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如青葱（新修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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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上午。
高一开学第一天，我走进二楼的教室，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我浅眠了一会儿。
模糊中，我听到前桌打开了一罐柠檬汽水，清甜的饮料味丝丝缕缕，萦绕鼻尖，接着——
“刺啦”一声，我身旁的位置被拉开了。
有人坐到了我的旁边。
甜味混着一股草木香，微微醉人。
我抬起头，带上眼镜，对上了一双明亮、摄人心魄的眼睛。
他是笑着的，眼睛细细长长，眼尾上翘，睫毛卷而翘，干净、清爽、柔和、迷人。
我听见他说：“你好。我叫周宴，‘帘内清歌帘外宴’的宴。”
又模糊中，我感觉自己机械性地点了两下头，僵硬地扯出一个不知道看起来如何的笑，语调轻颤，尾音含糊，“我叫，季蘅。”
他笑得更张扬了些，依旧好看。
我听见他问：“哪个heng？哪个ji？”
“‘季节’的季，”我说，“‘蘅芜’的蘅。”
他好像天生一副笑颜，嘴角永远上扬，没有距离感，易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道：“好名字。”
*
我是从本市排名靠后的一所普通初中考上来的，而他是从外地转学来的。
这个班，几乎全是从本部直升上来的学生。
我天真地想，同为“异乡人”的我们，会走得更近一些吧。
这或许叫……惺惺相惜？
但我错了。
因为有些人就像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鸟，羽毛流光溢彩，短暂停留某处，也格外引人注目。
周宴就是如此。
体育课上，我退到人群末尾，阳光晒得额头汗水直流，黑色的细框眼镜泛起一小层水雾，朦胧中，他的身影闪着细碎却耀眼的光芒，连艳阳也逊色几分。
周宴穿着白黑相间的夏季短袖校服，宽大的衣摆随着他的跑动而飘逸，带球过人，动作快而亮，跃起、投篮一气呵成。
旁边的女生们窃窃私语，胆大的上前递水，周宴的队友们起着哄，周宴用手腕抹了把额头，转头笑骂这群男生几句，再笑着接过了女生的水。
我隐在人群末尾、树荫之下，抱紧手里的单词书，在周宴看过来前，慌乱地低下头。
*
我和周宴的关系，仅仅止步于同班同学、同桌，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以前总觉得将两个同在一个屋檐下、各方面不对等的人比作两条平行线十分不恰当。
我总在心里腹诽，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有点交集的。
现在看来，这其实很真实，也很恰当。
就如我和他，季蘅和周宴。
*
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文科成绩中上水平，理科就只能在及格线徘徊。
学校重理轻文，每次周考都只考数理化。
后黑板的成绩单一张一张增多，我和他的名字，距离始终不变，周宴的名字在成绩单上高居第一位，而我，始终在中下游挣扎。
偶尔，我也会偷偷庆幸一下，毕竟各方面的完美的大学霸是我的同桌，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也算得了一小部分明月吧？
*
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性向问题，和大部分传统的中国式家长不同，我妈在得知这件事后，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txl，所以我一直隐藏得很好，好到甚至有女生来给我送情书。
骗人的，那是送给周宴的。
当我拎着两个粉红色纸袋进班时，周宴正被一群人围着，有男有女。我伸着头，在发现自己位置被占了时，出奇地平静，毕竟发生过很多次了。
我默默地站在门口，低下头静等上课铃主持公道。
比上课铃先来的，是周宴的声音。
他笑着，叫了我的名字：“季蘅。”
我听过很多人叫我的名字，多数人是毫无感情的，我妈是饱含爱意的，我妹是又爱又嫌的。
周宴……是玩味的？调笑的？
形容不出来，总之让我心尖一颤，心跳不规律起来。
“啊，这个，”我举高手中的粉色纸袋，“别的班女生送来的。”
我上前几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感觉很奇怪。
我将东西放到周宴桌上，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淡粉色信封递给他，一股呛人的廉价香水味弥漫开来，我下意识地蹙眉。
周宴没有接，用眼神示意我放到桌上，转而对身旁坐着的那个女生道：“我同桌回来了，你还要坐多久？”
