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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骨锈为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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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裹着灰烬和铁锈的味道。
宋燃跪在焦黑的废墟边缘，怀中荆棘缠绕的暗红巨茧沉重如碑。实验室爆炸的余波还在大地深处闷吼，火焰舔舐着扭曲的钢筋骨架，浓烟遮蔽了黎明。他左臂的骨肉玫瑰低垂着，甲片缝隙间渗出的不再是光，而是粘稠的、暗沉的锈色液体，滴落在滚烫的瓦砾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茧内，那丝微弱的心跳依旧存在。不是生命的搏动，更像某种冰冷机械的余颤，微弱、规律、顽固地不肯停歇。宋燃的右手抚过粗糙的荆棘表面，冰冷的触感下，是死寂的僵直。父亲最后那句“残次品A的遗体”如同毒刺，反复扎进他的脑海。
“他死了。” 一个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冰冷、黏腻，带着共生体原型吞噬后残留的集体回响， “容器已清空，等待新指令。”
宋燃猛地攥紧右手，指甲刺入掌心，锈色的血混着暗红的能量液渗出。疼痛尖锐，却压不住那声音的冰冷逻辑。他低头，看向怀中巨茧。荆棘缝隙深处，宋沉灰败的脸颊上，那妖异的花纹面具似乎更清晰了，透着一股非人的静谧。
“他没死。”宋燃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的共振，反驳的对象不知是那声音，还是这片死寂的废墟。
他抱着茧，如同抱着世界最后的残骸，踉跄站起。左臂的骨肉玫瑰猛地收缩，荆棘藤蔓如活蛇般蠕动，深深扎进脚下焦土。一股庞大的、带着吞噬意味的吸力爆发！废墟中残存的火焰、逸散的能量、甚至金属氧化释放的游离电子，都被强行抽取，化作暗红的能量流顺着荆棘涌入他体内。力量在恢复，但左臂的骨质甲片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粗糙，锈迹斑斑。
他需要能量维持茧内那缕微弱的“余颤”，代价是共生体的力量正在被这废墟的“死气”污染、锈蚀。
老宅的轮廓在烟尘中显现。曾经阴森的堡垒，此刻更像一具被剥了皮的巨兽骨架。宋燃抱着茧，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锈蚀的荆棘在他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迹。
玫瑰温室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玻璃顶棚布满蛛网裂痕，但结构尚存。园中的红玫瑰在爆炸的冲击波下凋零大半，残存的花瓣边缘卷曲焦黑，散发出一种腐败的甜香。宋燃径直走向温室中央，那里曾通往母亲的圣所。现在，入口被崩塌的土石半掩。
骨肉玫瑰无声怒放！覆盖着锈迹的荆棘藤蔓如攻城巨锤般轰向堵塞的入口！
轰隆！
土石飞溅，露出下方幽深的石阶。阴冷、潮湿、混合着玫瑰腐败和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圣所内一片狼藉。铜镜彻底碎裂，只剩扭曲的金属框架。工作台倾覆，手稿散落一地，浸泡在从破裂管道渗出的污水中。唯有那个巨大的、曾盛放共生体原型的空玻璃罐，像一个沉默的墓碑矗立在中央。
宋燃将荆棘之茧轻轻放在罐前冰冷的地面上。他跪坐下来，异化的左手按在茧上，暗红的能量流带着锈色，源源不断地注入。右手的指尖却异常稳定，他拿起散落在地的一张母亲的手稿。娟秀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但核心的符文依然清晰：
“镜中花开，骨血相缠，契成则魂固。”
魂固…
宋燃的目光落在茧上。宋沉脸上的花纹面具，在暗红能量的持续注入下，似乎有了极其微弱的变化——那覆盖心脏位置的花纹，隐约勾勒出一朵含苞玫瑰的轮廓。
“不是容器…”宋燃对着冰冷的茧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圣所回荡，“…是锚点。”
他闭上熔岩般的眼睛，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吞噬欲望，而是被染上了一层沉重的锈色。他看到了铜镜深处那个纠缠的婴儿骨架，它依旧悬浮在意识的血海之中，但骨架表面也布满了斑驳的锈迹。骨架抬起手，指向黑暗深处——那里有一团极其微弱、几乎随时会熄灭的苍白光点，被无数锈红色的荆棘紧紧缠绕、刺穿。
宋沉残存的意识碎片！被共生体侵蚀的荆棘囚禁，被父亲最后的“净化”重创，只剩这点微弱的余烬！
“哥哥…”意识中的宋燃伸出手，指尖缠绕着同样锈迹斑斑的能量流，探向那团苍白的光点。
就在触碰的瞬间！
刺啦——！
现实中的圣所，那空置的巨大玻璃培养罐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罐体表面，宋燃之前滴落的锈色血液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游走，瞬间勾勒出母亲手稿上那个完整的“双蛇衔尾”共生符号！符号光芒大盛，与宋燃注入茧中的暗红锈色能量产生强烈共鸣！
