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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日葵 ...


  •   司机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车后的陶喜,表情仿佛在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举着一朵快秃噜的向日葵,图啥?
      陶喜知道司机和同乘的乘客在想什么,但她很难解释。
      因为就连她也觉得自己有病。
      她试图追溯自己那一瞬的动机,思来想去后她觉得原因大约是——
      她当时与这朵向日葵共情了。
      就觉得风雨飘摇中的向日葵与自己挺像的。

      司机再次透过后视镜瞧过来时,陶喜将花往前挪了几厘米,“好看吗?”
      司机惊了一下,“好好......好看。”
      陶喜目光不解,呆呆望向手中的花,“秃成这样,好看?”
      她沉默。
      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默就很灵性。
      司机:“......”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回到家,陶喜换下被雨淋湿的卫衣,走到玄关将带回来的向日葵拿进卫生间,用淋浴头冲了一遍。
      铅华洗尽,向日葵露出底色。
      花茎笔直,约莫五六十厘米,比市面上见到的向日葵要小巧精致。绿是翠绿,黄是浓黄,要不是此时花盘周围的花瓣零七八落,这其实是品貌相当不错的一朵向日葵。
      陶喜用手触摸了下向日葵的根茎,“带根的话能多活几天吗?”
      这时她注意到什么,将向日葵倒转过来横陈于掌心。细看之下,在向日葵花茎居中的地方,一道斜劈的创口几乎将向日葵拦腰截断。
      ......哦,这跟不带根的也没差了。

      陶喜在将向日葵从当中撅了和就这么带根养着之间犹豫了一秒后,将向日葵靠墙放好,转身走出卫生间。

      就在她走出卫生间的一瞬,原本靠墙的向日葵忽然动了。
      被陶喜触摸过的根茎痉挛似的动了几下,花盘旋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将被墙面压着的一片花瓣释放出来。

      卫生间外,客厅传来陶喜翻找东西的声音。
      几分钟后陶喜进来打开水龙头,一段哗哗流水声后,陶喜捏起那朵向日葵,将它的根茎在手中聚拢,然后小心地插进一个接满水的瓶子里。
      她将装着向日葵的瓶子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估计用不了几天,拦腰截断的向日葵就会枯萎,到那时扔掉就好。

      刚放下向日葵,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陶喜解锁屏幕,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黄东的。
      黄东向她转账5000元。
      【东黄太一】:这月的驻唱费用,收着。
      【淘洗】:多给了黄哥。
      陶喜这月驻唱十天,加上点歌的分成最多四千出头。
      【东黄太一】:怕你饿死,别磨叽。
      【东黄太一】:专程来荒城听你唱歌的客人不少,没多给。
      陶喜不再客气,点了收款。
      【淘洗】:谢谢青天大老爷.jpg

      第二条是房东的。
      【房东】:小陶,下半年房租一共24000,你抽空转下哦。

      陶喜的脸就苦了起来。
      她点开手机银行,看到卡里还剩下余额:19233元。
      加上收到黄东转账的钱,扣除房租后余额还剩下233元。
      充满嘲讽的数字。
      陶喜差点被自己穷笑了。

      偏偏她今天连酒吧驻唱的工作也丢了。
      谁说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陶喜望着手机银行里的余额看得入神,正在感叹人生艰难,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新闻:突发!络川市一货车刹车失灵径直冲向幼儿园校车!
      本地新闻?
      陶喜点进去,热度最高的是一条视频。
      看到画面的一瞬,陶喜有些恍惚。
      她今天去荒城酒吧的路上还经过了画面里的十字路口,酒吧就在相隔不到百米的地方。监控拍下的视频并不清晰,但还是能看出原本在车道上行驶的渣土车忽而失去控制,车尾一个急速摆动,猛然冲向对向驶来的一辆黄色幼儿园校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噪声,渣土车撞了上去。
      监控画面在这一瞬戛然而止。

      视频场景切换,拿着话筒的记者站在事发地,“......渣土车冲向校车的时候现场监控突然失联,记者赶到现场,了解到在事发当时,渣土车冲向校车的最后时刻竟然离奇急刹,最后只微微剐蹭了校车。”
      采访镜头对准校车司机,对方心有余悸地看着镜头,“那辆渣土车哦眼看就要冲过来,我和这一车小孩子那肯定凶多吉少了。可是当时那辆渣土车忽然停下来。”他重复了一遍,“忽然停下!车头像是被一股力量拦住,凹进去一大块,车头也往天上冲了一米来高,我现在想这个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底下高赞评论——
      “作为一个老司机,我敢说这不科学,都没有刹车距离,这车怎么就能停住?”
      “车头凹下去一块,那不就是有什么东西把渣土车拦住了。卧槽我以前是不信鬼神之说的,现在我信了。”
      “你们没发现监控坏的时间特别巧合吗?除了神迹,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陶喜看着越来越玄的评论区,喃喃自语:“神迹降临的话......除了救死扶伤,能不能顺便救一下我这个穷鬼?”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茶几上的向日葵花盘偏移了一个角度,仿佛在直直“盯”着陶喜的手机屏幕。
      陶喜转身的前一刻,向日葵比她动作提前半分,恢复成原本的角度。

