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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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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雨还在继续。
周岁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猛地坐起来,握紧了身边的扳手。
“岁澜!岁澜在家吗?”门外传来邻居王婶焦急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出事了!老李家出事了!”
周岁澜心里一沉,下意识看了一眼枕边的糯米团子,叮嘱祂待在这里不要动,然后快步去客厅开门。
王婶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看见她就抓着她的胳膊,手都在发抖:“你没事就好!街头的老李昨天晚上被怪物袭击,死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有危险,过来看看。”
“什么?”周岁澜的声音都变了调,让她赶紧进来,“王婶,外面发生了什么?”
“就是今天凌晨,”王婶喘着粗气,指了指码头的方向,“有人听见老李家传来惨叫声,一开始以为是父子俩吵架,谁知道天亮了去叫门,发现他家的门被撞烂了,老李就躺在院子里,浑身是血,早就没气了!像是被什么吞了,又吐出来。”
周岁澜听得心脏狂跳。
王婶脸色惨白,继续说道:“警察已经去了,还有异象调查局的人!”
异象调查局?周岁澜想起昨天那两个敷衍的男人,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回头看了一眼储物间的方向。
“我去看看。”周岁澜抓起外套就往外走。王婶愣了一下,连忙拉住她:“你去干什么?那地方吓人得很,警察不让靠近!”
周岁澜说:“我就是随便看看,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风依旧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周岁澜跟着王婶往街头头跑,远远就看见老李家周围围了一圈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勘察现场,其中两个身影她格外熟悉。
正是昨天来她家的那两个调查局的男人,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脸色并不好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从屋里走出来,对着为首的男人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周岁澜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她看见那两个调查局的男人脸色更差了,他们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刚跑过来的周岁澜身上。
然后,就让警察局的人把她轰走了。
周岁澜站在街角的树下,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刺骨。
这起案子会不会和她家里的遭遇有关联?
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岁澜?你怎么在这里?”
周岁澜回头,就看见江庭撑着一把黑伞快步走来,他裤脚沾了不少泥点,应该是走了很长一段路。
江庭将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了,“我听说这边出事了,特意绕路过来看看你,担心你一个人......”
“我没事。”周岁澜打断他的话,目光不自觉飘向老李家的方向。
“我知道,”江庭的声音沉了沉,“这件事已经都传遍了,说是怪物袭击。昨天我就提醒过你,最近码头一带不太平,晚上千万别出门。”
周岁澜心里一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硬的脸。
江父的目光直直扫过站在一起的两人,眼神里的审视和轻蔑毫不掩饰,像是在看什么污秽的东西,随后便直直定格在江庭身上。
江庭的身体瞬间僵住,原本放松的姿态也变得拘谨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江父的声音隔着雨幕传。
江庭张了张嘴,似乎想对周岁澜说句告别,却在接触到父亲冰冷的目光后,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转身把伞交给周岁澜,快步走向轿车。
就在江庭拉开车门的瞬间,江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话明显是说给江庭听,却又故意让周岁澜也能听见:“以后离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远些,好好读你的书。不要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见没有?”
车窗升起,隔绝了江庭的表情。
黑色轿车调转车头,溅起一片泥水,很快消失在风雨中。
周岁澜站在原地,那点暖意转瞬就凉透了。
雨水在路面砸出一个个的水洼,就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完全没能注意到,街角对面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周岁澜回到家,没有理会那只团子。她转身坐在书桌前,摊开假期作业,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
她和江庭到底算什么?
