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只是…相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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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落在雪松枝头，凉风吹过，积雪霎时间如碎玉般簌簌坠落。
“文学社读书分享会，每班需派一名代表参加”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宁遥，分享会你去吧”
宁遥的手指猛地收紧，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迹。他抬起头，喉咙发紧：“老师，我——”
“就这么定了啊！”李老师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下周三下午，大礼堂，记得准备充分点，会有校领导出席”
宁遥的声音沉了下去。公众演讲——这几乎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他宁愿连续考十场试，也不愿站在众人面前讲话。
教室里同学们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无处可逃。
下课铃响起，宁遥迅速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但季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急着走”季然压低声音“还好吗？你脸色白得像纸”
宁遥挣脱开来，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你讨厌公开演讲？”季然敏锐地问
“没有，只是…不擅长”宁遥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链拉得太过用力，差点卡住手指
季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但放学时，他堵在宁遥的座位前，不让他像往常一样溜去图书馆。
“我们需要谈谈你的分享会”季然说，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没什么好谈的”宁遥试图绕过他，但季然侧身挡住去路。
“宁遥”季然突然严肃起来“你帮了我这么多，也让我帮你一次好吗？”
宁遥抬头看他。季然的表情难得地认真，眉头微微皱起，眼睛里写满坚定。那种目光让宁遥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吧”他最终妥协
等学校大部分人都走光，他们去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季然拖了两把椅子面对面放好，示意宁遥坐下
“首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害怕公开演讲吗？”季然开门见山
宁遥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不是害怕，只是...不喜欢成为焦点”
“为什么？”
“因为...”宁遥停顿了一下“当你成为焦点时，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你出错”
季然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啊～完美主义宁遥又出现了”
“这不是玩笑”宁遥的声音突然拔高起来"你知道每次考试后大家怎么议论我的成绩吗？'宁遥这次肯定又是第一''他从来不会失误'，如果我不做到最好，我还算什么？"
话一出口，宁遥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这样的想法。
季然没有笑，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宁遥，然后说：“所以你宁愿不尝试，也不冒险失败？”
宁遥没有回答。休息室的挂钟“滴答”作响，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好吧”季然最终打破沉默“我来当你的听众，你练习，我听，直到你准备好为止”
“为什么？”宁遥忍不住问。
季然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因为我想看你站在台上发光的样子”
这个回答让宁遥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不敢抬头看季然的表情。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秘密训练。每天放学后，季然都会陪宁遥留在空教室，听他练习演讲。
起初，宁遥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手抖得拿不稳笔记。
但季然从不打断或批评，只是安静地听完，然后指出哪些部分特别精彩。
“今天进步很大”周三的练习结束后，季然笑着说“你的声音比昨天稳多了”
宁遥摇摇头：“还是不够好，我老是忘词”
“那就带小卡片提示”季然建议“重要的是你分享的内容，不是表演的完美程度”
宁遥抿了抿嘴。季然说得对，但他就是无法接受不做到最好的自己
那天晚上，他熬夜修改讲稿，反复练习到嗓子沙哑。
周五下午，季然神秘兮兮地拉住宁遥：“今天换个地方练习”
他带着宁遥来到学校图书馆的角落——那个宁遥曾经最常独处的座位。
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的专属宝座”季然笑着说“在这里你应该感觉最自在”
宁遥有些惊讶季然还记得这个地方。他慢慢坐下，手指抚过熟悉的桌面划痕，胸口泛起一丝暖意。
“开始吧”季然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宁遥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演讲。这一次，奇怪的是，他几乎没怎么结巴。
