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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瘟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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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红晚霞染透莲池四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不时有水鸟探头张望,挺着圆滚肚皮趴在荷叶上翻眼青蛙,一阵细微声音自莲丛散出,水鸟看准了换气河鱼,迎头猛扎入水面,镜面破碎,断断续续抽噎传出,河鱼甩尾只留下未成型的透明气泡,呜咽声终于压抑不住,惨叫般的嚎啕震翻了荷叶,青蛙不满朝岸边跳去,却被披上黑灰的晚霞晃了眼,坠入水中岸台,只剩下骇人哀怨
“阿姐阿妹阿妹....阿妹,你在哪?”“阿姐,阿妹....”“阿妹,昭君昭君你在哪啊,你个混账东西,你在哪啊”,“阿姐!快醒醒,爹娘这边,阿姐在这儿”,黑静的夜晚被撕破,成片绿叶温柔包裹着垂头荷花,几只小船快速划动往中心驶来,只见一大一小两船紧挨着,小船上泪痕未干透的少女睁开恍惚双眼,“小弟,你怎么来了?”,“阿姐你睡船上,着凉咋办,爹娘看你还没回家,都出来寻...你咋哭了,谁欺负你告诉我!”
“阿弟快别胡说,我就是着凉,惹得爹娘担心”,几条船靠近,小船又跳进几人,船身不堪重负晃了又晃,“多大的人还能在船里睡着,这么晚也不知道回家,害我和你娘担心,还不快起来往回走”,“阿妹,别嫌你爹生气,最近世道不好,你个女娃家又待这么晚,快回家,你阿弟给你剩了饺子”
几条大船稳稳穿过与黑夜无分界的荷丛,小船被夜风吹过又晃荡紧随往南摇去,“他爹,他华子叔今天来说那事真的假的?”,“啥事真的假的?”,“就是...咱阿妹那亲事”,“你一天天就是瞎操心,反正彩礼给过了,那小子染上要命病可和咱家没关系,要怪就怪他命薄”,“可是阿妹...”,“行了,她年纪小懂甚么,等过段时间再给她重说一门,先给君宝把媳妇说上”“哎,就看个人造化”
荷池镇东面临水,西边靠山,与隔壁临仙镇虽然挨着,却被仁山阻隔分二,要互相往来还是得耗上多半天脚程,因此,临仙镇即便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镇,可这荷池镇听过的人却寥寥无几,却幸好没这人人想要的名声,那要命病才止住脚,没踏上荷池镇
“裴家主,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整个镇子六成人都感染病,药铺的草药都快用尽,再不去求救咱镇子就要没了”,枯骨般两手紧攥在空荡黑衣背后,满是新长出的亮晶白发缓缓晃头,低沉声回道“陈老,你当我真是铁石心肠,派出去的信没有一点回音,口口声声的兄弟此时早没踪影,你们都不愿意说,我说,是我裴氏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镇老乡亲,可我到底做错甚么!尽招来这瘟疫!”,“裴家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还瞒的,江湖谁不知,谁又敢靠近,无非是等着我们自生自灭罢”
廊外脚步声飞起,雕花黄梨木门被推开,“家主!有办法了!”,“咳咳,快说,是大明寺那边...”,“不是他们”裴华边走边从怀里小心掏出个物件恭敬递上,裴帅定定看着没接,只见半片揉团烂布被掬在手心,“我让你去请方丈,你拿块破布回来作甚”,裴华语无伦次解释,二人才知