荆棘之茧剧烈震动！覆盖其表面的藤蔓如同被无形之火焚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变得焦黑、崩解！宋沉的身体暴露出来！他胸口那朵由花纹构成的玫瑰轮廓瞬间怒放！血色的荆棘花纹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缠绕他的脖颈，覆盖他的脸颊，与原本的妖异面具彻底融合！
但这一次，花纹的中心，那心脏的位置，一点纯粹的、冰冷的银白光芒亮起！如同刺破血海的星辰！
宋燃闷哼一声，意识海中那缠绕苍白光点的锈红荆棘，在罐体白光和银芒的双重冲击下，寸寸断裂！那点苍白的光挣脱束缚，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瞬间没入宋燃意识深处那同样锈迹斑斑的共生体核心！
轰！！！
宋燃的身体猛地向后弹飞，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左臂的骨肉玫瑰疯狂震颤，表面的锈迹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如血的核心，但形态却在扭曲、收缩！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争夺控制权！
圣所中央，宋沉的身体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睁开了。
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两团冰冷燃烧的银白色火焰！覆盖全身的荆棘花纹如同有生命的刺青，在银焰的映照下缓缓流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一种非人的、绝对零度般的死寂。他缓缓转动头颅，银焰般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圣所，最后定格在蜷缩在墙角的宋燃身上。
“容器…”宋沉开口，声音不再沙哑虚弱，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回响，与之前宋燃体内的声音如出一辙，却又多了一种绝对的掌控感，“…状态：不稳定。共生侵蚀：78%。威胁等级：高。执行…清理协议。”
他抬起手，覆盖着花纹的手指指向宋燃。指尖一点银芒凝聚，散发出冻结灵魂的寒意！
宋燃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溢出锈色的血沫。他看着那双燃烧着银焰的非人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属于“宋沉”的温度。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父亲成功了？他唤醒的不是哥哥，而是被共生体彻底占据的怪物？他拼尽一切保护的，只是另一个需要被清理的“污染源”？
“哥…”宋燃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是我…”
宋沉（或者说占据他躯壳的存在）指尖的银芒微微一顿。那冰冷的银焰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闪过一丝波动。像冰层下的暗流，像死灰中的火星。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
就在这时！
“宋燃！躲开！”
一声苍老的嘶吼从入口传来！老陈跌跌撞撞地冲下石阶，手里竟抱着一个布满灰尘的陶罐——正是母亲神龛下那个！他毫不犹豫地将陶罐狠狠砸向宋沉！
陶罐碎裂！里面并非香灰，而是一捧早已干枯、却依旧鲜红如血的玫瑰花瓣！花瓣在接触到宋沉身体的瞬间，竟无火自燃！没有火焰，只有纯粹而温暖的乳白色光芒爆发开来，瞬间笼罩了宋沉！
“啊——！！！”
宋沉（或者说他体内的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覆盖全身的银焰和荆棘花纹在白光中剧烈波动、扭曲！他痛苦地捂住头部，那冰冷无情的银焰瞳孔在乳白光芒的冲刷下，如同破碎的镜面，裂开无数细纹！
“夫…夫人…”老陈瘫倒在地，老泪纵横，“…老奴…完成了…”
就是现在！
宋燃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不再压制左臂那被锈蚀、被污染的共生力量！反而将全部意志，连同怀中那点刚刚被母亲遗泽唤醒的、属于“宋沉”的微弱意识波动，疯狂注入其中！
“回来！”宋燃嘶吼，左臂的骨肉玫瑰不再是武器，而是化作一道锈迹斑斑、却带着无尽执念的锁链，猛地射向被白光笼罩的宋沉！锈色的锁链无视那灼热的乳白光芒，无视那冰冷的银焰，精准地缠绕住宋沉的心脏位置——那点刚刚亮起的、冰冷的银白光芒！
锁链收紧！并非破坏，而是…融合！
宋燃体内的锈色共生能量，宋沉体内那冰冷的银白共生意识，母亲留下的温暖白光，三者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强行碰撞、绞缠！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在圣所内炸开！石壁崩裂，地面塌陷！老陈被气浪掀飞，昏死过去。
