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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是杂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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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这小鬼!还挺幽默!”
康原哈哈大笑着,一张泛黄发干的面颊上挤满了褶子,似乎被梭安那副认真模样逗的不轻。
他甚至能打包票,自己能有一年多没这么开怀欢乐过了。
梭安被他拍的直呛,连忙挡开他那条粗壮的胳膊,带着勉强的笑容回道:“您的手劲儿还真大…不过我确实…哎算了。你就当我是吧。”
康原只当是这个刚苏醒来的“睡美人”还没接受现实,他也不想把氛围搞的那么沉重僵硬,就这么哈哈过去了,随着那年轻人狡辩吧。
哎,随便他怎么想吧,反正出了北极,再怎么不想接受现实也要接受了。
“呃!咳咳!…”
忽然间,随着一阵锥心的疼痛,康原呜咽了两声捂着心口扑通倒地。
他侧躺在草地上,脸上冒着冷汗,佝偻的脊背突然绷成反弓,额间暴起的青筋如冬眠惊醒的蚯蚓在土层下翻滚。
结痂的耳垂伤口重新裂开细缝,渗出的不是血珠,而是类似铁锈的褐色液体。
那些常年蛰伏的皱纹似乎突然有了生命,眼尾放射状裂纹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瞬间蔓延至太阳穴跳动的血管群。
骨节粗大的手掌攥住胸前褶皱的衣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泛出死白。手背上陈年烫伤的疤痕,也扭曲成了哭泣的人脸形状。
完全不明白状态的梭安正要俯身去搀扶,却又突然滞住了。
他看到了康原散开的斗篷下,那条暴露了一半出来的右腿。
破旧皮革材质的多层长裤下,原本应该显露出来的□□,居然被像树干又似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代替了。
“呵呵…吓到了吗?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是异种。”康原虽然身处极致的痛苦中,但看见梭安的表情后,还是摆出一副笑容来。
虽然那模样瞧着十分勉强。
“我这样子还算好看点…你是没瞧见其他的异种…各有各的丑样。”
“上次我看见一个和蛆虫、蟒蛇、老鼠混在一起的东西…足足给我恶心地两天没吃下饭…哎呦!不说了…”
“快…快点背着我离开这个地方…这些草…似乎能吸收能量…”
梭安听后,默默离那些身边亲人的草群缩远了距离。弯腰下去,梭安架起康原的胳膊给他背了起来,加快速度按照他指的方向离开了。
一路上走了多久多远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看着阳光慢慢消融在天际,直到彻底沉入黑暗。
还好身处的方位不算太靠北极深部,梭安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先生走了两个小时多,直到彻底远离了北极圈内偶然出现的冰川和那片诡异的草原,来到了一处完全荒废的城市后,才将康原放了下来。
靠着一个暗红色泛着翘皮的油漆桶,康原缓缓睁开了那双疲惫的眼睛。
最先映入双眼的,是皑皑白雪中的点点火光,然后就是坐在斜对面,正用木棍戳着火堆的年轻男人。
梭安:“你醒了?”
梭安瞧了他一眼,含着细微的笑容淡淡说道。
此时的梭安不再是那身看着就让人发冷颤的穿着了。
低温让他的睫毛缀满碎钻般的冰粒,眨眼时落下丝丝细雪。褪色的连帽防尘袍本应是裹尸布般的黄,但在橙红暖光的熏染下倒显出了泛着银辉的质地。
那身毛衣外面套着一个连帽的多层卫衣,在脖子下叠着数层灰布,左右褴褛的布条间接垂落在身边,正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看着他一左一右地踩着两只完全不同大小风格的破布鞋,康原噗嗤一声笑了。
他抠抠了抠头皮,掉下来一层土沙。
“你那只鞋和身上的尘袍,是从我的背包里拿的吧。”
“另一只鞋呢?从哪捞的。丑的没边了。”他嫌弃地瞥过脑袋,仿佛他的穿着和打扮有多整洁美观又时尚华丽似的。
梭安:“我背了你那么久,也算救了你一命,总要给我点报酬吧。”
“你说这只鞋?”说着,梭安一边看着他,一边踩了踩自己的左脚。
“从一个屋子的地下室里发现的。”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康原喘了口气,像是清了清那副总是发哑的嗓子,随后用那陈旧的声音思索道:
“这里的房屋都是彩色的。”
“呵呵,怪不得你能搜出来东西。这里是挪威属地,斯瓦尔巴群岛的首府,朗伊尔城。”
“离北极最近的地方。”
梭安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捣鼓着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堆,脸上满是了然一切的从容。
他此刻觉得原来这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中年人还挺厉害,只需要看几眼,就能认出朗伊尔城这种偏僻小众的地方。
看来康原对于各地的地理位置所知甚详。
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知识分子?
