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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紫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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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的震动将万曔从忆往昔中抽离出来。他刚接通电话,就听见万母犹犹豫豫的声音。“惊崽,我听说你和晁曦分开住了?多久了?到底是出了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吗?”
万曔叹了口气,眉心开始抽疼。“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您就别来当这个说客了。”
“你们两个谁也不肯说,这矛盾怎么解决啊?小曦是个好孩子,他这么担心你,照顾你。你别仗着他脾气好就任性……”
“你别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告诉他,要是他敢跟小曦断了,就别回这个家了。”絮絮叨叨的话被万父打断了。
万曔吃软不吃硬,提高声音道:“妈,你告诉他,有什么话他自己来说。”
“哎呦,你们两别吵,别吵昂,有什么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他这是当儿子的态度?”
“行了,别说了。那,惊崽你还是好好想想,别冲动。就先这样,妈先挂了,改天我再找你聊。”见两人脾气上来了,场面有些失控,万母赶紧嘱咐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万曔听着电话传来的忙音,有些失神。
半晌后,他打开和沈轶理的聊天见面,修修改改,发出一段话。
“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今天顺路来了尚医大,湖边的广玉兰开得很漂亮。您一直喂养的那对鸳鸯好像还在,还胖了不少。
我想去看看您。”
要是以往的沈轶理一定会马上语音回复:“小曔,你什么时候来,我让老赵去机场接你呀。”
但这一次万曔迟迟没有等到回复。他退出聊天界面,打了个车,准备回去。
来砚收拾起鱼竿,手机内传来登机日程提醒。
“来总,你这临出发前还要大老远跑来钓鱼,是钓的什么鱼呀?我来瞧瞧。”闻时雨人未到声先来,“哟,怎么是空军呀?”
来砚对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见怪不怪,一边收拾一边道:“说吧,是有什么好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利一合同传过来了,法务已经过过了,你走之前把合同批了吧。早点批完,我也好早点推进后续工作。”闻时雨对不远处的司机招手,让人把来砚手中的家伙接过去。
空气中带了点潮意,来砚看了看天空,乌云遮月的。“看来又要下雨了。我去机场的路上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来总要会情人,只能苦了我这个打工人。”闻时雨习惯了来砚的打趣,也不做争辩紧跟着来砚上了车,看样子要监工盯着来砚签字。“这么突然要休假,还要去海外,是去见学生时代的旧情人吧?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咦,还是来总会享受生活。”
“只是去度假,别打扰我清净。”来砚打开电脑,警告道,“消停会,看不完我就不批了。”
司机很自觉将隔音隔板升起,发动车子往机场驶去。
奈何最应该识趣的人却依旧喋喋不休。闻时雨知道来砚一心两用的本事,对那句警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砚砚,你真是变了。以前的你可不这样的,最喜欢热闹了。明明脑部没有任何创伤性格喜好却完全相反了,真是科学奇迹。你真的不是被掉包了?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魂穿那种,你是你,但你又不是你。”
来砚和他差不多选了一样配置投胎的,所以臭味相投,从小鬼混在一起。哪怕现在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谈合作、开公司,原来都是什么德行,对方都清楚。家里的产业有老大接任,老二协助,作为老幺分到的资产虽然不多,也足够挥霍几辈子了。但要想有大作为也是不被允许的,生怕哪一天你得了青睐把他们位置顶掉。衣食无忧,无所事事,把生命视作无物的公子哥们,过着挥霍今天不顾明天的日子,什么刺激玩什么。
八年前来砚一个人乘着热气球要去追赶落日。落日没追上,热气球着火,自己差点成了落日。被找到时人正灰头土脸地躺在尚医大草坪上晒太阳,所幸除了轻度的烧伤,其他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只是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性格也大变。
闻时雨回想起来都后怕,也不敢在外面浪了,老老实实陪来砚在医院修养了三个月。来砚起初不愿意说话,起来了就看书,天黑了就睡觉。日子过得过于修身养性,把闻时雨憋得够呛。直到有一天,来砚突然盯着窗外发呆,手里的书页迟迟没有翻动。闻时雨暂停了游戏,顺着来砚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轮咸蛋黄似的落日,怕来砚触景生情赶紧起身拉窗帘。
窗帘的嘶啦声中夹杂着来砚嘶哑的嗓音。“什么?”闻时雨没听清,又或者听清了而不可置信。
“我想要留洋……哦,是出国留学,你可要同行?”
听着来砚掉书袋,闻时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俯身去摸来砚额头。“没发烧呀,说什么胡话呢?”