风暴中心，宋燃和宋沉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锈色的锁链深深嵌入宋沉的胸膛，另一端则连接着宋燃左臂那朵正在急速凋零、锈蚀的骨肉玫瑰。玫瑰的花瓣一片片剥落，化作飞灰，露出底下同样布满裂纹、迅速灰败的骨骼。
宋沉眼中的银焰疯狂闪烁、明灭。冰冷的指令、非人的嘶吼、还有…一丝属于“宋沉”的痛苦挣扎，在光芒中交替闪现！
“容…器…清…理…”
“宋…燃…”
“毁…灭…”
“…弟…弟…”
两股意识在宋沉体内，在连接他们的锈色锁链中，进行着最惨烈的厮杀与融合！
宋燃的力量在飞速流逝。锈蚀已经蔓延到他半边身体，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如石。他死死盯着宋沉挣扎扭曲的脸，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喊，声音却微弱得如同叹息：
“你不是残次品…你是我哥…”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宋沉眼中疯狂闪烁的银焰骤然一滞！那冰冷的银白核心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黑色——属于宋燃的、被锈蚀污染却依旧不肯放弃的意志——猛地刺穿了银白！
“啊——！！！”
宋沉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饱含无尽痛苦的尖啸！覆盖全身的荆棘花纹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墨汁，剧烈地翻腾、溶解！那冰冷的银白光芒如同退潮般从他眼中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的漆黑。
他胸口的银白核心猛地收缩，随即被缠绕其上的锈色锁链彻底覆盖、吞噬！
连接两人的锈色锁链骤然崩断！
宋燃如遭重击，身体软倒，左臂那朵凋零的骨肉玫瑰彻底化作一蓬飞灰，只剩下小臂以下覆盖着灰败、粗糙、布满裂纹的暗红骨甲，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经岁月锈蚀的废铁。
宋沉直挺挺地站着，胸口的荆棘花纹消失无踪，只在心脏位置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暗红与银白交织的复杂烙印，如同一个微缩的、锈迹斑斑的荆棘玫瑰。他眼中的漆黑缓缓聚焦，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但属于人类的手，又看向墙角蜷缩着、半边身体覆盖着灰败骨甲的宋燃。
时间仿佛凝固。
许久，宋沉踉跄着迈出一步，走向宋燃。他的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无比陌生。他停在宋燃面前，缓缓蹲下。
没有言语。宋沉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宋燃脸上那片灰败的骨甲。触感粗糙、冰冷，像一块被遗忘在废墟中的废铁。
宋燃艰难地抬起眼皮，熔岩般的瞳孔已经黯淡，只剩下疲惫的深红。他看着宋沉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那里没有了银焰的冰冷，没有了父亲的算计，也没有了昔日的偏执疯狂，只剩下一种同样被彻底掏空、被锈蚀过的死寂。
“哥…”宋燃的声音嘶哑破碎。
宋沉的手指顿住。他看着宋燃残破的左臂，那灰败的骨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那个暗红与银白交织的烙印。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
他俯下身，冰冷的手臂穿过宋燃的腋下和膝弯，以一种并不熟练却异常坚定的姿势，将他抱了起来。宋燃的身体很轻，那灰败的骨甲更是冰冷沉重。
宋沉抱着他，一步一步，踏过圣所的狼藉，走上崩塌的石阶。晨曦终于刺破废墟的浓烟，洒在玫瑰园焦黑的土地上。幸存的几株玫瑰，在灰烬中顽强地抽出几根新枝，枝头竟顶着几朵异常硕大、花瓣边缘却带着不祥锈迹的暗红色花苞。
宋沉没有看那些花。他抱着怀中半身覆盖着锈蚀骨甲的弟弟，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他迈开脚步，走向老宅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走向废墟之外，那片同样布满伤痕、不知通往何处的灰暗晨光。
风卷起焦黑的灰烬，打着旋儿掠过他们脚下。废墟深处，母亲实验室的最后一点残存能量悄然消散，只留下一个深坑，像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几片带着锈迹的暗红玫瑰花瓣被风卷起，轻轻落在深坑边缘，如同无声的祭奠。
骨已锈，血未冷。前路无光，身后唯余灰烬。他们之间再无契约，只有这深入骨髓的锈蚀，和这无法分离、也无法言说的共生之痛，成为彼此唯一的锚点，沉向未知的深渊。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