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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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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宥礼被江父怒视着,平淡无波的双眸没有任何松动,只是以极快的速度看了江辞一眼,快到江辞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走廊静得吓人,江父老旧脊椎直嘎达嘎达响。
江辞眼皮跳了跳,拗不过这俩奇葩,抬手拍了拍许宥礼的肩膀。
两人肌肤接触处的肌肉瞬间僵了几分,许宥礼触电般收回手,像只听话顺毛的大狗狗退到江辞身后。
突然失力的江父差点跌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扶起墙稳住身形,看着江辞依然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脑子嗡嗡直响,失声半天,最后一甩衣袖,冷笑一声。
“我不会同意你去校外工作的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他就进入物业小哥提前按好的电梯,和他一起离开了。
江辞挑眉斜看向许宥礼,“谢啦。”
江辞一张一合的唇瓣只离他不到半寸,许宥礼盯着,喉咙深处传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干渴。
江辞说谢谢。
他做对了,是吗?
许宥礼垂头,掩盖住心底无法自控的狂喜,生涩地转动眼珠,视线聚焦在瓷砖上的一个点上。
“你爸爸,对你一直这样?”
直到刚刚见到那个自称为江辞父亲的男人,许宥礼才发现,他压根不了解江辞的家庭状况。
除了知道他从小母亲去世,父亲另成家有个私生子弟弟,是个家人不看管的闲散富二代外,其他一无所知。
“是啊,我都习惯了。”江辞耸耸肩,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小时候打我我就受着,现在长大了,还能跟他过上几招,哈哈。”
许宥礼没说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血丝从黑漆漆的瞳孔中朝着四周蔓延。
江辞被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寒气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他只觉得心脏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绞痛感和自我厌弃。
之前分明听说过江辞的家人对他很差劲,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拿江淖威胁……
他扒开了被自己誉为“爱”的糖纸,淌满了腐烂恶臭的自私、胁迫和偏执。
手臂肌肉顺着血管一寸寸绷紧,化成尖刀扎烂脆弱的皮肉。
他不懂爱,深深厌弃自己的身体,又无比狂热地爱着江辞。
可笨拙并不能成为他做完一切后逃避的借口。
被潜藏在心底的羞愧陡然生长,许宥礼只想赶紧消失在江辞面前,钻进漆黑的门缝后面,悄无声息地窥探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那他不同意你工作的事,需要帮忙吗?”
江辞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三秒后摆了摆手,“放心,学校只是通知他而已。我早成年了,还不至于让一个老头子给我做主。”
许宥礼了然,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莫名被尴尬氛围影响的江辞:“……”
许宥礼现在整个人像条扭捏的麻花,从内而外透着说不上来的怪,好像江辞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江辞内心呵呵一笑,要说怕,他更应该怕许宥礼才对吧!
索性,他尚未嗅到对方身上的恶意,应该……算是暂时安全吧?
江辞默默扫了一眼许宥礼,对方依然如往常般源源不断散发着黑气,周身温度冷得他打了个激灵,迅速窜到电梯边狂按下楼键。
许宥礼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们已经有八天4个小时32分钟没有见了,度日如年的时间里,他脑子里的狂躁像只拴不住的野狗,每分每秒都想钻到他身边,将江辞的身体、呼吸甚至视线全部掠夺。
江辞是他的。
江辞是他的。
江辞是他的。
他凭什么离开?
数不清的无数次,他都压抑得快要发疯。
过往甜蜜画面像老式放映机般在眼前重复播放,江辞对他笑,对他说喜欢,抱着他时指尖留存的体温,融为一体时,从额头上滚落的汗珠……
每一刹那的甜蜜都像钝刀子割肉。
他明明拥有过的……为什么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呢?
好想要。
想见他。
喜欢,很喜欢。
许宥礼把自己关在幽暗的角落,一边崩溃,一边梳理着那些发疯挥散的血丝。
他答应过江辞,答应会对他更好。
不能食言。
这是许宥礼坚持到现在,唯一的执念。
——他不能再让江辞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此时,许宥礼凝视着江辞站在电梯口的背影,手指无措地揪成一团,或询问或挽留的话堵塞在喉口,不上不下。
直到青年走进电梯,许宥礼绷紧的力气瞬间泄尽,软趴趴地靠在冰凉的白色墙面上。
作为爱人,他太懦弱、胆怯、不安,不够资格。
作为邻居或陌生人,又过于贪婪,总是想和他待在一起,更多,更多。
他这种人,大概永远不会得到幸福吧。
许宥礼笑了笑,拖着长长的黑泥往家里走。
“叮!”
