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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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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两岁时父母就因意外双亡,他从小到大一直跟着霍昭生活,十几年下来,和霍昭相熟的人,多多少少也有点印象,但绝不记得见过江槐。就想问得详细些:“那我哥那时候多大啊?”
“七岁。”
“多大?”霍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七岁。”
霍安有些愠怒:“你骗鬼呢?我记得你档案上年龄二十二,我哥今年都二十七了,他五岁的时候你都没出生,撒谎也不能乱撒吧?”
他现在确定了,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是江槐脑子出了毛病。
江槐坦然:“嗯。”
嗯?什么是嗯?他到底又在嗯什么?
霍安十分费解,心里已经断定对方在胡扯,但还是耐着性子问:“然后呢?你见到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因为我哥见过你一面,所以这么信任你?”
“嗯。”
“......”
霍安越发无语。
江槐这番说辞堪称漏洞百出,连时间都对不上,可他本人却一本正经,很让人怀疑他究竟是随口编着玩,还是真就这么认为。
霍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他不会认知方面有毛病吧?
江槐实在是太诡异了,就像从地里冷不丁冒出来的人,不光背景和过往都一片空白,还经常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办一些难以理解的事。
这种毛病还很可能具有传染性,任何被牵扯到的人或事也都会变得诡异,比如霍昭,向来严于待人,一跟他牵扯上关系,突然就性情大变,竟然如此善解人意了。
霍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脱口而出:“你有病吗?”
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连忙解释:“我不是骂你。”
“我没有。”
霍安遗憾:“竟然没有。”
“但你有。”
“你!”
霍安语塞,但一想,从生理角度上来说自己确实有,江槐也没骂他的意思,一时两种思绪在脑子里互相搏击十分激烈,还没分出个胜负,江槐瞥到了他放在腿上的画纸,问:“你在画画?”
“对啊,”当前的对话一下子占领上风,霍安也不纠结刚才的问题了,很自然地反问,“你会吗?”
“嗯。”
“真的?”
霍安又开始怀疑他说的嗯是不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个意思。江槐可一点都不像有兴致画画的人。
“嗯。”
霍安将纸翻了个面,连同笔一起递过去:“那你画给我看看。”
江槐接过去,眼神落在了他脸上。
霍安警惕:“你别画我!”
江槐就移开视线,往窗边扫了一眼,不多时,将纸向他一摊。
纸上画了一扇窗户,窗台上一盆花,寥寥几笔却神采兼备,栩栩如生,连外面透进来的光线都如同实物。
霍安讶异。虽然他对画画十窍通了九窍,简称一窍不通,但多少也了解些名人技法,可从来没见过江槐这种画法。
“你自己琢磨的?”
“嗯。”
“看不出来啊。”霍安嘀咕。
巡逻队中午的空闲时间并不多,江槐下午还有巡逻任务,不能待很长时间,吃过午饭,临走前,他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问:“需要我帮忙吗?”
霍安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槐看了隔壁病房一眼。
“不用管不用管,我处理完了。”霍安心想,鬼知道他会想出什么办法帮自己,万一把隔壁一家三口都咔嚓了,那他俩也不用回B区了,直接去锈门吧。
他正好看到雕了一半的小木偶猫,连忙拿过来塞过去,转移话题:“你帮我把这个扔了吧。别的都不用管,我自己可以。”
江槐没说话,只是接了过去。
又说:“盖掉你原来的味道了。”
“什么?”
江槐明黄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阻隔剂。你原来的信息素很好闻,淡淡的,感觉毛茸茸的,很配你。”
霍安怔在原地。
他说的是...自己的信息素?
毛茸茸的…橘子?
那不就是橘子长毛了吗?
