。
直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好似突破梦境和现实的界限,缓缓将他包裹。
蔺酌玉下意识侧过身,手在抬起的刹那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丝丝缕缕的安神香弥漫在鼻间。
几乎是刹那,蔺酌玉躁动的心神瞬间安稳下来,伴随着那股香味一点点坠入梦乡。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抱着他的人似乎用手在小心翼翼抚摸他的脸。
蔺酌玉彻底熟睡。
***
天光破晓。
燕溯孤身坐在结界外,闭眸感知灵力流淌全身。
昨夜被蔺酌玉打断,清晨静谧,唯有大雪飘落的微弱声响,燕溯重新炼七道金符。
一道,两道。
第六道金符散发出金光,红梅枝头的一捧雪落在燕溯肩头,浮玉山晨钟重重敲响,惊得鸟雀飞起。
燕溯道心已定,哪怕天地塌陷也能不受丝毫影响地凝出七道金符。
晨钟落下,内室熟睡的人翻了个身。
燕溯倏地睁开眼睛。
第七道金符在凝出的刹那,猛地炸裂,连带着其余六道金符一同消散。
破碎符纹落在雪中,刺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