朗伊尔城位于北纬78度,距离北极点只有1300千米,是世界上离北极最近的城市。
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受到那场毁灭性“意外”影响很小的地方,而如今北极圈的生存环境又恶劣,波及到了周边,对人类和异种都十分不利,这里也就得以保存了最原始的状态。
也就是最像人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康原:“一路上都平安无事,没有受到什么袭击,也算是占了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了。呵呵。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倒霉。”
他说着,乐呵呵地重新坐回雪地上,往火堆前面凑了凑,看着侧对面的人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年轻人?”
梭安:“梭安。”
“我能,问你些问题吗?我在那个基站里大概躺了有四十多年吧,没想到一醒来,环境就大变样了。如今的地球上是什么局势我一无所知。”
康原:“害!好说。”
“你救了我的命,我当然知无不言!”
“这局势嘛,倒比全球变异之前简单多了,以前半个地球上,起码有五六七个国家,各自为营,偶尔外交谈不拢了还打个仗!”
“现在啊,最大的矛盾全是人类,和异种之间的了。”
“当然,异种又能分为几大类。”他说着,伸出皱巴巴的手指比划道:“一,有脑子的,能像人一样精细思考的。”
“二,没脑子的,只能进行简单地思考,单纯像从前的野兽一样,喜欢占地盘□□杀戮残暴的。”
“三…由人类变异而成的。”
康原瞧着梭安说道:“你应该就是第三种吧?”
“你也不用再装了!在那个破地方躺四十多年,没死没外伤,模样还能这么年轻,百分百的异种没跑了!”
梭安笑了笑没回答。
梭安:“白天,在你劝我别害怕的时候,好像提过在天上飞的执法官?”
“那些是什么人啊?”
提起那些人,康原带着笑容的干枯的嘴唇往上一扬,似乎有些不屑,他摇了摇头,有声有色地说道:“知道警察吧?”
“他们就跟以前的警察一样,各种职责的都有,各种官衔的也都有,什么海陆空…哎呀那套系统复杂的很!诶但这执法的标准啊,可简单多了。”
“只要你是异种!就抓!就要审!就要被针对!”
“他们可不管你们是哪一类的,是不是人异化的,只要落他们手里,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等着被折腾吧!最终都落个死!”
“我可劝你,见到那些人,千万要绕着走!”
“尤其是…”
梭安听的认真,看到康原那些紧张激奋的表情,自己也不由得上头起来。
毕竟他现在在那些执法官眼里,也是异种的存在。
这会看着康原压低了声音,抬头观望四周的小心翼翼模样,梭安好奇的心涨到了嗓子眼,微微睁大了眼睛凑近问道:“尤其是,什么?”
康原:“尤其是那个叫秦苏的最高统领官!那家伙可凶的很,你要是被他抓了,哎那几乎就等于进了棺材了。”
用着幽默的腔调,康原嘟嘟囔囔地吐槽着,最后的尾音往下落,还带着些可怜和窝囊劲。
梭安:“秦苏?这名字听着倒挺熟悉。”
康原不以为然道:“比较大众吧。我前一阵认识的一姑娘也叫这名字。不过此秦苏非彼秦苏,遇到那个指挥官可要躲远点,不然真够你喝一壶的……”
盯着火星乱窜的火堆,梭安陷入一阵思考。
虽然还搞不清楚地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但现状就是这样。
还是听人劝吃饱饭,努力隐藏身份适应下去吧。
虽然并不认为自己的伪装能力有多强,但梭安觉得起码算是及格,还不错。
反正对于那些“正常”的人类来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异类,无论地球变异与否。
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哎,行了!我该走了孩子。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自顾自说着,康原站起身来拍了拍腿上粘的雪碎,弯腰伸手去捞自己的背包往身上扛。
“可是…”梭安感到很突然。
按说在这样危机四伏的世界下,人们大都会选择抱团取暖,身边有个帮手总比孤身一人好,遇到困难了也多一份力量。
更何况这看起来毫无武力的男人,今天下午还差点死在北极,要不是有梭安背着他离开,估计这会已经重新投胎了。
现在居然又要一个人离开?