他语调上扬，说话时配上他脸上若即若离的笑容，像是在开玩笑，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深沉，像一汪深潭，毫无涟漪，毫无笑意。
那女生面上八风不动，打着哈哈给我让了座位，没事人一样。
人群不在意这个小插曲，立刻就有人打趣道：“可以啊周哥，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我低下头，虽然前后都是人，热闹的很，但我深知，这些与我无关，我只来得及用余光瞥了眼人群中心的周宴，便开始写题。
我对自己的注意力很有信心，耳边的各种声音渐渐模糊，偶尔能听到周宴漫不经心地回复。
“铃————”
急促的上课铃如神兵天降，一群人作鸟兽散，我得以松了口气。
不知道我这口气松了多久，以至于周宴得出声提醒我。
“季蘅，”他说，“你确定上语文课要摆物理试卷？”
我手忙脚乱地把试卷囫囵塞进桌肚，不知道我此刻神情如何，应该像个走神被抓包的小学生，很好笑。
不然周宴也不会笑得那么极力忍耐，喉咙里发出笑音。
*
我很讨厌所谓的“公平。”
这种“公平”在高中具象为按成绩选座位。
好学生占着好座位，好朋友选好朋友。
中等生和小透明捡剩下的，差生没得选。
四十个学生齐齐站在教室后面，班主任坐在讲台上，一个一个按成绩从高到低报名字。
我怀里的书摇摇欲坠，我费力地抬腿将书往上推推，像个滑稽的小丑。
我低着头，无暇顾及其他。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我怀里的书抽走大半，我顿时轻松不少，稳住身形后刚抬起头，就听见教室扬声器里，班主任平静无感的声音：“周宴。”
那时，教室后方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我看见他抱着我的书，径直坐回最后一排的老位置。
高一刚开学，最后一排的位置还不是争抢的重点。
我想了想自己的排名，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期待，也许我们还能当同桌。
事情发生得太快，班主任报到第二名的名字时，我的期待就落空了。
男生嘻嘻哈哈地坐到周宴旁边，兴奋地说着什么，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和周宴的背影。
座位排完，我意外地坐到了正数第三排的位置。
和周宴差了几排距离。
我刚摆好书箱，就见周宴站到了我的旁边，手里是那大半书。
“季蘅，”他说，“给你。”
我诚惶诚恐地接过书，一边点头一边小声说了句“谢谢”。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偶尔一个对视就能让我心脏狂跳、气血上涌。
更何况是手指不小心相触。
我不知道周宴的表情如何，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从那句语调平平的“季蘅”中，发觉出他的一丝沮丧。
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
这应该是我的错觉……
不对，就是我的错觉。
*
我和他，连仅剩的，名为“同桌”的联系也没了。
周宴在班里，甚至是年级里人气都很高。
长得帅，成绩好，总是笑着面对所有人，说话点到即止，不越界不带脏，在那群男生开黄腔时会皱着眉制止，值日时主动揽过累活……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一个孩子……说是完美无瑕也不为过。
不过也仅仅只是好奇，我没有问出口。
国庆后的七校联考表彰大会，我坐在台下，周宴站在聚光灯下，连发丝都闪着细碎的光芒，就如钻石的火彩。
他专注地念着演讲稿，清朗好听的声音仿佛带着草木香，像温凉的山间清泉缓缓流过心上，平静而富有力量。
我一直盯着周六周日，与周围写作业的同学格格不入。
礼堂的大灯关了，唯一的光源便是台上的他。
致辞环节临近尾声，我将滑落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再一抬头，隔着十几排学生，我看见周宴从手里拿着的稿子中抬头。
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和他，对视了吗？
这个问题没人给我回答，连我自己也摇摆不定。
理智上，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是个美丽迷人的巧合。
感情上，我觉得我们真的对视了，疯狂而令人无限沉沦。
巧合的是，我们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理智最终占了上风。
但我仍然为了这个美丽迷人的巧合心动不已。
就好像心脏浸入青梅气泡酒，酸涩清甜交织缠绕，“咕嘟咕嘟”的气泡上涌，整个人头晕脑胀，不知所云。
这是他无数人见证过的，闪闪发光的，耀眼炙热的十六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人如青葱（新修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