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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陆青吾站定在戏园子外,拂去落在大衣上的雪,堂倌看他脚底下踩着的黑皮军靴,就知道这是位贵客,连忙给他撑上伞,招呼着往里头送。陆青吾问:“上的什么戏?”
      “今个的《游园惊梦》可是程老板唱的。”
      陆青吾略微点头,大步往里走,举着伞的堂倌追不上,他把手套摘下来,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示意不用跟着。喧闹中,陆青吾从容不怕地穿过人群,坐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袄子的年轻女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她撑着下巴,白色裙摆下的腿跟着拍子轻晃,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跟着戏台上的调子轻声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像是嘴里咬了珠玉般的吴侬软语,唱得人半边骨头都酥了,若是离得远了还真听不清。陆青吾也不看戏了,只顾着盯着她,约莫是被盯得烦了,她扭过头,一双烟雨空濛的眼睛,陆青吾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抓住,顿时屏息凝神起来,姑娘被他的反应逗笑,又扭过头继续看戏,却不再轻声唱了。
      一曲唱罢,有穿着富贵的男人谄媚地询问她的来处姓名,她喝了口茶,没看到似的,男人再三询问她皆不答,男人便恼了,上去便要抓她手腕。陆青吾夺过茶杯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提着他的领子,威胁道:“你不知道自己很吵吗?”
      男人正欲破口大骂,挣扎间却看到他大衣下面的军装,张牙舞爪的气势顿时便萎了下去,把领子拽回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生怕陆青吾拿枪抵在他脑门上,军队那□□还需要理由吗。

      陆青吾怒容犹在,台后传来砰砰两声枪响,他在心里啧了一声,戏园里乱做一团,军统的特务们在挨个搜查,年轻女人气定神闲地坐着,不紧不慢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陆青吾索性也不和这帮恼人的猎狗计较了,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把姑娘手中的茶杯拿走,一口气喝完了,还不忘说:“就当是谢礼。”
      她问:“你不去看看?”
      “不查完,他们也不会放人,军统那边可最忌讳我们这些臭当兵的妨碍他们。”
      “您是爷,什么时候成臭当兵的了。”
      她嘴上说着您,眼睛里可没有半分害怕,全是对陆青吾的戏谑。他也十分好脾气地笑了,可他鹰隼般的眼却还一瞬也不移地盯着她柔软的脸颊,直到一个穿着堂倌衣裳的特务怪声怪气地打断了他,陆青吾才不耐烦地抬头。
      “哎呦,军爷?竟然也来这种地方?”
      陆青吾仍然坐着,电光火石之间,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可是那特务却连枪都没来及掏出来,赶过来的人看到这幅场面也是头疼的很,赶紧给了同伴一巴掌,连忙道:“瞎了你,这位是陆先生,刚升了上校,你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不赶紧道歉。”
      陆青吾,出了名的煞神,杀伐果断,堪比野兽还要凶猛,年纪轻轻破格提拔到了上校,尤为得到上面青睐,谁能质疑他对国家的忠心,查到他头上真是不要命了。甭管别的了,先给这煞神认个错。
      他不耐烦地说:“行了,滚吧。”
      年轻姑娘别过头,轻轻笑了一声,两个特务一起看过来,却认出了她,还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山小姐,副官找你半天了,您居然在这看戏。”
      这下还一语双关了,可是被叫做山小姐的人却不高兴了。陆青吾本想问她的名字,能和军统的李副官扯上关系,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整个金城和山有关的只有五年前在燕京被暗杀的山司令。
      听说他还有个女儿,看来就是眼前的人。
      可是她却摩挲着茶杯,歪头看着陆青吾,略带俏皮地说:“我是和这位陆先生一起来的。”
      陆青吾笑意愈深,默认了她的话。
      两个人对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确认过没问题之后,匆忙地走了。
      陆青吾拍了拍扶手,雀跃道:“既然山小姐是和陆某一起来的,那陆某也有义务把山小姐送回家,山小姐你说对吧?”
      “军爷说的怎会有错,那就请吧?”
      陆青吾脚步轻快地从堂倌那要伞,堂倌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正为戏园里刚死了没多久的一个旦角哭泣,他不停念叨着过不了多久就能接了程老板的班子,怎么就被打死了呢,陆青吾把伞拿走的时候,他连问什么时候能去取伞都给忘了。

      大雪,红灯笼,炸空的烟花,被寒风吹散的血腥气。陆青吾把伞遮在她的头顶,问她:“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山玉。”
      “玉韫石而山辉,是个好名字。”
      山玉眼前一亮,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不过我爸爸给我取名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只是人家给我妈妈送了个玉如意,他一高兴,就给我取名叫山玉了。”
      陆青吾开车送她回家,开始山玉还有些新鲜劲和他聊几句,没多久就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孜孜不倦地与她没话找话。进家门之前,山玉问陆青吾:“看不出来你挺活泼的,你平时也这么热情吗?”
      陆青吾摇头:“不,只对你热情。”
      山玉关上门,等了片刻,又打开,他还在那里站着,肩头落了一层雪白,这次换她替他拂去雪花。她说:“陆先生,我们还会再见的。”
      没有人会预料到故事的开头会在那一刻开始转动,或许是在不平凡的某天,在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千篇一律中,不经意就遇到了改变一生的人,直到过了很久以后才恍然,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相遇。
      陆青吾隐约预感到,这一天多么特殊,可在这时候,却也只能笑着和她道别:“再见,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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