康原倒是一脸无所谓,悠闲地收拾起东西来,看起来没有一点对死亡的恐惧,好像地球还没玩完,而他只是在准备行李,要去冰岛或者赤道几内亚玩。
“孩子,不用劝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独来独往的。灾难来临前,我就是那样。即便地球大变样,我还是老样子。”
“乌烟瘴气的世界里,一个人反而落得清净。你说呢?”
梭安没再说话。
康原笑着离开了火堆,走了三步后,他回头看着那个眼神淡然的人说道:“你要机灵点!看见厉害的异种对付不了就赶紧跑!也别对看似弱小的异种掉以轻心,小心吃大亏!”
“当然了,比起异种,最该躲的还是那些孙子舰队执法官!”
“虽然我看起来也就那样,不过名声还是顶点用。如果有东西找你麻烦,尽管报我的名字!再见!”
潇洒地挥了挥手,康原高大又些许颓歪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深蓝色的夜幕里。
偌大的天地间瞬间只剩下梭安一个人。
看着火堆,梭安静静地思考着。
他说如果遇到麻烦尽管报他的名字?看来是个美名远扬的老前辈啊。
虽然康原先生这个人看起来很弱,但他的知识无比渊博,心态又出奇的豁达。
在现今这样充满危险性的地球上,不带任何武器,背着一个破旅行包就敢走南闯北。这才是真正的勇敢的人啊。
即便□□被异种侵蚀,但内在和精神依旧是崇高的。他战胜了一切,他没有丢掉“人”的那部分。
“草...稀了奇了!这破地方,居然有异种在烤火?”
梭安正暗自夸赞着康原,突然,一阵无比轻狂有力的声音响在附近。
激灵一下,左右看了一圈,但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鬼影也没。…异种影也没。
梭安一开始还以为他听错了,但不应该啊,这安静的出奇的地方,任何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他怎么可能听错呢……
忽然间,梭安细想了一下那声音来源的方位,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抬头一看,一个人正悬空浮在自己右上侧,大概离地面有十几米的距离,正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梭安冷汗瞬间下了一滴,这画面太诡异了。
既不是吊威亚也不是踩着或者背着什么喷射器。
他就像个鬼那样反重力,悠闲地飘在半空中。
那人瞧着不过十六七岁,一头极亮的白发,脸上的表情很是倔强,充满不谙世事的傲气,急躁易怒的脾气几乎写在了脸上,像个小炮仗。
他外穿着一件改短的无袖鉚釘皮夹克,原本的黑色皮革被辐射尘染成灰绿色,背部用生物粘液粗暴缝合着一块紫红色晶片作为护甲。
左肩部斜挂一条磨损的金属链,未端拴着三颗变异兽的獠牙,随动作碰撞出清脆响声。
而右肩膀到前胸的位置,则趴着一块尖锐的看起来像龙头骨形状的东西。
身子只是一条没有血肉的脊髓,像鱼骨头那样四叉着细骨,一直顺到背后紧贴着那男孩的脊骨,直到盆骨处缩进皮肉里消失。
“喂。你在这儿待了多久?”来人没好气地问道。
梭安抿着轻微抖动的嘴唇,暗自不妙。
这男孩什么身份根本不用猜了。
一,大老晚他一个人来离北极那么近的偏僻地方,看见陌生人态度还满是嚣张,没有一点惧色。
二,也就是决定性因素。
—他像只叽喳乱叫的麻雀一样能“飞”在空中。
异种…百分百的异种…而且看着还是很不好惹的那一种,浑身的煞气。
还是尽量别得罪他。
梭安没想到能这么快遇见异种。
这全新的危险生物让他心里直发慌,他就像迷失在了漆黑深海里,突然见到了闻所未闻的怪异生物一样。
想着康原曾说过的,北极现今是个对人类和异种都很危险的地方,那自己现在能若无其事地,在离北极圈那么近的地方烤火,一定会给那个异种一种自己很厉害的感觉。
看那异种盛气凌人的样子,要是吹自己很厉害,说不定会引起反效果,引起他的好胜心来揍自己。
算了算了,还是卖卖惨,然后躲的远远的吧。
这般想着,梭安咧出一个勉强的讨好的笑容来,看着那个紧盯着自己的男孩,客客气气地说道:“呃,我刚从北极圈里出来,因为在里面待了两个…不!一个小时!差点死里面,所以赶紧跑了出来。”
“在这待了也就…三个小时吧?额,因为天冷,走不动了。”
梭安试探性地回道。
听完,天上那人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眉头微微一皱,瞧着有点迷茫。
…是我说的太浮夸了?他是在惊叹怎么会有这么弱的异种吗?
