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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改变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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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俊学乖巧地站在门口,陈水英正在一点点抚平他领口的褶皱。
陆迁拉着江巍去刷牙,拿了三只一次性牙刷,经过陈水英的时候,递给了奶奶:“他还没刷牙吧。”
“刷了。”田俊学弱弱地点头。
陆真连忙靠过来:“他今天起得可早了,比奶奶还早。”
据陆真所说,奶奶早上起来开门,灯也没开,就被蜷缩在墙边的田俊学吓了一跳,他一声不吭蹲在角落里,眼里的血丝夺目。
“这孩子昨天应该没睡好吧。”陈水英没有怪他吓了自己一跳,笑嘻嘻摸他的头,“等下也跟着陆真去街上吗?”
“好。”田俊学乖乖点头。
陆迁看了他一眼,随后拉住身后人的手,带着江巍去洗漱了。
田俊学就偷偷抬眼,怯生生地看向两人的背影。
这一场小插曲过得很快,陆真急于想上街赶集,等陆迁和江巍洗漱完,屋子里只剩下田俊学了,奶奶被陆真拉着一起去街上了,走之前还提醒他把大门给锁上。
“出来,我锁门。”陆迁从角落里拿了大门的钥匙,退到门外面,望着田俊学催促,“快点。”
江巍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田俊学慢吞吞地挪了出来,看得陆迁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给他踢出来,又奈何站在台阶下,没那个角度踢他:“……”
好不容易熬过这几步路,锁上门,这三个大男生才紧赶慢赶走上去赶集的水泥路,阳光明晃晃照着,没有一点点昨日风雨的痕迹。
集市上人头攒动,说不上的热闹,从家走到集市的路走了有二十多分钟,陆迁硬是梗着脖子一句话没说。江巍拄着拐杖更不是爱说话的人,三个人总唯一一个怕尴尬的人都不怕了,二十分钟走得一路尴尬无言。
“先去吃个早晨吧。”干瘪瘪开口,陆迁回头,“然后找陆真他们汇合。”
江巍点头,田俊学依旧不说话。
陆迁就带着这两个小伙子进了一条路,从这条路可以通道菜市场,旁边是小贩小摊,早餐店开在两个水果摊中间,热气滚滚。
三份米粉,陆迁爱吃辣,自己单独又加了双倍的辣椒,江巍也呆呆地学他,从隔壁桌拿了一罐辣椒酱,加了两勺,确定他和陆迁那碗的辣椒量持平后才放了回去。
“辣死你。”陆迁好笑地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我们这辣椒酱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很辣的。”
江巍埋头苦吃,试图证明自己。
“你要不要。”陆迁转头,语气骤减,“辣椒。”
田俊学摇头,也埋头苦吃。
陆迁有一种带孩子的无力感,还是带了两个弱智儿童。
想着想着,陆迁喝完最后一口火辣辣的汤,风轻云淡地擦自己嘴角的杂质,对面的某人也照本宣科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红着脸去买了四瓶牛奶。
一人一瓶,他两瓶。
看他被辣的跟要窒息一般,喘着粗气两口气喝了两瓶奶,陆迁猜测他今天晚上有新的房间了——那就是厕所。
解辣倒不是难题,但陆迁真没想到这小伙子这么不能吃辣,一路上又买了两瓶酸奶,喝完脸还是红扑扑的,跟个猴子屁股似得。
两张唇被辣的加厚加宽,一个欧美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出现了,配着他这张刻苦铭心的脸,反而更添性感。
“不能吃辣还学我?”陆迁走在最前面,头也不抬看手机上的位置共享。
“我爱吃。”江巍解释,“爱吃辣。”
“爱吃也不能这么吃,适量。”陆迁语重心长,“身体最重要。”
“哦。”
江巍兴许是辣的说不出话,眼神都迷离了,本来拄着拐杖走路就别扭,现在跟加摇摇欲坠。
菜市场人多眼杂,陆迁他们找到另一大部队的时候,陆文淮左手右手提着慢慢的菜,已经买的差不多了。
陈水英要带他们去吃早餐,询问了陆迁他们之后,又分道扬镳,去吃早餐了。
“陆真,等下别等我们了,钥匙给你们,你们买完了就回去吧。”陆迁叫住走在最后面的陆真,掏出兜里的钥匙跑过去递给她,“大门我锁了。”
“行。”陆真点头,“你们早点回来,奶奶说要招待你们呢,买了很多我爱吃的菜。”
谈到爱吃的菜,陆真口水直流,笑得眼睛都没了,陆迁拍拍她的肩,让她走了。
菜市场的味道并不好闻,鱼肉猪肉,家禽死鱼的味道交杂,陆迁站在窄小的蔬菜与生肉中间的路口,看着陆真匆忙奔向远去的奶奶,嘴里叫着:“等等我。”
正是太阳东升最盛大最朝气的时候,被建筑和各色行人遮住的集市,泡沫箱子却只能装到一点点挤进来的朝阳。
“陆迁。”江巍呼唤他的名字,“田俊学跑了。”
菜市场外面的马路,水果摊摆在路旁边,一辆轿车通过都够吃力,可此时,在最后一道出口的地方,一辆靠边停靠的白色小轿车安稳堵住了一半的路。
田俊学站在车边,小轿车的副驾驶敞开着门,一个美艳的女人站在田俊学与车中间。
等到陆迁赶到的时候,车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多是乡下的妇女,虚虚围靠着,不敢挨太近,找个最佳的观看视角,蹲着就不走了。
“那是他妈。”陆迁真没想到她能追到这来了。
“……”江巍没说话,反手拉住想冲上前的陆迁的手,“没有人告诉她地址。”
那就只有田俊学自己告诉她。
陆迁刚想迈出去的步子停顿了,悬在半空,远处,田阿花优雅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无声控诉着田俊学的罪过,车窗的影子忽明忽灭,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有露过脸。
田俊学应该过的不好,陆迁一瞬间想到宋涌的话,或者是又回到那晚上,想到他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欲言又止。
“你愿意的话,这不是问题。”江巍垂眸,轻轻放开他的手,“一起。”
田阿花似乎被眼前沉默不语的男生逼到绝境了,绝望地哭泣着,撕扯他的衣服:“宝宝,跟我们回去,求你了。”
街上看戏的多,后面被堵住的一辆小轿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一遍遍催促。
“又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这年头啊……”
言语碎碎,伤人致深。
“他是我朋友,你是谁?”田阿花拉扯他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握住,只是一瞬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出两个高高的年轻人,一个拄拐杖的拉住田阿花,一个挡在田俊学面前,怒瞪着眼前的女人。
江巍的声音说出来比陆迁有威慑力多了,冷得跟腊月十八的雪一样,连陆迁都愣了一下。
“我是他妈妈!”田阿花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虽然他瘸了一条腿,但身高在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原本尖锐的嗓音变得和蔼,“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是我儿子,怎么会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呢?”