“此时代之兴者,书中已窥一二。然颜如玉终究替不了躬行之实。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才不枉来此间一趟。你同我好,这几日时时伴我左右,我离开自然也想问问你的意思。愿则砥砺同行,不愿便各自安好,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去呀,你要去咱就一起去。我们那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兄弟。”闻时雨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一口答应了。毕竟没有来砚,他的生活就更无聊了。
出国后来砚闷头读书,也不出去玩。闻时雨因为他的事故也收敛很多,有时间就跟着一起学点。虽说以前不学无术,但根底是聪明的,成绩也马马虎虎,拿个毕业证不是问题。
与毕业证一起到的是闻时雨母亲的死讯,他匆匆回国就见父亲迫不及待让私生子和后妈进了家门。
未经世事的小少爷第一次尝到了世态炎凉。为了继承权,他的两个哥哥毫不犹豫答应后妈把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温室花房改成一个带调酒台的半露天游泳池。
半个月的时间,高楼夷为平地,平地又起高楼。
“三少爷,要喝什么?”调酒师询问道。
“随便。”闻时雨一边回答一边在和来砚发消息,把自己家那几口人上上下下问候了个遍。
“这款叫纸醉金迷,三少爷您尝尝。”
“嗯。”闻时雨接过酒一口闷了,透过玻璃杯看到泳池边讨好后妈和她带过来的弟弟的两位哥哥。平时趾高气昂得恨不得头抬过天的两位哥哥,现在乖顺得像两只大型宠物犬。
灯光通过酒杯,在残留的鸡尾酒中折射出好看的光晕,还真是“纸醉金迷”。透过光他好像看见了自己,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狗仗人势,一旦离开家族,什么也不是。
一阵恶心上来,闻时雨吐了个天昏地暗,从此以后有了个喝不了烈酒的毛病。
来砚终于回复,在他的一长串消息下是短短一句问句:“要不要和我一起开个公司?”
“要。”和出国前一样,他一口答应。哪怕没想过自己能闯出什么名堂,但来砚比他聪明,他说的总归是对的,跟着做就行。哪怕失败了,又能怎么样,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狼狈了。
“闻时雨,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失去行动能力了。收起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不然我很难确保不对你做点什么。”
失忆这件事除了来砚本人和私人医生,闻时雨是这世界上唯三知道的人。一来怕家族里的人算计,二来原本关系也不亲近,这几年来砚回本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所以不主动说也不会被察觉。
但闻时雨坚信这个秘密是他们友情坚不可破的象征,所以来砚用这两个字为自己开脱是百试百灵的。
他主动忽略了最后的“很难保证不对你做点什么”,心里很愉悦,也决定传递这份喜悦,告诉来老板一点好消息。“哦,对了,你爸妈让我问问你这几天是不是很忙,一直没回老宅,家里人都挂念你。”
来老板听完淡淡道:“你愿意和他们玩办家家酒,别拉上我,没那个精力。”
闻时雨拍了拍来砚肩头,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别生气咯。不过今天除了和利一签约的事,真的还有另一件好事。”
倒也不是生气,确实是没那个精力。都是一个泥潭里爬出来的,谁又比谁干净。对于真正的来砚来说他们是无情无义的父母,但对于他来讲不过是道不同的陌生人,实在没什么好在乎的。
他兴致缺缺,勉强配合问道:“什么事?”
“你猜。”
“你爸又给你找了个弟弟回来?”
“哎呦,来砚,你说这煞风景的干嘛?真小心眼。算了,看在我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今天是万合规官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的?”来砚抬头看向闻时雨,看样子是来兴趣了。
闻时雨扬着下巴得意道:“本来这合同要晚上到的,结果一过午休就过来了。我就顺嘴问了老朱一句,怎么这么快?他说他们老板要给老板娘过生日,提前赶工了。”
“哦。”来砚又低头看文件去了。
“就‘哦’啊?没别的感想吗?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吧。”
“他们两位精神伴侣庆祝,我要发表什么感言?”
“怎么一股酸味啊?不是吧老板,那天晚上你没下手啊?枉费我支开老朱,陪他打了一晚上麻将。万合规官那张脸就是按照你的喜好长的,你居然没下手?”
“打麻将这事还赖我身上了?”来砚签完电子签,转头看向窗外放松眼睛,“他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不喜欢强迫人。比起笼子里的金丝雀,他做天空中的鹰时更迷人。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Omega,有职业的专业度也有管理者的气魄。”
去机场的路偏僻,路灯稀稀拉拉,月光倒是从云层里透出了一些照得地面落霜似的,冷白得像极了某个不近人情的人。
“不过作为合作伙伴,既然知道了,道一声祝贺也应该。顺便感谢一下他起草的合同,非常专业 ,省去不少审核的麻烦。”
来砚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了万曔,编辑了一条发送过去,便收起手机闭目养神。
收到签字提示后,闻时雨放心开始打游戏,还不忘打趣道:“来老板,你刚刚那句发言放到网上很容易被定性为性别歧视哦。”
“怎么说?”
“你说人家是值得尊重的Omega呀。你想想你会夸一个Alpha会特意强调他的第二性别比吗?哦,你本来就是个性别歧视者,平时根本不夸Alpha。我这么优秀的Alpha都没见你夸过。”
来砚对闻时雨这份自信习以为常,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了。
闻时雨也见怪不怪,话锋一转道:“不过十年的平权运动之后Omega当管理层倒确实越来越多了。有很多地方他们就是比Alpha强很多的,这点我赞同。”
“是呀,是个好时代。”
“比起十年前现在当然是个好时代。”闻时雨不明所以。
“嗯,不过你说了不算。”
“老板,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同样的话,凭什么你说了算我说了就不算?”闻时雨抗议道。
“这话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来砚又补充道。
“什么算不算的,神神叨叨的,听不懂。”闻时雨嘀咕了句,开始专心于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