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楔子下 轮回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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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
温瑜睁开眼，瞧见眼前屋内熟悉的摆设，站在眼前的许翊也更为成熟，修为保留了他们年轻的容貌，可岁月还是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历经世事的沧桑还是会在神态间展现。
是了，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象，可那却也是他千年前的记忆，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且不可挽回的幻象。
“景熙，你又在用浮生梦重现过去了？”
“嗯。”
想起对方刚刚陷入幻象时痛苦的神色，许翊忍不住地心疼道：“那些事，太过痛苦，你一次又一次地入浮生梦重现就得一次又一次地痛彻心扉，这跟无尽的凌迟有什么区别！你要是实在想她，为何不给自己造个好一点的幻象呢，至少这样你既可以见到她又不用一遍遍地在经历中陷入痛苦。”
“我试过，可那不一样。我试过无数次去造一个好的结局，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却会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她，那只是幻境凭借我的记忆捏造的人偶，一颦一笑始终不如真正的她那般生动。我无法将这种幻象中的人当做是她，而且每一次见到都是在提醒我这不是真的，真正的她也早已不再存在。浮生梦重现的过往虽然痛苦，可我却能凭借记忆的链接看到曾真正存在于过去的她。砒霜里包裹着糖，而糖太过美味，我忍不住一次次品尝与回味。”
许翊看着说起这些话时温瑜的神态，止住了劝诫的话。
那次大战后，妖女殒没，卿月党羽尽数死于般若幻境，一切的混乱似乎都已随之而去。所有人都忙着修仙界的重建以及与妖族的相处，景熙不顾身体、没日没夜地忙着各种事务，仿佛不知疲惫一般。但与他同门多年的许翊看得出，他是在用忙起来的方法暂时逃避情绪的倾轧，他从来都没从那一战中走出。是济世的仁心与她当年的遗愿，支撑着他走到现在。当一切逐渐安定时，他便经常让自己陷于幻境中。或许过往虽然痛苦，但却可让温瑜获得暂时安宁。
“对了，你找我是妖族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无怪温瑜有此猜测，这些年人族确实稳定起来了，不过却是得益于卿月当年将一切毒瘤都清除干净了，这才能彻底重新开始。而妖族没有经历这番彻底的清洗，族中大妖盘踞多年而又散落各地，大妖又多为历经当年修仙界残害之辈，对人族敌意甚重，屡次蠢蠢欲动。许翊直接将陷入幻境中的自己唤醒，想来绝非小事，故而多是与妖族有关。
“猜得不错，确实是妖族的事情，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沈妤搞得神秘兮兮的，半分不肯透露，竟连我也瞒着，只是让你尽快到妖族故地一趟，有急事找你。”
沈妤，也即现任妖王，为初代妖王无炁与修仙界圣女沈微之女。
“那想来不是妖族内部之事，正好我原也打算去妖族一趟。”
“你去妖族作甚？”
许翊这些年还是对沈妤念念不忘，一听是有关她的事，必然要探个究竟。
“如今时机终于成熟，也该为她正名了。我去妖族，是希望他们也能参与进来，妖族有不少知情者，倘若能让他们也站出来，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部分与温瑜来往密切的修士也在妖女殒没后知晓了卿月的布局，人人喊打的祸世妖女才是真正的救世神女。可当初他们是以除妖女而聚，卿月也用灭妖女之名才能在短时间内造神温瑜，如此才能在动荡后迅速稳定局面。温瑜原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修士，在修仙界的根基不深，他的威望全凭除妖女之事。他们害怕真相大白会让原本同仇敌忾的修士四散争权，原先有威望的长老也悉数在这些年的动荡中丧命，无人能稳定局势，故而他们一直劝阻温瑜为她正名。他唯一能够坚持的，就是将自己建立的修仙宗门之名改为望舒，望舒为月，以纪故人卿月。她才应该是一切的缔造者，自己不过是贪冒了她的功劳。
