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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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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此时的毛发都黯淡无光,它虚弱地趴伏在地上,嘴角还淌着血。
听见江时川慌乱的呼唤,它勉强睁开眼睛,低低地“喵”了一声,随后便闭上眼不再动弹了。
江时川连忙冲上去,他小心地把朱厌抱进怀里,颤抖的手指伸向朱厌的鼻尖处,在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擂鼓般振动的心脏才稍微平复下来。
“快送朱厌去医院!”
陆平秋坐在地上没有动作,感受到江时川不悦的视线,他咳嗽几声,半晌才了口:
“它不会有事的,朱厌的恢复能力极强,这伤只是看着骇人,要不了几天朱厌就能痊愈的。”
“那么多锁链贯穿它的身体,你说这只是小伤?”
江时川眼里燃起怒火,他的视线扫过朱厌毛发上凝聚的鲜血,在注意到它腹部的伤口确实有在逐渐愈合的迹象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把朱厌放在一边。
下一刻,他朝陆平秋重重挥拳,陆平秋抬手,扣住了江时川的手腕,蹙眉望向他,神色里满是不解。
“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朱厌不会有事……”
江时川见右手被禁锢,索性重心前倾,整个人往陆平秋身上倒去,陆平秋此时身体虚弱,无法躲避,只能被带着向后倒去。
背后撞击上坚硬的土地,陆平秋闷哼一声,目光沉沉地盯着身上的人。
“闹够了吗?”
江时川怒极反笑,左手猛然发力扼住陆平秋的下巴,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炽热的呼吸交织。
视线相交,最终还是陆平秋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我闹?陆平秋,你就是个孬种。”
“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和朱厌为了你的身体拼命,这种感觉很爽吗?”江时川的手指越扣越紧,陆平秋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不论是我当时的呼唤,还是朱厌受伤,你都摆出一副讨人嫌的模样,怎么,就这么喜欢去死?既然想死,就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去死,在我们面前装什么?”
陆平秋垂眸,神色晦暗不明,只有眼睫毛在微微抖动着。
江时川见他这么一副颓废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继续说话,身下的陆平秋猛然一动,腰部向上发力,一个翻滚就把江时川压在身下。
“别越界,你只是闯入我们世界的不速之客,等从你身上回收往生眸后,你就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
“所以,别越界,求你了。”
男人身上清冷的雪松味夹杂着血腥味萦绕在江时川鼻尖,他抬头,陆平秋的眼眶微红,眼底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微怔片刻,刚要仔细去分辨这抹情绪,陆平秋已然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该死。无力感忽然席卷了江时川的全身,他扫过陆平秋已经恢复平静的脸,手指陷入手心。
这家伙肯定是个渣男。
陆平秋抱起地上的朱厌,低头查看它腹部的伤口。此时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朱厌也醒了过来,恹恹地趴在他的手臂上。
“辛苦了。”
陆平秋轻轻揉着朱厌的脑袋,朱厌晃动了一下脑袋,鼻子动了动,视线落在陆平秋之前被江时川刺伤的手掌上。
“不用了,你先把力气用在自己的伤口上吧。”
陆平秋垂下手,江时川瞥了一眼他的手掌,之前流的血全部凝固在手掌上,隐约还能看见伤口下翻出的白肉。
心像是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你的手情况挺严重的,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
江时川走上前去,伸手去拉陆平秋的手腕,却被陆平秋不着痕迹地躲过,江时川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悻悻放下了手。
“不必了,小伤而已,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尽快找出你父亲隐瞒的真相。”
陆平秋没有看江时川,抱着朱厌径直朝外走去。
江时川张开嘴,感受到此时两人间几乎要凝成冰的氛围,用力捏紧了拳头。
刚走到道路上,江时川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母亲的骨灰盒还在江志远那里!