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面对季然专注的目光，词句似乎自动流了出来。
“太棒了！”宁遥说完最后一个字，季然立刻鼓掌“这次一点都没卡壳”
宁遥忍不住微笑：“因为听众只有你。”
季然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永远当你的专属听众好了。”
这句随口说出的话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不同。宁遥低头整理讲稿，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对了”季然转移话题“你选的是什么书？”
“《追风筝的人》”
“啊～我们第一次说话时你在看的那本”季然回忆道“很适合你～”
宁遥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季然思考了一下“你和阿米尔有点像，都在为一些可能不是自己的错的事情自责”
这个洞察让宁遥震惊。他确实将自己代入了阿米尔——那个始终在赎罪的角色。也许这就是他如此喜欢这本书的原因。
“下周就正式分享了”季然说“周末要不要加练？”
宁遥点点头。他本该拒绝——周末是他用来复习和赶超学习进度的时间。
但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季然失望。
周六早晨，宁遥站在图书馆门口等待。
初冬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裹紧了围巾——那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是他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之一，母亲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宁遥！”季然小跑着过来，鼻尖冻得通红“等很久了？”
宁遥摇摇头。季然穿着明黄色的羽绒服，在灰蒙蒙的冬日里像一束移动的阳光。
他们一起进入图书馆，暖气扑面而来，眼镜片上立刻蒙了一层白雾。
“我带了吃的”季然晃了晃手中的纸袋“特意要我妈做的火腿芝士三明治～还有热好的巧克力牛奶”
他们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季然掏出两个保温杯，拧开其中一个递给宁遥：“喝点热的吧，你声音还有点哑。”
宁遥接过杯子，巧克力牛奶的甜香钻入鼻腔。他小心地抿了一口，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舒服得让他几乎叹息。
“先完整过一遍？”季然提议。
宁遥点点头，拿出准备好的讲稿。这一次，他甚至不需要看笔记，词句像是有生命一般自然流出
讲到书中阿米尔和哈桑分别的场景时，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个情节总是让他想起父亲离开的那天。
“完美”宁遥结束后，季然轻声说“正式分享时就这样讲，肯定会打动所有人”
宁遥摇摇头：“台下会有上百人，不是只有你。”
“那就假装所有人都是我。”季然笑着说。
他们又练习了几遍，然后开始各自的学习。季然带来了物理习题集，不时向宁遥请教。
时间在安静的阅读和偶尔的低声讨论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几点了？”宁遥揉揉眼睛问道。
季然看了看手表：“快七点了图书馆要关门了。”
宁遥惊讶于时间的飞逝。他通常对时间流逝极为敏感，但今天却完全沉浸在...什么呢？不是书本，而是与季然共处的这种舒适感中。
收拾书包时，宁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桌子，眼前发黑。
“宁遥？”季然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你没事吧？”
“只是有点头晕”宁遥闭上眼“可能是...太累了”
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他的额头：“天，你在发烧！”
宁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对劲——头痛欲裂，四肢发软，喉咙像被火烧一样。
他想应该是前几天淋雨回家时着凉了。
“能走吗？”季然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我送你回家。”
宁遥想拒绝，但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抓住季然的肩膀稳住身体。
“别逞强了”季然一手扶住他的腰，另一手拎起两人的书包“我们慢慢走”
冬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宁遥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季然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裹在宁遥身上。
“你...你会冷的”宁遥试图推拒。
“我里面还有毛衣，你穿得这么薄”季然不容拒绝地把拉链拉到他下巴“这离我家近，先去我那里吧，你这样子走不到你家的”
宁遥太难受了，无力反驳。他们慢慢挪到季然家——一栋普通的公寓楼三楼。
季然掏出钥匙时，宁遥靠在他肩上，呼吸沉重。
“妈！我回来了！”季然推开门喊道“我朋友生病了！”
季然的母亲从厨房跑出来，看到宁遥的样子立刻指挥季然扶他到沙发上“肯定是发烧了”她摸了摸宁遥的额头“我去拿体温计和退烧药”
宁遥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感到季然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外套和鞋子，然后盖上一条毛毯。
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包围了他，他无力抵抗睡意的侵袭。
“38.5度！”
遥远的地方传来季然母亲的声音“你朋友太瘦了，抵抗力也差”
“他太拼命了”季然的声音里带着心疼“最近为那个演讲准备了好久...”