那时的少年抱着篮球,耳尖通红地说“我喜欢你”时的模样,此刻清晰得像就发生在昨天。而她当时脑子一热,那句“行啊”的回答,现在想来竟荒唐得可笑。
猝不及防的表白和未经过脑子的答案,她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不可否认,江庭是那种站在人群里会发光的好学生,连老师都要高看一眼。她喜欢比自己优秀的人,对江庭,或许真的有过几分少女心事的悸动。可这份朦胧的好感,撑得起少年那样热烈直白的喜欢吗?她不敢确定。
周岁澜握着笔在试卷上随意的划了两道,心说:“他爸说得挺对的。”
她现在浑浑噩噩的,何必耽误那样前程光明的少年。
就在她对着试卷发呆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周岁澜猛地回神,起身去开门。
孙衡穿着亮黄色的冲锋衣,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袋口还冒着热气。
“可算找着你了!”他熟门熟路地挤进门,抬手把湿淋淋的外套甩在玄关挂钩上,转身就将塑料袋往她手里一放,“刚在老李家那边跟王婶打听,说你早回来了,我一路跑着过来的。给你带的热乎肉包子,巷口张记的,还冒着气呢。”
周岁澜:“够贴心啊。”
“贴心是真的,求人办事也是真的。”孙衡挠了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找个椅子坐下,接结果一进客厅,空空如也。
连个板凳都没有。
“说吧,又怎么了?”周岁澜挑眉,顺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我想去看望下杨佳奈。”孙衡的声音低了些,“老李家出事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她本来就胆小,爸妈又出事了,我担心她一个人害怕。”
“哦。”周岁澜顿了顿,立刻明白了。
孙衡叹了口气,“我一个大男生找上门,总觉得不太方便,万一被她爸妈误会就不好了。所以想拉上你一起,女孩子之间也有话说。”
“没问题。”周岁澜一口答应下来,想起上次杨佳奈还跟她说起灯塔的事,正想问她细节。
“我去换件衣服,咱们马上走。”
“等等,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孙衡突然叫住她,“前几天我去文具店,意外撞见杨佳奈和她爸吵架,吵得还挺凶。我隐约听见她喊‘你们赶紧离婚算了’,镇上的人说得可都是两人感情如胶似漆。”
“艺术家最在乎名声了,家里的事肯定不会往外说。”周岁澜沉吟片刻,倒没太意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表面和睦的家庭,内里未必没有矛盾。转身进了卧室。
几分钟后,她换了件防水的深色外套出来。
两人撑着伞走进雨幕,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巷口,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
江庭刚和父亲吵得面红耳赤,从车里摔门而出,就看见周岁澜和孙衡并肩走在雨里,孙衡正偏头给她挡雨,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画面亲昵得刺眼睛。
少年站在冰冷的雨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滴进眼眶里,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最近怪事频频,周岁澜猜测这些都和爷爷日记里写下的深渊之主有关联。
有人在试图用某种仪式去唤醒祂。
她得找到这个人。
而杨佳奈的父亲就曾接触过灯塔。
杨佳奈家住在镇子东头的独栋小楼,离码头不远,外墙爬满了爬山虎和蔷薇花,暗红的花瓣混着翠绿的叶片,倒像极了凝固的血。
两人走到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周岁澜和孙衡两人对视一眼,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一条缝,杨佳奈露出半张脸。
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得像纸,头发乱糟糟的,和平时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看见他们,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关门。
“佳奈,别急着关门。”孙衡连忙上前一步,把手里卷着的作业本举到她眼前,“你上周感冒请假落下的数学课笔记,我都按老师的要求整理好了,还有几道典型例题的解析,特意给你送过来。”
杨佳奈的动作顿住了,手指紧紧攥着门把,指节泛白。
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佳奈,是谁啊?让客人进来吧。”
闻言,门后的杨佳奈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缓缓把门打开。
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从客厅走了出来,是杨佳奈的母亲。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妆容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杨佳奈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是佳奈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雨这么大,别淋着了。”
她热情地侧身让他们进屋,手搭在周岁澜肩膀上。
刚踏进客厅,周岁澜下意识观察周围的环境,心口泛起种种疑虑。
屋里暖烘烘的,墙上挂满了杨父的画作,而这些大多都是深色调的风景,海面是黑色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透出丝丝邪气。
令人毛骨悚然。
茶几上摆着刚切好的水果。
“快坐快坐,阿姨去给你们泡些红糖姜茶,驱驱寒。”杨母的声音依旧温和。
孙衡拉开椅子坐下,偷偷看了一眼杨佳奈,凑到周岁澜耳边低声说:“我怎么感觉氛围不对劲。”
杨佳奈全程低着头,坐在沙发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
杨母端来姜茶时,她突然浑身一颤,打翻了面前的水杯。
“毛手毛脚的!”杨母的笑容淡了一瞬,语气却依旧轻柔,拿出纸巾给她擦手。
杨佳奈疼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往回缩。
周岁澜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
“叔叔呢?”她适时开口,目光扫过角落一幅未完成的画,画布中央是灯塔的轮廓,“我们路过时看见叔叔的画室灯亮着。”
杨母端着姜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他啊,最近在研究新的创作主题,整天待在画室里,连饭都顾不上吃。”
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二楼的楼梯,那里传来轻微的拖拽声,像是有重物在地板上滑动。
孙衡连忙打圆场,把作业本递给杨佳奈:“这些笔记你要是有不懂的,随时问我。对了,下周的英语演讲比赛,老师还问你参不参加呢?”