母亲已经死了,我不能还把她留在那里受罪!思及此处,江时川快步走上前拉住了陆平秋的手。
“我还得回去一趟,把母亲的骨灰盒带出来。”
陆平秋盯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手掌,点了点头。
江时川松开他的手,急忙朝江志远的房子奔去,陆平秋站在原地,视线仍然落在手掌处。
有点烫。他想。
另一边,江时川已经走进了庭院。不知道江志远那个畜牲会不会好好保管母亲的骨灰盒,一想到他的尿性,江时川的火气就噌噌上涨,忍不住狠狠踹了江志远的尸体几脚。
进入屋子后,江时川四处翻找着,却始终找不到母亲的骨灰盒,他烦躁地将杂乱的东西扫到地上,忽然在桌子的背面摸到了一个小凸起。
这里有问题。
江时川神色一凛,他掏出蝴蝶刀,从夹层的缝隙处插入,很快便把那层薄薄的木片卸了下来,木片上放着东西。
那是一张卡,江时川一眼认出这是江志远把他卖给罗曼时接过去的那张卡。
有钱藏没命花。
江时川冷笑一声,刚要把卡丢在地上,一张被折叠得很小心的纸飘了出来,落到地上。
江时川捡起那张纸,打开,上面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江陵春19号。”
江时川的手腕软了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湿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让人感到无比窒息,粘腻的冷汗划过脊背,他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及肩的长发,柳叶眉下是柔情似水的眸子,她不胖,但是很匀称,眼眸中藏满了星光般的笑意,站在春光里朝他挥手。
可后来,她越来越瘦,越来越憔悴,如同被人吸食走了血肉,只有干枯的皮松松垮垮地粘连在骨头上。
再后来,她在江时川的记忆里就只剩下臭水沟里那张被泡发的脸。
江时川心里升起一股悲哀,他觉得很悲伤,不知名的悲伤,浸透了他的每一寸毛孔,呼吸间都在灼伤他的肺部。
江陵春是著名的富人墓园,寸土寸金,江志远根本不可能突然大发慈悲,花费重金把母亲的骨灰安置在那里。
所以,他一定是为了其他目的。
母亲生前被江志远蹉跎了一辈子,死后还要变成江志远获利的工具……
江时川把纸条塞进口袋里,他打开江志远藏酒的柜子,打开酒瓶后,他开始在房间里泼洒酒液。
等整个房间都流淌着酒液后,他把江志远的尸体拖进房子里,把酒液从他头顶一股脑淋下。酒香在房间里弥漫着,他却嫌恶地捂住鼻子,仿佛这不是诱人垂涎的美酒香味,而是尸体发烂的腐臭味。
做完这一切,他拿出打火机,把火苗调到最大,丢进了酒液中。
先是一簇小火苗,随后便是冲天的火光,火舌像蛇一样扭曲,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着屋子里的一切,被烧断的梁柱从高处重重砸下,将江志远的身体砸成一滩肉泥。
这具棺材,终是被烧得灰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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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川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陆平秋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把伞,站在巷子口和朱厌一起等着他。
他钻进陆平秋的伞下,轻声道:
“江陵春19号,有我母亲骨灰的线索。”
陆平秋点了点头:“先把用骨铃铛的凶手找出来,我们再去那里看看你的母亲吧。”
没有人再继续说话了,只有雨水敲击伞面发出的轻响和走动的“沙沙”声。朱厌站在陆平秋的肩膀上,有些担忧地看向江时川。
雨下得更大了,疯狂撞击着世界的万物,似是在宣泄不甘,又像是在冲洗罪恶。
“你说,我母亲会不会很后悔生下我?”
江时川的声音很轻,轻到一阵风就能带走,他并未看向陆平秋,而是低着头,下垂的眼睫毛处沾染了些许晶莹,不知是飞溅上来的雨水,还是泪水。
“直到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所有人都叫她疯女人,嘲笑她,侮辱她,把她当作一个下贱的玩具。”
“是我的存在,把她禁锢在这里。”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发颤,舌头和牙齿相互碰撞,喉咙里浮上锈味。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存在的。”
江时川觉得身体开始发冷,比他失去右眼倒在巷子里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还要冷。这种寒冷从四面八方把他包围,在每个雨季一点一点加深。
他小时候看到过冻死的人,面色潮红,带着微笑,会自己脱掉衣服,那时的他只觉得诧异,可他现在有点明白了——当寒冷深入骨髓时,反而会烧起来,烧得人五脏六腑都化成灰,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站在雨里。
下一秒,身侧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陆平秋比他高些,手掌也比他的大,此时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他的手,竟让他觉得异常温暖。
就像是迷途的人找的归宿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