这时,身后的电梯又开了。
“对了,沈先生,忘了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就当是谢谢你刚才帮我。”
许宥礼猛地抬头,黑色弹珠似的眼瞳在江辞看不见的方向亮了亮。
江辞要和他吃饭。
特意邀请。
他们俩。
心情从低谷飞跃至高山,许宥礼整个晕晕乎乎的,胸膛里有个腐坏已久的东西在狂跳不止。他不敢转头,压了压帽檐用沙哑的音色回应,“好啊。”
简单两个字,却像用极为生涩老旧的机器压出来的。
“那就牛蛙吧。”江辞打开软件颇为认真地选起了菜,“这里附近有一家牛蛙店评分还挺高……你有什么忌口吗?”
许宥礼摇了摇头。
生前,他不爱吃葱花香菜内脏牛蛙这些有异味或是会藏污纳垢的食物,但他现在都死了,吃什么都一样。
更何况,这是江辞想去的。
牛蛙店主色调是红绿配色,由于是新开的,又找了不少探店博主打广告,两人到时早已人山人海。
排了一小时队,才终于勉强找到一个犄角旮旯的角落。
一切不满,在热腾腾的一锅菜品端上桌时通通消耗殆尽。
“好好吃啊。”江辞咬了一条牛蛙腿,红油和紧实细嫩的肉在口腔里融化,五官幸福地挤在一起,“沈先生,你也吃啊。”
在来到这里之前,许宥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和江辞吃饭,他得摘口罩。
可他还没来得及捏型,脸上和身上没有肉,如果不符合江辞的标准……
江辞不喜欢他,对他无感怎么办?
他了解江辞,颜控,一眼定生死,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纠缠一辈子最多也就做个朋友。
他还没准备好,竟然就这么草率地曝光。
许宥礼格外懊恼。
落在腿上的手背青筋紧张到根根分明,内脏绞打成肉团,砰砰往皮肤上撞。
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紧张还是恐惧,感觉很不好。
他抬头,看着江辞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心情像坐了云霄飞车,更加剧烈。
江辞似乎很期待、或是好奇他的长相?
他不想让江辞失望,可是……
许宥礼抿紧唇,绷紧皮肉不让它们崩裂。
在青年如x光射线般的注视下,他找了个借口,仓皇溜到洗手间。
人影浮动中,许宥礼洗了把脸,撑着潮湿的洗手池看着镜子里的人。
不过20左右的青年,因为长期缩在角落不见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黑峻峻的眼珠蒙上一层哑光的灰,只有在想起爱人时,才微微闪烁起一丝亮意。
这就是他。
不会受江辞喜欢的他。
好恶心。
水珠顺着脸侧滚落,在大理石台面上响起一声脆响,身边好几个洗手的人好奇地投来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指节已经被攥得发白,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沈先生?”
许宥礼惊醒,抬头,从满是水渍的镜面中看到江辞。
只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低下头,直勾勾盯着深色台面。
被看见了……
最不愿的事还是发生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江辞不会喜欢他了……
手掌因太过用力渗出丝丝血迹,在水上蔓延开缕缕红色。许宥礼没有痛觉,压根没在意,却见江辞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拿起他的手,瞪大眼睛观察伤口。
青年温热的触感和注视,让许宥礼不知所措,另一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你……”他心慌意乱,却只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青年的反应。
“刚才就觉得你不对劲,看你出来这么长时间,就过来看看。”江辞蹙紧眉,“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强撑着出来吃饭?”
“我……”
爱人担忧的样子像氮气瞬间充斥整个皮肉,他就像一枚飘飘欲仙的气球,悬浮在半空中,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快乐,同时又蔓延着剧烈的恐慌。
“好了,我去隔壁买点碘伏和纱布,你回去等我。”江辞见他吭哧吭哧也不说话,叹了口气,像摸金毛般摸了摸他柔顺的头,“乖。”
许宥礼像是着了魔似的,想要去蹭他的手心。
江辞却没给他机会,迅速抽回手离开。
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许宥礼眼眶一热,只想冲上去黏住他。
好想要。
好想要。
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天色暗了,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许宥礼坐在落地窗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等江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