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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回 第一章 ...

  •   六百年后的镜湖雷劫,我抱着焦黑的阮身撞开后山禁林,四十七道天雷在脊背烙下焦纹,我只护着怀中冰裂纹未损分毫,这柄承自镜湖灵矿的阮,是我从入妖的根本。山箫在老槐树下接住我时,紫竹箫正吹着走调的长凌曲:“雷劫劈碎妖丹也要护着这破阮?”
      调息过后我望着湖面倒映的剑修身影,喉间腥甜漫出。那是琼华派外门小学子,腕间聚灵纹与我阮身星砂纹分毫不差,她却在雷雨中抱着断剑哭泣,妖怪本应避人类如蛇蝎,可我终究用妖力替她稳住气海,看着她擦干眼泪,重新握剑的背影。
      雷劫后的第六日我在湖底凝成妖形,腕间印记与阮身冰裂纹浑然一体,这是天道给妖怪的诅咒,让我永远记得,不该触碰她的温热。

      初刻,后山引路灯被浓雾裹成昏黄的茧,我蜷在老槐虬结的枝桠间,尾椎骨处的妖尾尖儿无意识扫过树皮。艾春趴在石桌上的脊背绷成直线,袖口的毛边扫过三道剑印,像被夜风反复摩挲的琴弦。
      “山箫,紫竹箫的泛音孔该通了。”我指尖划过阮身冰裂纹,镜湖星砂在裂纹里细碎明灭,“第三段徵音压低点,别让醉酿的味儿漫进她气海。”
      山箫蹲在斜枝上,酒葫芦嘴对着箫孔呵气:“妳如今倒挑地很。”她屈指吹箫,火星溅在艾春歪倒的灵剑上,“昨夜她在剑冢练‘北斗破阵式’到子时,椰壳手玲都劈出了裂璺。”

      雾浓得能拧碎月光,艾春忽然抽搐般抬手,指尖按在眉心,那是气海翻涌的征兆。我看见她腕间聚灵纹暗金流转,与阮身星砂纹遥相呼应,像两根被雾水打湿的琴弦,在夜风里轻轻共振。
      “起调。”我按住震颤的弦,妖力顺着雾丝渗入她膻中穴,“用炼器符文给她气海筑道堤,明日卯初还要她替人接九渊剑阵的第七障。”
      阮声裹着松涛漫开,行至艾春识海时化作剑穗形状,轻轻托住即将溃散的神识。她的灵剑当啷落地却在坠入青石缝前被一道微光托住,是用妖力凝成的无形手,与她握剑的姿势分毫不差。
      艾春的睫毛剧烈颤动,指尖无意识摩挲手铃暗纹,那是她今日午后刻的星花,边缘还凝着未干的血珠,我认得这纹路,三日前在镜湖亭,她盯着我的阮穗描摹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月落西山。

      “雁南,妳的星砂纹又淡了。”山箫忽然压低声音,刀穗子勾住我即将消散的袖角,“上月修补灵穗时妳妖尾显形了三次,忘了雷劫留下的旧伤?”
      我没答话,只是望着艾春腕间的茧。那些新结的硬痂在月光下泛着淡金,像嵌了三片碎玉,妖怪本不该懂人类的执着,可她每次握剑的指节发白,我总忍不住用替她稳住经脉。
      子时将至艾春的头终于歪向石桌,我看见她手铃滑落,壳面的星花对着阮身冰裂纹,像两句未说完的剑诀,阮声渐弱,化作松针轻轻覆在她发间,替她挡住即将袭来的山风。
      “明日卯初,她要在剑冢练‘风来’。”我摸着阮身的冰裂纹,那里还留着她气海翻涌的震颤,“把醉仙酿埋在第三棵松树下,别让内门学子发现。”山箫忽然轻笑,酒葫芦在枝头晃荡:“知道妳心疼她握剑的手,可妖怪的酒气渗进剑穗,被长老察觉怎么办?”她甩袖撒出炼器符文,替艾春加固气海堤坝。

      歌声起时艾春的指尖猛地攥紧手铃,我低唱椰盏忆,每字都裹着镜湖月魄,顺着雾丝渗入手铃:“暮雨沉一夕催客意,
      剑穗霜风透重重衣。
      石案旧词听潮倚玄立,
      残卷翻时兮鸥影稀。”
      山箫的箫声化作椰叶形状,轻轻扫过她发间碎雾,艾春的识海浮出午后场景:玉柚的竹剑扫过她握剑的手,灵剑当啷落地。她抿唇捡剑,剑穗上的椰壳擦过青石,刻下与手铃暗纹相同的星花,那是她捡到的初代剑修残章,为此在演武场练了三个时辰。
      “年鞘锈苔痕侵剑脊,
      千月冷照归程无计。
      算珠催归误期声渐稀,
      雾衣织霜兮梦中依。”
      艾春的肩线终于松了半寸,手铃暗纹与阮身星砂在雾中牵起细弱银线。这是镜湖灵矿千万年前的共鸣,一半化形为阮妖,一半被人制成灵器,此刻在雾岗夜色里终于听见彼此的弦音。
      “她识海里有妳的琴纹。”山箫忽然低咒,刀穗子在掌心划出炼器符文,“昨日妳替她稳住气海时,是不是偷偷注入了惊堂的韵律?”
      我望着艾春眉间的锐意,即便在睡梦中仍保持着剑修的警觉,妖怪与人类的界限如镜湖冰面,可她每次力竭时向手铃注入的灵力,总会顺着星砂纹流进我的阮身。
      歌声里艾春的指尖无意识划过石桌,竟比划出我昨夜在镜湖亭练琴的指法,山箫忽然轻笑:“瞧瞧,她学妖怪的琴艺,倒比妖怪学人类的剑诀还快。”
      雾气渐浓时艾春的睫毛终于垂下。我看见她掌心的血泡破了染红了手铃暗纹,是白日替接招时被震裂的伤口。星砂膏在指尖凝成细雾,轻轻覆在她伤口上,这是妖怪最隐秘的疗伤术,混着镜湖千年的霜气。
      “该走了。”山箫扯了扯我的袖角,“晨雾要来了。”
      我没动。艾春腕间的聚灵纹在雾中明明灭灭与阮身星砂纹形成极细的光链,这是妖怪与人类最危险的距离,远得能听见她睫毛颤动的声音,却近得隔着四十九道雷劫。

