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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边的银月 ...

  •   距离上一次和江灵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周昭辞又一次在凌晨从睡梦中惊醒

      他用冷水扑在脸上洗漱,盯着镜子里的人——眼下泛江,嘴角紧绷,一张被生活浸泡过的,过早成熟冷漠的脸。

      他翻开单词本,桌前的墙上贴着一张淡蓝色便签纸,边缘已经卷曲泛黄,墨迹被潮湿洇开成为模糊的云状,上面写着:

      林沨琴。

      那是母亲的名字。

      十年前

      她得癌的那年冬天,父亲领回来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那孩子穿着崭新的粉色毛衣,鞋底还沾着未化的雪,怯生生地打量这个房间

      周昭辞记得自己从房间出来时,母亲正站在客厅中央。

      她瘦得几乎透明,大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她的背挺得笔直,却仍像一根即将折断的芦苇。

      “这是谁?”她问,声音轻得像雪落。

      父亲没有回答。

      小女孩仰起脸,脆生生地喊:“爸爸!”

      花瓶碎了。

      母亲最喜欢的那束百合摔在地上,花瓣四散,茎秆折断,汁液缓慢地渗进木地板的缝隙里。

      周昭辞被关回房间。

      他蹲在门后,耳朵贴着冰冷的木板,听见外面传来尖叫、哭泣、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

      然后,寂静。

      太静了,像一场大雪突然覆盖了所有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母亲蜷缩在地上,手腕的血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河,流过百合花的尸体,最终停在那个小女孩的鞋尖前。

      小女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血,又抬头看向周昭辞,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天真的困惑。

      周昭辞晕了过去。

      后来

      他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旁边睡着那个女孩。

      刚开始父亲对他说,他们离婚了。

      一年又一年,周昭辞很想她。

      可是不用找了

      他说她死了。

      周昭辞伸手,抚上了墙上的便签纸。

      淡蓝色的纸在他掌心蜷缩的样子,像一片枯萎的花瓣。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引擎声。

      他穿上外套,推门走进淡蓝的晨雾里。

      05:30

      北宁高中的早自习铃还没响,周昭辞已经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光从窗户斜切进来,落在他的课桌上,桌上摊开放着一本笔记本,他动笔写下日期。

      同桌的男生戳了戳他:“喂,你笔记借我抄抄。”

      周昭辞头也没抬:“自己写。”

      “装什么啊,复读生了不起?”

      他没回答,只是把书翻到下一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打开又合上过。

      下午放学铃一响,周昭辞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烧烤店傍晚的客流高峰,他需要提前去备料。李叔已经发了两条信息催他,最后一条是语音,点开外放时的声音在走廊上炸开:

      “昭辞!鱿鱼还没串完!我串不完了!”

      几个路过的女生噗嗤笑出声,周昭辞面无表情地锁上屏幕,却在转角撞上了班主任。

      “周昭辞!”对方推了推眼镜。

      “你上周的月考作文,为什么写《论火候》!”

      “你写的什么东西,炼烧烤?” 那女人又说。

      “火候到了,自然就熟了。”他侧身绕过主任:“就像您再拦我,鱿鱼就老了。”

      20:45

      陈默笙的信息弹出来时,周昭辞正在给一桌客人上烤串。

      陈默笙:[定位] 明天晚上7点来我家,带上江灵。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把油腻的围裙甩在椅背上。

      点开了江灵的头像,却又退了出来。

      晚上12点,换班的人到了,周昭辞才推门走进夜色里。

      太晚了,应该睡了。周昭辞想着,但还是给江灵发去了信息。

      Zc:「陈默笙明天找,去吗?」

      江灵几乎是秒回。

      看着江灵发来的定位,周昭辞换了个方向走。

      目的地显示在绘岛区的处别墅区,那栋房子距离海岸线不到五百米。

      周昭辞骑共享单车穿过海边公路时,咸湿的风灌进他的白衬衫。路灯开始一盏盏亮起来,像一串被海浪冲上岸的萤火虫。

      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看见江灵背对着他坐在落地窗前,面前支着画架。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夜间克莱因蓝色调的海,月光把浪花镀成了璀璨的银霜。

      他走到江灵身后,画上是未完成的海浪,靛蓝里掺了银粉,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

      “坐吧。”江灵说着,笔尖又蘸了一点钛白,周昭辞莫名感觉他不开心,江灵现在看起来,和画上墨蓝的大海一样幽静。

      “潮汐都变了。” 江灵垂下眼

      “刚下班,骑车来的。”

      “猜到了,勤工俭学。”江灵终于转头对他笑,笔尖悬在画布上方,钛白颜料将落未落。

      周昭辞站在他身后,海风从另一面打开的户窗灌进来,掀起衬衫一角。

      周昭辞突然观察到另一个画板上的画:深蓝色的暴雨,无数把黑色的雨伞,角落里却有个穿墨绿卫衣的背影,在灰暗的色调中格外突出。

      “你画我。”周昭辞说。

      不是疑问句。

      江灵转回头不看他,笔杆在指间转了一圈:“练习光影。”

      “用我?”