前两天,镇东街道半日不到,又染上近三十人,家家烧艾草熏得整条街道腾云般,各家药铺上都挂着“艾草明日到”木牌,空荡荡的街道拐弯处突然涌现一群人,口鼻都用染绿破布紧紧掩着,后头又拐出几人,一样装扮手上发出撞击声,“大伯,西边六家药铺里面早搬空了,这牌子都挂几天了,只是唬咱们”,前面那人抬手让众人分散开道“这才短短两日已经死了这许多人,我做生意那会在南方见过,这分明就是瘟疫”,“什么!这是瘟疫”“可是裴家主说只是伤寒不至于死人”“现在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
“当时那个镇顶咱两个,不到四五天全镇都死完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今晚就收拾离开”,“可是...俺娘她身子走不动”“咳咳...我...咳咳”,周围人满脸惊恐看过去,“咳咳...我没事,我只是...咳咳..”,旁边一人惊叫道“他咳血了,是瘟疫!你别过来”,那人捂着嘴腿一软,踉跄跟旁边人解释“我没被传染,我这是肺痨,真的不是....”,声止住,那人低头愣愣看着贯穿胸口那把早上才磨过,还沾着菜叶的短刀,身后卸了力道,几步外哭腔道“对不起大哥....你从来没吐过血啊....阿宝阿花和还小,我不敢让他们出事啊....”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裴家家徽,他要出镇?”,裴华忙扯住缰绳,看着马下奔来数十人道“全镇戒严,你们在此聚集作甚?”,为首那人举起铁楸拦住道“裴家是不打算管我们要出镇吗?”,裴华看着周围几人,有恐惧有愤怒,扬起马鞭挥道“裴家主日夜不休和大夫研制药方,又派人严守镇子就怕这病肆虐,你们能站在这里难道不是裴家主的封锁有效,不至于传染成片,你们手中拿着药房木牌,已知药房无药,就近几个镇子趁机高抬药价,还是裴家主当掉所有珍宝才换来的每三天发给各户的药,你们现在不配合反而还诬蔑宣扬,若不是我今日奉家主之命请大明寺主持前来相助,非得让你们吃我一鞭长长记性”
看着飞扬黄尘,“大明寺?对呀,大明寺主持向来对医药颇有研究,请他来定没问题!”“大哥!大哥!为何不早点知道此事,大哥啊....”
街道枯叶成片,两边门户紧闭,客店门口扔着用过床单,刺鼻草药味道隔着面罩直往鼻里钻,时不时从烟熏院子内传出痛苦和压抑的干咳声,“得再快些,各派毫无音讯,只望请到智善方丈,谁曾想这伤寒竟能成瘟疫,竟耽搁救人时机”,裴华猛甩马鞭,到镇□□待了门主信件,一路飞驰片刻不敢歇息,不到大半日便老远望见,直侵云汉舍利塔和庄严近青霄的琉璃殿,耳边远远听见令人心安的经法
裴华撑着下马,才发觉虎口裂直白骨,棕马低头垂耳,四条腿颤抖不已,裴华轻轻拍了拍马背,踉跄跑到烫金大明寺牌匾下,卸力般靠在被信徒摸掉漆的门柱上,“师父请开开门,在下临仙镇裴氏弟子求见”,“啪啪啪”“在下临仙镇裴氏求见智善方丈”,“有裴家主手书,求见智善方丈”,“方丈!”
寺内经声从门缝中传出,门板上血印斑斑,裴华扭头瞥见庄严红墙边紧靠着棵细脖子歪柳,裴华胡乱在身上擦几下血渍,手脚并用攀到顶,往内探头张望,只见寺里众僧都口鼻围带着厚重的白布,双手拿着成把艾草铺撒墙边,青苔石砖铺成的佛场上架着顶十人围抱不住铜鼎,茵茵药气熏灰上方天空,形成了片屋檐大小云层,大殿金身弥勒佛咧嘴慈悲看向满殿打坐念经众僧,金黄余晖撒在殿前智善方丈身上,远远望去竟和大佛一般颜色,一名弟子匆匆跑去,智善慈善盯着大门方向,坚定的摇头
“呸”,裴华冲着墙内唾口,跳下树来四处转头,好容易找到块拳头大青石,攒着口气狠劲往墙里砸去,“碰”一声只打落几片碎瓦,“亏我们镇上给你们这群秃驴盖庙填瓦,不然你们这香火还能如此旺盛!阿黄我们走”,裴华拉马转过座小山包,猛听身后有马匹声传来,“借道借道”,一袭绿风飞驰而过,望去只见那人绿衣极长,竟披盖的马也成了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