“我不参加了。”杨佳奈的声音细若蚊蚋,突然站起身,“我、我有几道数学题想问岁澜,我们去我房间说吧。”
没等杨母回应,她就抓着周岁澜的手腕往二楼跑,孙衡连忙跟了上去。
周岁澜心说:“问我问题,你嫌第一的位子做得太稳是吧。”
杨佳奈的房间床头堆满玩偶的床头,书桌上还摆着她的照片,透着少女的温馨。
可关上门的瞬间,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绷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爸他疯了......”她捂住脸,声音哽咽,“从上个月去了一趟灯塔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周岁澜看了一眼孙衡,蹲下身,递给她一张纸巾:“慢慢说,叔叔从灯塔回来后,到底怎么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回来之后,他就只会画那种东西,他说那是‘先知’的意思。”杨佳奈的声音发颤,“他把自己锁在画室里,不许任何人进去,有时候会对着墙壁嘶吼,我完全听不懂,他讲的是什么,更吓人的是,他身上会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像烂掉的鱼,洗都洗不掉......他还是我爸爸吗?”
孙衡皱起眉:“那阿姨呢?阿姨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我妈......我妈也不正常了,”杨佳奈泪流满面,眼睛里满是恐惧,“我爸刚开始发疯的时候,她还哭着劝,可上周开始,她就突然变了。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根本就不管我爸爸了......”
周岁澜心里一紧,杨佳奈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杨佳奈捂住脸,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出去一趟,就变成了找个样子,那个灯塔真的像传言那般供奉着神吗?”
孙衡转头看向周岁澜:“神,你听周爷爷提起过吗?”
“没有,”周岁澜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不过,那里面确实有东西。”
杨佳奈问道:“什么东西?”
“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很诡异。”周岁澜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爷爷被镇子里的人说成怪人,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有时候,我也觉得常理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和我爸爸一样?”杨佳奈抓住她的手。
“我爷爷只是神出鬼没。”周岁澜如实说。
“我爸爸也总消失,”杨佳奈的情绪平复了些,“他经常去院子的地窖,待很长时间。”
“你去过地窖吗?里面有什么?”孙衡追问。
杨佳奈拼命摇头,身体抖得更厉害:“我不敢去,地窖门被我爸锁了,钥匙藏在他的画具里。昨天晚上,我听见里面传来恐怖的叫声,今天早上看见他从地窖出来,身上的腥臭味更重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楼下就传来杨母的声音,温和的语调里带着诡异的穿透力:“佳奈,你爸醒了,出来给你爸送点水果。”
杨佳奈摇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我不敢去,地窖的门被我爸爸锁了,钥匙藏在他画具,昨天晚上,我偷偷去看,听见里面传来恐怖的叫声,今天早上就看见他回来,身上的腥臭味更重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杨母的声音:“佳奈,你爸醒了,出来给你爸送点水果。”
杨佳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抓住周岁澜的手:“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很怕面对他。”
周岁澜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然后看向孙衡,用口型说:“你陪着佳奈,我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轻轻敲响,杨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佳奈。”
周岁澜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杨母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口,问道:“佳奈在做什么?”
周岁澜脸上挂着自然的笑,说:“孙衡在给她讲题,思路正顺呢,我替佳奈去吧。”
杨母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那就辛苦你了。画室在二楼走廊尽头,门没锁。”
周岁澜接过水果盘,刚走两步就听见杨母在身后补充:“别打扰他画画,放下东西就下来。”
周岁澜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画室门缝透出微弱的烛光。
周岁澜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一靠近,画室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吟唱。
可她完全听不懂杨父在讲什么,反而觉得语调蕴含着阴森和诡秘。
周岁澜想起爷爷日记里的好像写过,在仪式举行前会有深渊祷文,是唤醒仪式的步骤。
而那些吟唱者会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
她轻轻推开门,杨父背对着门口站在画架前,身形比记忆里佝偻了不少,沾满黑色颜料的手正握着画笔,在画布上疯狂涂抹,此刻塔尖已经被染成血红,海面的黑色漩涡里,一双血眼愈发清晰,仿佛要从画布上跳出来。
画架旁的木桌上摆满了画具,油彩管东倒西歪,一个铜制的小盒子半敞着。
周岁澜的目光飞快扫过,果然看见盒子里有一串生锈的钥匙。
“叔叔,我给您送点水果。”她故意提高声音,脚步放得极轻,慢慢走到墙角的矮柜旁放下水果盘。
杨父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吟唱中,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画布,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周岁澜慢慢靠近他,强忍着异味,视线牢牢锁定铜盒,趁杨父抬手蘸颜料的间隙,猛地伸手将那串钥匙攥进手心。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杨父的吟唱突然停顿了一秒。
周岁澜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身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然后,她就看见杨父缓缓转过身,脸上沾满了黑红色的颜料,眼睛里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