      “用所有会动的静物。”

      周昭辞站在江灵身后,目光开始从画布上那个穿墨绿卫衣的背影转移到江灵。

      月光把少年单薄的轮廓描成银边,他调色时手腕悬停的姿势像停在海面上的白鸟。

      “好累,我有点渴。”周昭辞低头轻语,头与头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水在冰箱第二格。”江灵把笔尖戳进钴蓝色的颜料里搅了搅:“冰箱右边抽屉里也有芝士蛋糕。”

      周昭辞发现冰箱里第二格果然整齐码着矿泉水,另一边有三块用玻璃罩扣起的蛋糕,奶油上缀着蓝莓。每个保鲜盒上都贴上了日期便签。

      他拿水时碰到旁边了是旁边冰镇的罐装咖啡,铝罐上凝满水珠。

      罐子便签上画着一个很像江灵的小人,旁边写着:「今天第几罐?」后面跟了一个正字,最新一笔没画完。

      “你咖啡因不会中毒吗。”

      周昭辞把咖啡罐转过来对着客厅。

      厨房是开放式的,周昭辞一眼就能看到他。

      江灵头也不回地笑了一声,笔杆在指间灵巧地转了个圈。这个动作让他毛衣的袖子滑下去,露出白皙的手腕。

      “你知道陈默笙找我们什么事吗?”周昭辞边向江灵走边拧开瓶盖,冰水顺着下巴滴到衬衫上。

      江灵抽出湿巾擦手,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随着动作轻颤:“不知道,我看了你信息才知道他找我们。”

      江灵下意识伸手拽过周昭辞手腕,他的指尖很凉:“你体温怎么这么……”

      这个触碰让两个人都僵住了。

      “刚路上吹的。”周昭辞开口。

      江灵先松开手,拿出空调遥控器打开了暖气

      “海边晚上会降温。”他说话时眼睛盯着周昭辞。

      浪声忽然变得很响。周昭辞向前一步,影子投在画布上,恰好覆盖那个背影

      周昭辞看着月光映在江灵脸上,那个总是爱笑着的江灵,现在眉眼间又积攒着阴云。

      他突然发现江灵右耳有两个耳洞,但只戴着枚小小的银质船锚。

      “明天周六。”江灵突然站起来收拾画具,“你先去客房睡吧,明早再说。”

      周昭辞看着他把画笔一支支洗净,动作熟练,颜料在水里晕开。

      “你每天也熬到这么晚?"

      “嗯。”江灵甩了甩笔尖的水珠,突然笑了下。“不过比不上某个人,又写作业又赚钱。”
      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又像平时那个活蹦乱跳的江灵,如果周昭辞忽略他眼白里蛛网般的红血丝的话。

      他在客房床上躺下时发现电热毯已经开到了适宜的温度,时不时听见楼下传来窸窣声响,像是有人在轻手轻脚地关灯。

      薰衣草精油在枕边,旁边放了盒助眠软糖。

      半夜他惊醒时,发现房门虚掩着,走廊灯光在地板上切开一道金线。

      他穿上拖鞋走到楼梯口,看见江灵蜷缩在客厅沙发睡着了,窗前画布上未完成的浪花还在月光里泛着磷光。

      周昭辞轻手轻脚下楼,捡起滑落在地的毛毯。

      靠近。

      他给江灵盖上毛毯时,少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他衣角,然后便是听不懂的呓语。

      最终周昭辞在沙发另一端躺下,两个身影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二十厘米。

      像两艘夜航的船保持着不会相撞的距离。

      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把江灵被颜料染成蓝色的手指和周昭辞结着薄茧的指尖都照得透明。

      晨光初现时,周昭辞先醒了。他发现那二十厘米的海洋消失了——

      江灵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身边,额头抵着他肩膀。

      少年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下方一小块胎记,形状像搁浅的帆船。

      周昭辞怔愣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

      直到江灵慢吞吞睁开眼,周昭辞才收回目光。

      江灵的困意一下子清醒了,它噔的一声弹起来,因为沙发容纳了两个男人,他差点滑下来,又被周昭辞一把拉住。

      “我…我们。”江灵渐渐没了声音。

      周昭辞看他满脸通红,故意垂下头,没吱声。

      江灵看着周昭辞越来越低的头,内心暗骂自己混蛋,他咽了咽口水。

      “我这个…睡着…”

      周昭辞看他慌不择言的样子,眼底的笑实在难忍,像春天的朝露滴落在草地上。

      他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因为头发没打理,所以早晨温柔的海风从他后面的窗打过来时,周昭辞的发丝在江灵眼前发着毛茸茸的金光。

      背后是落地窗外广阔无边的,蔚蓝的大海。

      极度真实的自然美,窗外的那片海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

      那么得找个空再画一幅了。早上?下午?

      “江灵。”思续被扭断,江灵看着他的眼睛。

      睫毛好长,是很漂亮的弧度,眉毛却是偏冷峻浓密的那种,比江灵在外国的一些朋友的眉眼看着更深遂。

      这样的人,去串五花肉,是不是太惹眼了?

      “你昨天睡着了,我睡另一边,什么也没发生。”周昭辞开口。

      江灵觉得他其实也没必要解释清楚。

      “能干什么。”江灵把毯子移开,起身上楼。

      怎么了?

      周昭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活了,忽然又听到了江灵的声音:“周昭辞,上来。”

      周照辞上楼找人,又听见声音从间开着门的房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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