宁遥想说自己没事，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感到有人轻轻抬起他的头，喂他吃了药，然后是一杯温水。
“让他睡一会儿吧”季然母亲低声说“你要不要通知他家人？”
“他妈妈最近也病了，好像刚出院...”季然的声音渐渐远去，宁遥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宁遥慢慢醒来。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
他发现自己还在季然家的沙发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头已经不那么痛了，但身体仍然虚弱。
他转头，看到季然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正在看书。台灯的光柔和地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几点了？”宁遥沙哑地问。
季然立刻转过头：“你醒了！快十一点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宁遥试着坐起来，季然赶紧扶了他一把“我该回家了”
“哎！这么晚了，你还在发烧。”季然连忙拉住想起身回家的宁遥“我妈说你可以睡我房间，她已经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
宁遥眨了眨眼：“你妈妈...认识我妈妈？”
“呃...”季然挠挠头“其实是我打的，我说我是你同学，你在我家学习时突然发烧，怕传染给刚出院的妈妈，所以想留宿一晚，你妈妈听起来很担心，但也同意了。”
宁遥没想到季然能考虑得这么周到。他低头看着毯子上的花纹，轻声道谢。
“饿吗？我妈留了粥。”季然问。
宁遥摇摇头，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季然笑了，起身去厨房热粥。
季然的房间比宁遥想象中整洁。
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海报，书桌上整齐地放着课本和几本小说。床单是深蓝色的，看起来柔软舒适。
“今晚你睡床”季然端着粥进来“我打地铺。”
“不，我——”
“在我这病人优先”季然不容反驳地把粥碗递给他“来，小心烫。”
粥是简单的白粥，但撒了些葱花和姜丝，香气扑鼻。宁遥小口喝着，感到温暖逐渐蔓延到全身。
“明天别去学校了”季然坐在地铺上看着他“好好休息一天”
“可是分享会...”
“还有四天呢，来得及”季然安慰他“你身体要紧”
宁遥放下空碗，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躺下，季然帮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
“谢谢”宁遥昏昏欲睡地说。
季然只是笑了笑，关上台灯。黑暗中，宁遥听到他轻声说：“晚安，宁遥”
第二天早晨，宁遥醒来时发现季然已经起床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他坐起身，感觉好多了，只是喉咙还有些痛。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张纸条：「去学校请个假就回来，等我。早餐在厨房。——季然」
宁遥拿起水杯，发现下面还压着一片退烧药。他乖乖吃了药，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季然的妈妈正在厨房忙碌，看到宁遥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感觉好点了吗？季然说你学习太用功了”
宁遥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您的照顾”
“别客气，季然很少带朋友回家”她端出一盘煎蛋和吐司“你对他来说很特别”
宁遥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吃早餐。
季然的妈妈很善解人意，没有追问，只是给他倒了杯橙汁，然后去上班了。
一小时后，季然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公寓。“我回来了！”他脱掉外套，跑到宁遥面前“退烧了吗？”
他的手自然地贴上宁遥的额头，触感温暖而略带粗糙。宁遥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嗯，好多了”季然满意地点头“我给你带了作业和笔记”
接下来的两天，宁遥在季然家休养。季然的妈妈坚持他多住几天，以免传染给刚出院的母亲。
宁遥感激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同时惊讶于这个家庭对他的热情接纳。
周三很快到来。宁遥的感冒已经好了，但站在大礼堂后台时，他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台下坐满了学生和老师，前排还有几位校领导。
“紧张？”季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作为学生会成员，他被安排协助活动。
宁遥诚实地点头：”有点…”
季然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记住，台下都是我-”
宁遥深呼一口气，走上讲台。刺眼的灯光让他看不清观众的脸，这反而让他放松了一些。
他开始讲述《追风筝的人》如何打动他，如何让他思考救赎与勇气的意义。
讲到一半时，他的目光找到了站在侧门的季然。季然对他竖起大拇指，脸上是熟悉的鼓励笑容。
宁遥的声音变得更稳了，词句流畅地涌出，甚至加入了一些即兴的感想。
结束时，掌声比他预想的要热烈。宁遥鞠躬下台，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你太棒了！”季然在后台一把抱住他，兴奋得像是自己刚完成演讲“看到校长都在点头吗？”
宁遥笑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他做到了，而且做得不错。这种成就感让他几乎轻飘飘的。
“谢谢”他对季然说“没有你我做不到”
季然摇摇头：“不，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相信你。”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
宁遥突然意识到，季然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个认知既令人安心，又有些可怕。
演讲成功的喜悦持续了几天。宁遥发现自己开始更频繁地微笑，甚至偶尔参与同学的闲聊。
但奇怪的是，季然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不再有放学后的等待，不再有突如其来的纸条或零食。
季然依然友善，但那种特殊的关注和亲近感消失了。宁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季然不高兴的事。
一个阴冷的下午，宁遥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季然的陪伴。
路过一家音像店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首老歌的旋律：「为什么你总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出现...」
歌词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宁遥加快脚步，试图甩掉那种莫名的疼痛感。但有些感觉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只是…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