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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塬上悬歌 ...

  •   云翳如门阀手中的竹简,沉甸甸压在“玄甲司律府”的飞檐上。
      艾春的战马刚踏上崤函古道便见十八名头缠白麻的女子跪坐道中,每人膝头摆着半片渗血的户籍木牍,牍角刻着井渠纹,中央“女户”二字被朱砂涂成墨团。
      为首的阴漫滋掀开斗篷,臂上刺青是九曲回肠的渠水走向,每道纹路都缠着半截断裂的青铜简书:“黑沙商团在砾火戈壁立商籍碑时,我们在秦岫凿开的井渠正被他们填成尸坑。”她举起染着官印的残卷“司律府要废了‘女子可立户’的清莹旧法,而艾将军的军队,是我们能搬来的最后一道‘活律法’。”

      玄甲城司律府前的青铜照壁上,新刻的“女子附籍令”泛着冷光,“女”字右上角被斜劈一刀。阴漫滋踩着被磨平的旧碑残片,靴底碾碎的不仅是石粉,还有三代井渠娘子刻在碑上的血手印:“二十年前,她们用三条新渠换得‘暂立女户’铁券,”她抖开浸透油渍的黄绢,露出铁券背面的刮痕“如今渠成水通,他们却用《玄甲新律》的凿刀,把她们的名字从户籍石上剜下来,卖给胡商换战马。”
      司律丞公孙杵倚着獬豸石雕,手中青铜简书敲出律法节奏:“阴漫滋,妳娘子会私藏‘血籍牒’,触犯《宗族礼法》第七条,‘妇人之籍,当系夫宗,敢自立者,罚没井渠。’”他抬手示意,照壁暗门打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销籍木牍”,每片都盖着猩红的“无籍”官印,“念在妳父曾为玄甲氏旁支,妳又缴清千石‘女户捐’,可留妳全尸。”
      阴漫滋突然冷笑,袖中滑出半片青铜范,范上“立户”二字虽已斑驳,边缘却凝着暗红血渍:“这是祖清变法时,井渠娘子吴春桃的血手印。”她指向公孙杵腰间的玄甲佩,“你等用胡商的琉璃换我们的女户却在族谱里写‘守望相助’,当地脉听不懂假话?”

      我们跟着阴漫滋躲进玄甲氏族祠堂的暗室,霉味中混着铁锈味,墙角铁架上,三百个“无籍女”的木牌正在滴血,牌后刻着胡商的琉璃商号。阴漫滋抚过木牌上的刮痕:“上个月,他们把‘井渠氏’的女户全改成‘玄甲氏’,”她抽出藏在神龛里的族谱,内页夹层掉出的不是族谱,而是“女户买卖契约”,“表面说‘收归宗籍’实则按人头换琉璃,一车琉璃,换三十个女户的终身为奴。”
      朱玉柚的镯子贴上族谱,星图突然在墙面投出扭曲的户籍网:“族谱第三页的‘妇德’条,用的是周武时期的‘悬针篆’,盖在旧法的‘民可自耕’残章上。”她指着族谱边缘的朱砂批注,“这里记着初代族长卖井渠源头的地价却被伪造成‘女子不得近水’的祖训。”
      山箫踹开暗室地砖,露出底下埋着的“血籍匣”,三十六具木匣刻着井渠娘子的名字,每具匣底都压着半截断简,简上用渠水血写着:“清莹二十三年,妇人阴青云凿渠百丈,立户‘井渠氏’,赐田百亩。”阴漫滋指尖抚过断简:“艾将军,她们在沙丘用茧子破宗法,我们在秦岫便用断简拼真律,司律府的活字版,该换女子们来排了。”