这样也好,赶紧跑路吧…
梭安松了口气,刚要抬脚,就又听见那人乐滋滋地说道:
“有意思,在里面一个小时在这儿三个小时?好啊,看来今天碰上了个有点用的!”
浮在空中的男孩说着,眼里冒出了凶狠又兴奋的光芒。
他反手握住趴在自己胸前的龙头骨,高高地抬起胳膊往上一扬,那东西就从他背后的盆骨处源源不断地往外抽出,仿佛他的身体里藏着什么空间,使得那东西最后脱离出来,形成了一个长鞭。
那是一截扭曲的巨型生物脊椎骨改造而成的骨鞭,全长约3米,通体呈现苍白与暗红交织的骨质纹理。
仔细一看,每节椎骨之间由半透明的神经束与血管状生物缆线连接。
表面布满细密的倒刺与锯齿,未端无比尖锐,就像会摆动的蝎尾。
他像在看蚂蚁那样俯看着梭安,扬着骄傲的笑容,以自己的头顶为圆心不断挥舞着那个骨鞭,似乎是在热身,又像是在激活它。
这么长的武器一下子就把梭安看傻了眼。
看起来自己确实是说错话了!说反话了!他把自己说的太厉害了!!
“不不不!…我那个!噢!康原先生!康原你认识吗?”
看着似乎要把自己抽死的陌生人,梭安连忙摆手试图解释,可又不知道该扯些什么其他的。
毕竟他今天刚从海里爬出来,又刚接受地球玩完了,自己是异种的事儿。
他对到底该怎么扯谎逃生的规则一概不知。
梭安急上头,突然想起来,康原曾说过他名声有用的事儿!于是对着那个起了杀心的男孩亮出了康原的名字,只希望能起作用。
“康原?”
有用!有用!
那男孩反问了一句。
他听见这个名字,果然停下了动作。
缓缓垂下握着鞭子的左手,那人沉着脸,扬声问道:“你认识他?那,他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梭安:“请问您贵姓啊?”
他:“…珏谟。”可以听出来,虽然他很不想告诉梭安自己的名字,但问题已经问出去了,他就必须要一个回答。
梭安想了一下,康原确实跟他提起过一个人,但那人叫秦苏,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该不该说实话?
梭安弯着眉毛回道:“康原先生,好像没有跟我提起过你。不过!那应该是因为,我跟他今天才认识,相处的时间不长。聊的不多。”
梭安最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寻思,这样总出不了错了吧?
高空上幽绿的极光在此时更黯淡了,衬得珏谟眼里的阴暗又沉了几分。
他呵呵一笑,没等梭安反应过来,一道亮着黑紫色闪电的骨鞭就甩了过来!直直地抽碎了梭安身后边上的那堆火!
一时间火星乱窜,燃着的木柴爆炸般飞溅!
蜷缩着身子,梭安被那波强烈的冲击弹带飞开,一下子摔到了一旁的红色油漆桶上!发出了重重的声响!撞的他眼冒金星。
珏谟:“去他妈的!那老杂种欠老子一堆钱一堆货呢!你知道他在哪?!让他给我滚出来!!”
梭安捂着心口,欲哭无泪。
…说好的美名远扬呢?
康原你这老家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将仇报也是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