      最后一句唱时艾春的指尖忽然扣住我垂落的阮穗,她的睫毛沾着雾水:“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的声音轻得像雾却清晰得让我指尖一颤,我悄声答:“也许是因为这世上所有的初见都是重逢吧,妳觉得爱是什么?”
      “师傅说,”艾春的指尖划过手铃暗纹,壳面浮现出模糊的剑诀残章,“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能把人引渡出轮回的东西,就像……就像手铃能勾住风,不让人在雾里迷失方向。”
      心口猛地一沉,星砂在腕间暗了三分,雷劫留下的旧伤泛起钝痛,我忽然想起百年前在剑冢那个抱着断剑哭泣的小女孩,她腕间的聚灵纹也是这样亮着像盏永远不熄的灯。可妖怪的寿命与人类不同,重逢对我来说,不过是镜湖冰面的一次次冻结与消融。
      “引渡轮回啊……”我抽出被她攥紧的手,指尖在她眉心悬停许久,终于化作消忆咒的银光,“那大概需要……比天道更长久的力量吧…”

      艾春的眼皮渐渐沉重,却在合上眼的瞬间指尖划过我腕间的星纹胎记:“妳的胎记……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怔住。阮身的冰裂纹里倒映着她熟睡的脸,剑穗上的椰壳裂了道缝却被她用金丝缠成星花,可妖怪能给人类的不过是雾夜里短暂的琴音,又怎能谈得上引渡轮回?
      “山箫,把她的灵剑放正。”我转身踏入雾中,尾椎骨的妖尾尖儿无意识地蜷缩,“明日卯初,她还要在演武场接下‘烈风九式’。”
      “雁南,妳的星砂纹在渗血。”山箫的箫声忽然低哑,刀穗子勾住我即将消散的袖角,“她刚才说的‘同一块星砂’,其实……”
      “够了。”我打断她,望着引路灯在雾中化作微小的光点,“人妖本就殊途。她该握剑斩尽雾障,而我……”指尖抚过阮身的冰裂纹,那里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不过是雾里的一段杂音罢了。”

      回到镜湖底的妖巢我盘坐在星砂榻上,山箫斜倚在洞口,紫竹箫横在膝头,刀穗子滴着镜湖水:“真打算不再见她?妳替她刻在剑穗上的星陨式残章,她今日练了整整百次。”
      “人类的剑修之路不该有乐妖的影子。”我摸着阮身的冰裂纹,那里映着艾春在引路灯下挥剑的倒影,“昨日始,后山的雾会浓三分。”
      山箫轻笑酒气混着湖风扑来,她甩袖洒出醉仙酿,酒水在地面汇成艾春剑穗的形状,“妳瞧,连镜湖的水都记得她握剑的姿势。”
      “山箫,”我按住即将碎裂的星砂纹,“把紫竹箫的音孔封了吧,往后琼华山的雾里,不该再有琴音了。”
      山箫只说:“她赢了,入门仪式结束后在后山转了三圈,对着老槐树说了句谢谢。”“谢什么?”“说是谢雾里的琴声。”山箫忽然轻笑,箫管在掌心转了个花,“人类总把妖怪的善意当作上天的馈赠。”她忽然凑近:“妳别忘了,百年前妳挨雷入妖就是为了留住那段记忆,那个在剑冢哭鼻子的小女孩和现在的艾春,分明是同一个人。”

      三日后,艾春在后山蹲守未果,对着老槐树喃喃自语:“那晚的雾,比剑冢的雾还暖。”她指尖划过手铃暗纹,壳面星花忽然亮起,却再无那道与之共振的冰裂纹微光。
      山箫的调侃声从身后传来:“瞧瞧,老阮都比妳坦诚,当年挨雷入妖不就是怕忘了她握剑的模样?现在倒好,把自己困成了雾里的哑弦。”
      镜湖水面荡起涟漪,艾春的笑声穿过雾障传来,混着玉柚的惊叹:“毛艾春!过几天可就要过考核了妳准备的如何了?妳剑穗上的星砂穗子哪来的?比内门学子的灵器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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