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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雪与转校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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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北风卷着细雪掠过青禾中学的红砖墙,将最后几片枯叶也拽入灰蒙蒙的天空。
高二(3)班的玻璃在寒风中微微震颤,前排女生裹紧校服外套,小声抱怨着今年的初雪来得太早。后排角落里,霖韵安把冻得发红的手指缩进衣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操场发呆。她呼出的白雾在冰凉的玻璃上凝成霜花,又被风很快吹散。自从沈星河转班后,这个靠窗的座位就成了她的专属领地——那个总爱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的男生,曾说要在这里第一个等到初雪。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陈老师抱着教案推开教室门,冷空气裹挟着雪粒涌进教室,在暖黄的灯光下翻涌成细碎的银河。“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
少年抱着书本走进来,黑色羽绒服的领口沾着未化的雪,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他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同学,最终落在后排靠窗的空位上。林小满注意到他裤脚沾着半干的泥点,像是在雪地里摔过跤。
“我叫周砚,从南方转学来。”
他的声音像冬夜里的热茶,带着几分温润,“很高兴认识大家。”
前排男生吹了声口哨,被陈老师瞪了一眼。霖韵安看着少年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走过来,黑色书包带子上挂着个褪色的鲸鱼挂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当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时,她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她熟悉的,南方雨季后空气的味道。
午休时分,林小满去办公室交作业。路过走廊尽头的储物柜时,她听见熟悉的声音。隔着半开的门,她看见沈星河倚在窗边,校服领口歪歪扭扭,手里转着那支刻满涂鸦的钢笔。他虽被分到隔壁班,但仍会像从前那样,每天溜到这里找她。
“听说来了个南方转校生?”
沈星河漫不经心地踢着储物柜,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还坐了我的位置?”他身边的男生嗤笑一声:“人家成绩年级前十,你拿什么比?”
霖韵安攥紧作业本,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冬天,沈星河把她冻僵的手捂在怀里,说要把最靠窗的位置让给她看雪;体育课上,他故意输掉比赛,只为了能和她一起被罚扫积雪。
而此刻,少年的声音像冰棱般刺进她心里:“明天我就让他知道,这个位置谁也抢不走。”
回到教室时,周砚正在画窗外的老槐树,炭笔在素描纸上沙沙作响。
他歪头观察着树枝的角度,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看见霖韵安回来,他眼睛亮起来:“你看,老槐树裹着雪,真像水墨画里的样子。”
他举起画纸,画面上,积雪压弯的枝桠间,藏着一只用橡皮轻轻擦出的麻雀。
暮色渐浓时,林小满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她余光瞥见周砚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最后撕下一页,叠成小船的形状。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时,教室门突然被撞开。沈星河喘着粗气冲进来,发梢还沾着雪,校服下摆滴着水。他径直走到周砚面前,眼神像结冰的湖面:“明天放学后,篮球场见。”
周砚停下手中的笔,抬头与他对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雪花扑簌簌地落在玻璃上,将两人的身影晕染成模糊的轮廓。
霖韵安望着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沈星河曾说过,初雪是要和重要的人一起看的。可此刻,她却莫名期待起明天的太阳——期待在初雪覆盖的篮球场上,少年们的故事将如何展开。
放学铃响起时,周砚把折好的纸船轻轻推到她面前:“送你。”
小船的帆上画着小小的太阳,在昏暗的教室里闪着微光。林小满接过纸船,指尖触到少年手掌残留的温度。窗外,雪仍在下,却不再像先前那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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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篮球场积着薄薄的雪,被踩得泥泞的边线旁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沈星河将校服外套甩在篮球架下,露出里面印着“MVP”字样的灰色背心,他冲着对面的周砚挑眉:“输了就把座位让出来。”
周砚解开羽绒服扣子,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卫衣,手腕上褪色的鲸鱼挂绳晃了晃。他接过旁人递来的篮球,指尖触到冰冷的皮质纹路时,忽然想起今早林小满塞给他的暖手宝——此刻还静静躺在书包侧袋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裁判哨声划破空气,沈星河率先起跳抢球,落地时故意撞上周砚肩膀。“南方人,手不冻僵吗?”他压低声音,嘴角却挂着挑衅的笑。
周砚没有接话,侧身闪过拦截,运球时鞋底碾过混着雪水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周砚突然加速,三步跨到篮下。就在他跃起投篮的瞬间,沈星河从侧面猛地撞过来。两人同时摔倒在地,篮球骨碌碌滚向远处。林小满挤进人群时,正看见周砚撑着地面要起身,膝盖却在雪水混合的泥地里打滑。
“够了!”她冲过去拽住沈星河的胳膊,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校庆时,沈星河偷偷给她系上的许愿绳。沈星河僵在原地,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泄了气,转身踢飞脚边的雪球:“下次再算账。”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周砚蹲在地上系散开的鞋带。林小满注意到他手背擦破了皮,血珠渗出来滴在雪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点。“我带了创可贴。”她从书包掏出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上次你画素描,钢笔划到手的时候……”
话音未落,周砚已经撕下一片贴上,抬头时眼睛弯成月牙:“原来你记得。”他掸掉身上的雪,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船,“本来想等赢了再给你,现在只能当赔罪了。”
纸船里塞着张便签,稚嫩的字迹写着:“老槐树的麻雀在等春天,我在等雪停。”林小满攥着纸船,突然发现周砚的卫衣袖口沾着颜料,是昨天画素描时不小心蹭上的炭灰。远处教学楼的钟声响起,最后一节课的预备铃惊起树梢的积雪,簌簌落在两人肩头。
暮色渐浓时,林小满独自走在回家路上。路过便利店,橱窗里的暖光灯映出她手里的纸船。手机突然震动,是沈星河发来的消息:“明天早餐想吃什么?老地方见。”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又想起周砚转身时,鲸鱼挂绳在风里轻轻摇晃的模样。
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细碎的冰晶落在睫毛上。林小满把纸船小心塞进书包,在便利店门口的雪地上踩出一串脚印。转角处,周砚正站在路灯下,羽绒服帽子上积着雪,手里捧着两杯热可可。看见她走来,他笑着举起杯子:“这次,换我请你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