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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来年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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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在掌心裂成两半时,叶甸惑正跪坐在《广辞苑》堆砌的环形书阵中央。阁楼霉斑在镜面洇出暗红血渍,他看见十六岁的烥烛从镜中火场走来,马尾末梢燃着幽蓝的磷火。
那是2007年白露前夜,九岁的叶甸惑攥着铜镜蜷缩在祠堂梁柱后。火舌舔舐祖宗牌位的声响,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烧毁情书的噼啪声。
"还有人吗?"
少年清冽的嗓音劈开浓烟。祠堂穹顶坠落的火星里,来人身穿靛蓝校服,左臂缠着浸水的运动绷带。叶甸惑记得那截绷带如何被烈焰吞噬,露出其下狰狞的蛇形胎记——十年后他在书店初见烥烛,那条蛇已经化作墨色刺青盘踞在同样的位置。
"别咬嘴唇。"十六岁的烥烛半跪下来时,发梢薄荷味驱散了焦臭。他撕开燃烧的袖管裹住男孩流血的手掌,"我背你出去。"
祠堂横梁轰然倒塌的瞬间,叶甸惑在少年颈间闻到檀木燃烧的异香。铜镜贴着对方渗血的肌肤,镜面突然显现奇诡的画面:十年后的自己正将脸埋在这道伤疤上,虎牙刺入结痂的月牙形凹陷。
"抓紧。"烥烛突然发力跃过火墙,祠堂雕花窗棂在他们身后熔成金红瀑布。叶甸惑的眼镜滑落时,透过扭曲的热浪看见救命恩人后颈的皮肤正在焦黑卷曲。
急救车鸣笛撕裂夜幕的刹那,少年将他塞进满是消毒水味的担架床。"来年见。"染血的指尖拂过叶甸惑颤抖的眼睑,却在护士掀开帘幔时化作飘散的灰烬。
现实中的阁楼突然灌进穿堂风。叶甸惑惊觉自己正死死攥着烥烛的腕骨,对方俯身查看的姿势与记忆中的少年完全重叠。晨光穿透他后颈的旧疤,宛如当年火场透光的伤口。
"做噩梦了?"书店老板试图抽回手臂,却被他用虎牙抵住脉搏。
铜镜碎片在两人之间泛起诡谲的虹光,映出十年前的残火与此刻交缠的呼吸。叶甸惑终于咬破那层檀木香气的皮肤,咸涩的血珠渗入唇缝时,他听见阁楼老座钟开始倒着走时。
叶甸惑突然暴起将人压倒在古籍堆砌的祭坛之上。泛黄的《源氏物语》簌簌滑落,烥烛后颈的月牙疤痕重重磕在《罗生门》硬壳封面上,爆发出混着檀香的血腥气。
"你这里..."少年膝盖顶开对方挣扎的腿弯,舌尖沿着疤痕凸起的边缘游走,"十年前就被我烙过印记了。"他扯开衬衫的动作惊起尘埃飞舞,晨曦中浮动的微尘突然化作记忆里的火星。
烥烛的喘息卡在喉间,蛇形刺青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痉挛。叶甸惑的虎牙刺入锁骨时,阁楼所有烛台同时爆出幽蓝火焰,那些被重新排列的书塔开始投射出祠堂雕花的阴影,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拓印在时空交叠的墙垣。
"现在认出来了?"他攥着烥烛的腕骨按向自己心口,铜镜残片在相贴的肌肤间发烫。掌心肌肤下搏动的节奏逐渐与记忆中的火场脚步重合,少年潮湿的额发垂落成火场倾塌的梁柱。
烥烛突然翻身将人反制在《追忆似水年华》的书堆里,泛潮的纸页黏住叶甸惑汗湿的脊背。他们交叠的倒影在十二面镜子的碎片中折射出无数个轮回的重逢,每个画面都定格在燃烧的祠堂前少年染血的手指拂过孩童眼睑的瞬间。
"小骗子。"书店老板染血的指尖描摹少年唇纹,在铜镜映照下化作火场飞舞的灰烬,"当年你说的是'来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