如今温瑜早已在千年的积淀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不再需要倚靠灭妖女之名，也能稳住修仙界人心。
许翊和许多人一样，早已忘了她背负的污名，毕竟千年时光的流逝足以冲淡一切，人都是向前看，谁又会沉溺在过去。如今怕是也只有温瑜，才会一直惦记着她背负的污名，惦记着为她正名。她本该被世人仰望，却担负了千年骂名。
“我跟你一起去。”许翊叫住迈出门槛正要独自前去的温瑜。
“我承认我确实有想见沈妤的私心在，”许翊在温瑜探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声音渐低，但又重振旗鼓道。“但是，为她正名从来都不该是你景熙一个人的事，我们所有人都受她恩惠，既然知道真相，自当为她正名。是我自私，这些年都把此事抛在脑后，有愧于她。今日既然听你提到了，那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况且，沈妤本就有事找你，我随你一起去正好可以分头联系知情的妖族。”
到了妖族地界以后，许翊赶赴各地联系知情者，温瑜则直奔妖族故地寻找沈妤。
妖族故地早已随着初代妖王无炁的离去而荒废数千年，如今更是成为了妖族禁地，非祭祀先人不入。
旷野荒芜，视野尽头被参天古树占据，树冠遮天蔽日，虬枝峥嵘，裸露的树根纵横交错。
沈妤，就在静立在古树之下，等候远方来客。
他们相见时总是开门见山，话语寥寥，从无寒暄客套。
“随我进来。”
只见沈妤双手结印，一个鸟巢般大小的树洞随之出现在眼前。洞口虽小，但内部有久远的灵力波动，应当是一个古老的秘境入口。
二人运转修为借洞口入境。
不同于故地的荒芜，秘境内却是满眼桃花灼灼，无边无际。
温瑜跟着沈妤来到在桃林中绕行许久，忽见一张石桌出现在前方。
一面古镜被突兀地放在桌上，仿佛已等来人许久。
“这是我父亲用毕生修为锻造的轮回镜，以强大修为催动可回溯过去。或许，他也是想要改写和我母亲的结局吧。只是从镜上的痕迹看来，他最后应当没有选择重回过去。”
谈及父母之事，素来表现得没心没肺、外放不羁的沈妤也显得有几分沉重与怅然。都道往事如烟，可真的经历时，哪有那么容易。
“这些年我从零零碎碎的消息中大概也能猜到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和妖族的恩人，于公于私，我都希望她能有一个重来的机会。只可惜如今妖族内部的问题尚未彻底解决，我无法抽身，只能求助于你。景熙，如今有心又有能力回到过去的，也只有你了。”
当初与妖女卿月往来密切的如今也只剩下沈妤还活着了，跟温瑜一样，她同样惦记着卿月的自毁，也时常遗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她的决定，无论是阻止她抑或是陪她一起承担，都能让她的痛苦减少一分。
“好。”温瑜看得出沈妤还隐瞒了一些事，不过在卿月的事情上，他相信对方和自己的立场始终是一样的，所以他没有再问，直接应承下来。毕竟，这本就是他想做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她承受了那么多年的骂名如今也该洗清了，她本就该受万人敬仰，是我们欠了她太久。”
“这是自然。我这就回去联系当年的知情者，再以妖族的名义起草文书昭告天下。如今人族与妖族的矛盾已经化解了许多，妖族的文书在正名一事上也会更有效果，不会被当作是包庇。”
“多谢。不过许翊也来了，他现在已经去往妖族各地联系当年的知情者了。”
听闻此言，沈妤罕见地沉默了一会，随即轻叹着道：“也好，这样也能更快一点。倒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她的目光幽幽望向远方，心事重重，仿佛陷在了回忆之中。
他们二人的事情，温瑜所知不多，只知道当年夜袭万剑峰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私下也无书信往来。许翊总是时时盯着修仙界与妖族的往来文书，期望能从只言片语中获得妖王沈妤的一点消息。如今看来，这份感情应当不是许翊一个人的眷恋。到底是隔了太多事情，才让他们二人天各一方。
