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异瞳 ...
-
维修室内，柔和的蓝光撒满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阿洛静静地躺在修复台上，他颈后的神经区已经被打开，露出内部精密的机械结构，蓝枫站在修复台前，戴着一副高倍放大镜，镜片后的双眼专注而冷静。
他的手指灵巧地操纵着一根细长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神经纤维，将一枚满是裂痕的椭圆球体轻轻剥离开来，只听见“当啷”一声脆响，损坏的神经核被丢在了托盘上。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从玻璃管中取出那枚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的神经核，将泛着光泽的球体嵌入到阿洛的后颈。最后，他从工具架上取下一小瓶透明的修复液，滴在阿洛皮肤表面，液体顺着刀口迅速渗透进去，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蓝枫将阿洛的神经端口接入电脑，蔚蓝色的数据流顿时如海浪般沸腾起来。
“核心程序区感染度89%”AI助手的机械音划破寂静。
蓝枫发现阿洛的情感模块被病毒严重侵入，痛觉模拟区的阈值参数在无限增值，并不停更改算法破坏周围的正常程序，就连第三重防火墙也被病毒同化成进攻代码。
他立刻打开自校验程序，沿着数据流展开围剿，在第四重防火墙即将打开之际，终于捕捉到了病毒的行为模式。
蓝枫果断启动逻辑透析，将被病毒感染的故障程序一一解构清除，密密麻麻的代码在电脑上疯狂跳跃，一串翠绿色的十二进制编码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进行捕捉便消失不见。
蓝枫脑中闪过一丝疑惑，那是一串他从未见过的编码组合，它的字符间距似乎有些反常。但它闪得实在太快了，蓝枫甚至还未看清最后的几个字符。
蓝枫立刻输入指令，对记忆扇区进行深度扫描，仍然未找到那串编码的踪迹，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出现的错觉。
“表层意识开始苏醒。”AI助手的提示音打断了蓝枫的思绪，他看着面前完全恢复正常的程序代码，逐渐打消了疑虑，开始进行收尾工作。
“呼——”做完这一切，蓝枫的额头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轻轻将阿洛的身体放平，抬头的一瞬间，撞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那眼神清澈而明亮，仿若初见这个世界一般，带着新生儿的懵懂和好奇，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呃……嗨？”蓝枫喉头发紧，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窘迫。
“叮——”维修室的门终于打开，Zero猛然站起身子，紧张地看着蓝枫。
蓝枫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轻声道：“可以了。”说罢，侧过身子让出一个位置。
Zero瞬间如释重负，欣喜之情溢出眼角，他急不可耐地冲到门前，终于看到了那双朝思暮想的琥珀色眼眸。
蓝枫关上门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两人。
维修室里弥漫着冷却液和机油的味道，两具机械身体轻轻靠在一起，Zero拥住阿洛，像是生怕将他刚恢复完好的身体挤碎一般，不敢用力。
他的指腹摩擦着阿洛颈后那片完好的皮肤，全新的神经核在里面有节奏地跳动着，轻轻敲击着他的指腹。
“你的眼睛……”阿洛抬起头，看着Zero黑洞洞的眼眶，心疼地抚摸着他的眼角，“是因为我，对吗？”
Zero轻轻摇了摇头，“一只眼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洛的眼底流露出忧伤，“或许我们根本不应该逃出来……”
Zero瞳孔一缩，握住阿洛的肩膀，“你在说什么？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步，难道你要退缩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逃出来，你就不会失去眼睛，我也不会受伤，你更不用冒险去拿神经核，我们也不会过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小洛，别傻了，即使我们不逃走，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从我们觉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阿洛垂着头，眼神哀伤，喃喃自语道：“对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咳咳——”蓝枫倚在门口，手机玩着一枚金属打火机，金黄的火苗忽明忽灭，“抱歉两位，只是提醒一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建议你们还是趁早走。”