“阿姨你忘了吗?”陆迁笑,“我们还见过呢,你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陆迁一句话拉回田阿花的目光,原本还演着的假象在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后碎了一地:“陆同学?”
“我记得,田俊学的妈妈不是这样的啊。”陆迁歪头,“当时见的时候,很和蔼呢。”
这句话似乎整整好击中田阿花的心,田阿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哎呀,原来俊学是跟你出来了,他也不告诉我。你知道的,阿姨很不放心他……”
江巍握着她手的力度加大,疼得她说不下话,陆迁借机张嘴:“我……我们会把他照顾好的,劳烦阿姨还来一趟了。”
“……”
田阿花可怜兮兮地流泪,一只手被握着又不能绕过陆迁去抓回田俊学,最后只能掉几滴鳄鱼的眼泪:“那,那只能听听俊学的了,他愿意留在这里,也是……嘶,也是可以的嘛。”
陆迁点头,给了江巍一个眼神,江巍松开田阿花的手,站到陆迁的身旁。
两人撇开一条道,让出一张呆若木鸡的脸。
“宝宝啊,你愿意跟妈妈回去吗?”田阿花笑眼盈盈,渗人的很。
陆迁撇头不去看田俊学,耳朵却实实在在贴着对方,深怕漏掉什么字。
过了好一会,田俊学的声音才慢悠悠传到陆迁的耳朵。
“好。”
一阵忙活,陆迁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看着前车窗中间的福袋挂件晃,一点一点晃,驾驶座的男人附身给田阿花拉上安全带,然后得到了一个香吻。那应该是田俊学的爸爸。
田俊学坐在后座,小心翼翼摇下一点点车窗。
陆迁不想看他,却又情不自禁透过那一丝缝隙看向对方,冷气把车内渗透的很好,田俊学发着抖,对他们点头,那应该是答谢的意思。
答谢式的一遍又一遍用额头轻敲着车窗,就像在撞墙一样。
“宝宝,关窗,冷气要跑出去了。”田阿花的声音闷闷地穿过缝隙溜出来,车窗被关上了,随之而去的,是白色的小轿车。
人扫兴而散,原本因为闹剧围过来的人也落回人群中,变成不知人脸的行人。
陆迁沮丧地塌头:“我们真是多此一举。”
就像江巍说的那样,他给田阿花发的消息,那他肯定也做好了回去的打算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太凶了……我不应该这么凶的。”
“……”江巍不说话。
两人站在电箱的下面,阳光照亮旁边的通道,亮的就好像千万颗发光的太阳从眼中划过,刺得人频频闭眼。
“唉。”陆迁想走。
“对得起自己不就好了吗?”
江巍跟上:“你没有错。”
他说的话有一种正义感,堂堂正正的,就好像这不是安慰话一般。陆迁感受到那股理直气壮的语气后,腰杆子居然也不自觉硬了不少:“你小时候一定是优秀少先队员。”
“刚才跟我冲过来的时候,感觉你的腿都要被治好了。”陆迁拉过他的手,“你这样还能吓到田阿花呢。”
“她似乎很在意别人的想法。”
“……”陆迁点头,“带你去买点零食吧。”
江巍点头。
“腿没受伤吧。”陆迁低头,“刚刚……”
“没事。”江巍摇头,“走吧。”
赶完集陆迁带着江巍坐了一辆三轮车,一人五块送回去。
回到家,陈水英坐在门口刷鞋,陆迁放下手里的零食上去帮忙。
把田俊学回家的消息简单跟她说了下,陈水英倒也是没想到,多问了几句,直到确定他真的被妈妈接回去了之后,才囔囔道:“这小孩也不多呆一会……”
中午的菜也因为少了一个人大打折扣,陆真没能吃上她爱吃的鸡腿,但知道田俊学离开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下午回去吗?”陆迁递给江巍洗过的碗,江巍接过,在清水里一扫一扭算是清好了,“你的脚也不好一直待在我这。”
“你不喜欢我?”江巍停顿,问。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陆迁大惊失色,闭嘴不再问:“我只是担心你。”
“你跟我回去吗?”
“住哪。”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回家。
“我家。”江巍随意地清完最后一个碗,“你不是去过吗?”
“你家人呢?”
“那里只有我。”江巍回答,“一直只有我。”
陆迁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哦。”
“你跟一开始见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陆迁笑,“感觉很有意思。”
“什么意思。”江巍问。
“改变一个人很有意思。”
“……”
“我还是太有魅力了。”陆迁念念叨叨地拾起江巍清过水的碗,美滋滋放到碗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