不过，能知道对方还好好活着，已经足够了。
就像自己惦记她那么多年，也不是非要为当初的感情求一个结果，只是心疼她，无法接受她的悲剧落幕。
她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心急的温瑜先一步离开，自然也没有听到沈妤在原地轻唤的那一声“温瑜”。
三日后，妖王沈妤与修仙之首温瑜同时发出文书，两道文书内容一致，皆是为妖女卿月正名，并附有当事众人的证明。
一时间，人人喊打的妖女成了世人敬奉的神女，众人唏嘘不已。
消息传遍之时，许翊还在案头处理堆积的公文。身为望舒宗的二把手，他每日也需要面对累积成山的公文。他最初就是一个为了除妖一心修炼、舞刀弄枪的修士，哪懂这些文字里弯弯绕绕，一字一句都牵扯着世事，起初也总是对着笔墨抓耳挠腮，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落笔后也反复删改。幸亏有温瑜指点，磨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处理得也算得心应手了。
这些日子，因为妖女变神女之事，随之需要处理的相关事宜骤然增多，案头公文已堆积成山。好不容易才妥当处理完所有事，许翊抬头一看，却见温瑜抱着一大摞公文朝自己走来，他顿感不妙，起身欲逃。只可惜尚未来得及离开椅子，就感到有一股力量压着他，屁股“咚”的一声摔回椅凳上。
“你干嘛！”
许翊眼睁睁地看着温瑜步履从容地走到自己面前，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姿态将那堆公文码在自己的案牍上。
“当然是把这些交给你啊。”
温瑜朝着他嘴角轻扬，可许翊却莫名觉得那笑意瘆人。
“你你你——”
许翊一时语塞，这分明都是温瑜自己要处理的公文如今倒是全都甩手扔给自己了。他如今是能妥善处理这些了，但那不代表他喜欢成天跟这些打交道，他又不是受虐狂，没有自我折磨的倾向。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所有的事就都交给你了，宗主之事全由你代为处理。”
许翊一时气促心塞欲倒，晕倒之前不死心地睁大眼睛地问道：“多久？”
“归期不定。”
在许翊倒下去之前，温瑜又幽幽地拉长语气道：“沈妤上次找我的事——”
听到沈妤的名字，许翊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即抓住温瑜的袖子，心急地问道：“阿妤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受伤了？有没有事啊？”
温瑜未答，只是默默地将衣袖从许翊手中抽出，慢条斯理地将被捏皱的部分轻柔地抚平。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犯那死洁癖！快说啊，阿妤到底怎么了！”
瞧见许翊眉头紧锁、心急如焚的样子，温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沈妤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遇到什么事。”
“我不信，那她着急找你是干什么？”
涉及沈妤，许翊总是容易失去理智。他容不得她有一点安危问题。
“她找我是因为她父亲留下的遗物，轮回镜。”嘴角的笑意被敛去，温瑜的语气突然变得莫名郑重，“我这次离开，是想用它回到过去。”
“你疯了！我从未听说过现世之人回到过去之事，若这轮回镜真有那么好，那妖王无炁为何不用它回到过去，而是落得个与心爱之人同死的下场！”
“我知道此事荒谬，可我还是想要试试。如今修仙界已基本稳定，你也有足够的能力处理门中事务，我也想自私一回。”
许翊知晓温瑜心意已决，劝阻已没有任何意义，此一别也不知结果如何、有无归期。
“好，但你记得，我只是代为处理。温瑜，我们都还需要你。我也不喜欢处理这些劳什子事，我要等你回来，自己处理。”
“好。”
有些牵挂，不必直说，对方都会懂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楔子下 轮回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