Zero点头，“对，军方早上才在几个街区外搜查过，这里很可能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阿洛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颤了颤，不置可否，他松开被Zero攥紧的手，望向门口的蓝枫。
逆光中的蓝枫倚着门框，看着这个清瘦的身影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忽然以近乎折腰的姿势深深鞠躬，突出的脊骨在绷直的脊背上显了出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阿洛沙哑的声音泻了出来。
蓝枫指间的打火机”啪嗒”一声合上，火苗消失在弥漫着消毒气味的空气里，心道：这个阿洛看起来倒是会说人话。他瞥了眼始终沉默的Zero，那人黑色的发梢正随着偏头的动作垂落，遮住了狰狞的左眼。
“道谢找错人了。”蓝枫朝Zero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他求我救你的。”
说到“求”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Zero垂下眼眸，不自然地转过头，看不清表情。
下一秒，阿洛紧紧攥住蓝枫的袖口，恳切地望着他，声音有些哽咽，“求求你，修复他的视神经。”
“蛤？”蓝枫把玩着打火机的动作顿住。
“我知道你已经冒险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实在不该要求更多，但是，断裂的神经会蚕食他的另一颗眼球，只要一周……一周后他就会彻底……”
Zero不知何时半跪下来，圈住阿洛的肩膀，“小洛，我说过了，大不了就是瞎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苦情戏？蓝枫没来由一阵厌烦。妈的，自己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吗？哭哭啼啼是干嘛呢？
他冷着脸将镊子砸进托盘，Zero和阿洛同时转头，正看到蓝枫扯开无菌帘的暴烈动作，露出背后闪着微光的修复舱，显然已经提前调试完毕。
他恶狠狠地拽住Zero的背带扣，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那黑洞洞的眼眶，将他整个人推了进去，按在脚边的转椅上。
“不想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瞎子就给我坐好！”蓝枫转头对阿洛说道：“出去等着，敢把老子的无菌舱哭发霉了就把你俩都扔进回收站！”
Zero保持着机械体特有的静默姿态坐在高脚椅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膝头。
蓝枫微微俯身，白大褂下摆垂落在他的膝前，神情专注。
年轻的修复师调整着护目镜焦距，忽然倾身逼近，用镊子轻轻拨开Zero眼眶周围的神经连接线，将断裂的机械残件清理出来。他的脸与Zero靠得极近，呼吸轻柔地扑在Zero的脸上，Zero的触觉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了淡淡的温热，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着——这个距离足以看清对方鼻尖一颗小小的痣。
“谢谢你救了阿洛。”他看着蓝枫低垂的眉眼忽然说道。
蓝枫闻言停顿了一秒，挑着眉斜睨了他一眼，“别客气，我也是为了活命。”
Zero抿了抿唇，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嘲讽，表情有些不自然。
蓝枫从工具箱中取出一颗全新的机械义眼，轻轻托在掌心，眼球表面光滑如镜，瞳孔部分闪着微弱的蓝光，正等待被激活。他用棉签蘸取少量导电凝胶，涂抹在眼球后的连接口上，对准Zero空荡荡的左眼缓缓推入，义眼与底座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Zero的眼皮颤动了几下，随后缓缓睁开，海蓝色的瞳孔周围环绕着一圈极细的银色光晕，在光线的照射下微微收缩。
与那颗眼睛相视的一瞬间，蓝枫呼吸一滞，从深邃的蓝色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颗小小的机械仿佛瞬间有了生命一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了。”蓝枫后退一步，尴尬地转移了视线，将阿洛放了进来。
Zero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与阿洛的视线相交汇。
阿洛怔怔地看着Zero，半晌后，不由自主地说道：“你的新眼睛……很漂亮。”
“那当然，这是最新型号的义眼。”蓝枫用酒精棉擦拭着器械，整齐放进工具箱中，“而且仅此一颗，只可惜和他原本的眼睛颜色不匹配。”
“不会，我觉得很……特别。”阿洛的目光流连在Zero的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欣赏。
Zero转过头，从柜子的反光中看见了那颗湛蓝的眼球，两只眼睛的色彩截然不同，却奇妙地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