      司律府地窖的户籍石前阴漫滋将血籍匣按在青灰色石面,木匣缝隙渗出的渠水与石面的“无籍”官印剧烈反应,竟在石上蚀出“女户当立”的古篆。朱玉柚的银镯贴紧石面,星图穿透石层,照见底层深深刻着的旧律:“民凿井渠,赐田宅立户籍,无论血传,这才是被门阀凿去的真章!”
      山箫掏出裹着秦歌唱词的油纸包,按《捣衣调》的节奏将爆雷酿塞进石缝:“姥子在废渠里摸了三夜,这些石头吃的是娘子们的血汗,骨子里还认清莹的朱砂印!”随着闷响,石缝中渗出带着血珠,阴漫滋趁机将青铜范按在裂隙,范上血手印瞬间晕开,显露出被掩盖百年的“女户可立”四字,每个字都流淌着渠水的微光。
      公孙杵的青铜柝声突然炸响:“贱妇竟敢私毁官石!”他带着司律卫闯入却见户籍石上的“无籍”官印正被渠水冲散,显形为密密麻麻的“卖户账”,每笔交易都记着门阀子弟在赌坊的花名,以及胡商运来的战马数目。

      艾春与阴漫滋冲上玄甲阁顶掀开“司律幡”,露出下面埋着的“立户青铜范”。范上被倒刻的“女子无籍”禁文已斑驳,底层浅淡的血手印却清晰可见,那是历代井渠娘按在律条上的反抗。阴漫滋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范心,被销籍的女名如井渠水般漫出,在幡面上拼出“民功当录”四个大字。
      “你们用活字版改律法,用族谱当遮羞布,”阴漫滋的声音混着塬上惊雷,“可两位先祖的法,是刻在我们骨血里的!”她展开从暗室搜出的“卖户红契”每一张都盖着门阀子弟的赌坊手印“秦法根本,在于‘民功当赏’,你们却把女子的血汗刻成了贞节牌坊上的鎏金大字!”
      当最后一道禁条被渠水冲垮时,塬坡传来山呼海啸般的秦歌,井渠娘子们举着青铜梭,将“女户立,地脉活”的血纹,刻进了每道被门阀封锁的沟坎。

      暴雨冲刷着塬坡的墨渍,露出清莹时期的旧碑残片。阴漫滋从公孙杵怀中扯出《玄甲律》底册,翻到夹着“琉璃账”的那页,冷笑道:“你们拿‘乡土礼法’当刀,实则是拿女换活的贼。”她将账册投入井渠,看着墨字在渠水中显形为每个被典卖女子的名字,“从今以后,秦岫的女户,只认井渠水刻的律,凿渠一丈,立户一尺;织帛十匹,免税三年。”
      我抚着新立的“女户碑”,碑身由碎掉的贞节碑与户籍石熔铸而成,表面凹凸的刻痕里嵌着井渠石与断简。阴漫滋取出三十六枚刻着“凿渠”“立户”的青铜印:“这些印浸过三代娘子的血汗,今后谁要再拿‘族谱’压人,便用印在他们的宗谱上,凿出‘女子自立’的天条。”
      山箫灌了口酒,用酒葫芦敲响碑身,清越的响声混着秦歌,惊飞了栖息在“节烈”残字上的寒鸦:“姥子总算明白,为啥这些老货最怕娘子们识字,原来破纸堆里,全是吸母卖媳的脏账。”她望着塬坡上重新流淌的渠水,水面倒映着没有“附籍”二字的星空,“还是咱们娘子的活律法透亮,渠水流到哪,理就讲到哪。”
      朱玉柚在账册新页写道:“秦岫之战,非止破律,乃破千年‘女附于宗’之锢。井渠水不断,女户不亡。”墨迹未干,远处传来新的秦歌,那是井渠娘们捧着新刻的户籍木牍,正沿着清淤的井渠,将“女子自立”的活律法,送往每座刻满“节烈”的塬坡。

      玄甲城头的夜风掠过女户碑,渠水纹与秦篆在月光下流动。艾春摸着碑上“凿渠立户”的刻痕,忽然想起阴漫滋在暗室说的话:“他们用族谱当刀笔,用律法当墨汁,把女子的一辈子写成废卷。可咱们的血,能让废卷重写;咱们的渠,能把墨阱冲垮,这才是对付烂谋的真法子。”
      远处井渠娘们又唱起新调,这次的歌词凿去了三从四德,填进了旧律与新章:“族谱里藏刀,律法下埋牢;娘子挥钎处,秦岫破网牢……”歌声混着渠水的奔涌向函谷关外飘去,为所有在“宗法户籍”中挣扎的女子送去一把劈开墨阱的青铜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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