      陶喜退出新闻页面。
      与其关心别人的玄学,不如考虑她眼下的燃眉之急:如何用233元优雅地活下去?
      她思考了一会儿,将手机里一款常用软件找出来,那是一个找兼职的APP,叫做兼职马。筛选好工作地、薪资待遇、是否日结等条件,陶喜往下翻找着符合条件的工作。
      凌晨十二点半,陶喜打了个哈欠,放下手机,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回卧室睡觉。

      凌晨两点,万籁无声。
      卧室里的呼吸声绵长而微浅,陶喜已经进入到深度睡眠。

      茶几上,斜倚瓶口的向日葵慢慢立起,直到花梗与地面垂直。
      瓶中的水面泛起微小的涟漪,下一刻整朵花破水而出,在极细微的水流声中,客厅里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几乎虚脱的、浑身赤裸的男子。
      他身材修长,皮肤裹着一层水汽,鼻息之下是他被刻意掩饰住的喘息。
      如果此时灯还亮着,那道几乎贯穿他腹部的重伤一定无处遁形。

      在摧枯拉朽的疼痛中,洛舒宴额角冷汗涔涔,唇角却带着一抹嘲讽。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他没想过要救人。
      他自问并不善良,也无意当别人的救世主。
      他从来自私、冷漠、并以此为傲。

      当那辆渣土车冲向校车时,理智让他停在原地。
      可是那一瞬,几十双稚嫩而惶恐的眼睛齐齐望向窗外,因为太过清澈,恐怖也就显得那样的浓重,不偏不倚地拨弄了他心中深埋已久的叫做“残存人性”的东西,在更多的理智阻挡之前,他冲了出去。
      渣土车怼进他身体时骨骼错位的声音、担心被人发现忍着剧痛逃跑的画面......无数场景交错,蒙太奇般出现在他脑海中。

      逃走的途中他变成了向日葵的形态。
      他清楚知道在户外变成一朵向日葵意味着什么,可他那时实在没有一丝余力了。
      偏偏天不作美,到了晚间风雨狂作,疼痛中风雨将他吹向暗夜中的远方。周围有昏黄的灯光,洛舒宴一路被风刮到一个垃圾桶附近,再往前一步,车行道上疾速驰过的轮胎就会将他碾成一团烂花泥。
      洛舒宴用尽力气,让自己扒在垃圾桶的底部。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很久过去了,洛舒宴的精神力在消散。
      他没有力气了。
      风吹过,他重重的、几乎以必死的模样落在车行道。
      耳边是死亡的回响。

      回响之间,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洛舒宴看到一张如鹿般的眼。
      女孩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眼神黑而轻柔,裹着一层朦胧的水汽。

      回忆至此,洛舒宴动了动已经冻僵的指尖。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面积十分有限、装饰也十分陈旧的房间,两室一厅,加起来不过六十几平。
      黑暗似乎无法阻止洛舒宴的视线,他扫过被黑胶唱片和磁带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沙发上堆积着的玩偶和衣服,被杂物铺满没留下一丝空隙的茶几......要不是知道前情,洛舒宴会以为自己进入了垃圾回收站。
      凌乱的房间让他的眼睛感到了不适。

      洛舒宴忽然又看向茶几,目光停在方才被陶喜拿来装他的瓶子上。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容量足足有一升的塑料瓶,瓶身的两个大字令人瞩目——
      脉动。

      “......”
      她用饮料瓶装他?!
      人在极度的愤怒中是真的想冷笑。
      要不是现在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会立刻去洗个澡,将这一夜的屈辱洗刷殆尽。
      可他没有力气。

      洛舒宴在暗夜中长舒一口气,即便他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一秒,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怕刚出门就会再度变成向日葵。
      片刻后,洛舒宴扶墙缓缓站起,他将自己重新变回一朵向日葵,拧着眉将自己插进深蓝色的脉动瓶中。
      等他体力恢复一些,他会立刻离开这里,他心想。

      洛舒宴靠在塑料瓶上,似乎还能闻到一点没涮干净的饮料的气味。
      他的枝叶不自然地扭动半圈,强忍不适。

      洛舒宴从小睡眠极差,在自己家里每天也断断续续最多不过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此时处于全然陌生又脏乱差的环境里,加上不知道将他带回来的女子的底细,他必定要维持清醒,以便随时能够应对变数。
      洛舒宴做好了整晚不睡觉的打算。
      念头刚一闪过,浓烈的睡意却猛然袭来。
      向日葵的花盘垂下,洛舒宴在一阵久违的疲惫中陷入睡梦。

      翌日上午十点。
      洛舒宴的身体被拨弄一下,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响在耳边,“这......科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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