但是,第一次被陌生人如此直白地说信息素好闻,霍安浑身不自在,感觉脸颊一点点烧起来。
他从小就知道,信息素是非常隐私的东西,如果关系不够亲近,一定不能随便评价。说好的,容易被误会轻浮暧昧,说不好的,又显得刻薄。
霍安自认为一向很有分寸感,不会轻易涉及这个话题,但现在,他遇上了一个很没分寸感的人。
心里的念头像水里的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冒上来。
这对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能随便说别人信息素好闻?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别人误会?
霍安足足愣了两秒,终于后知后觉地炸毛:
“胡说八道!”
但江槐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有歧义,他点了点头,这次既没说嗯也没说是,而是说:
“行。”
说完转身就走,顺手关上了门,留下霍安一个人在屋里。
霍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又闭上了。人已经走了他说什么都没用,江槐又听不见,他感觉浑身血液还在突突往脸上冒,只好气愤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家伙!
脑回路压根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什么话都敢张口就说!
…怎么能这样啊!
他气呼呼地闷了整整十分钟,有点喘不过气了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犹豫了一下,举起衣袖,快速闻了闻。
非常馥郁的玫瑰花香。
好像,是有点太浓了。
但嘴硬如霍安,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把江槐的话听进去了的,只是绷着脸,拉开抽屉,将那罐玫瑰花味的信息素阻隔剂塞进了深处,还理直气壮地想,反正他也基本用不到,放着就放着吧。
砰,他用力地关上了抽屉。
这不砰还好,一砰,外面正好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别进......”
霍安及时刹住了嘴,想起江槐几乎从不敲门。门外的不是江槐。
就问:“谁啊?”
今天怎么一直有人来找他,你方唱罢我登台。
“是我。”
吱呀一声响,师雁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她没穿巡逻队服,一身黑衣,很是飒爽,手里提了一袋东西。
霍安讶然:“师队长?”
师雁身后拱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面皮白净,紧咬着下唇,正是苔花。
“大哥哥,你好。”
“你们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没有,小白就是发烧了,吃了点药就好了,其他孩子都没事。倒是你,听说伤得很严重,真是对不住。”
“我也没什么事。”
霍安顿了顿,还是问:“那个姓陈的队员……?”
师雁垂了眼:“没死,但几年内也回不来了。”
“这样啊……”
霍安就不再提。
简单的寒暄后,他向师雁问起爬行人的事情。
师雁说:“算是抓住了吧。技术人员进行了解剖,它各方面都一般,但有两个很特别的地方。”
“第一,外表拟人性非常高,跟正常人类的相似度高达80%,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初步判断这应该只是个子体,而真正的母体在哪里我们不知道,这两天整个D区都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没找到一点痕迹,它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在安全区还是危险区。还有,第二。”
她顿了顿:“你当时是不是感觉和外界隔绝了?”
“对,不光没信号,也看不见外面。”
“这就是我想说的。这个变异体似乎产生了一些能力上的变异。当时执勤的队员说,突然监测到那小院里污染系数骤升,赶去时却空无一人,直到采取了些常用的清除污染的措施,才看见了你们的身影。”
“目前比较流行的解释是,你们被它拉进了一个新创造出的空间,隔绝了外界感知。但这种超自然的能力不该出现在变异体身上。”
“而且,如果这个能力不是在它身上,而是出现在更强大的变异体身上,恐怕......”
师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它的尸体送到A区深入研究去了。我们希望这只是个体突变,而不是普遍现象。”
A区是安全区的心脏,决策和科技的核心,拥有最顶尖的科研力量。尸体能送往A区,足以说明其不同寻常。
自新生纪元8年以来,变异体潜入安全区的可能性仅有1.32%,但现在仅仅一个月时间,仅据D区统计,总共在十二个地点出现了十四只变异体,频率远超正常范围。
霍安也陷入沉默。
他们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转而聊了些轻松的事情,师雁笑着说其他孩子都很担心他,邀请他有空回去坐坐。
也许是还没完全恢复好,苔花神情有些黯淡,很少说话。
师雁并没待太长时间。送走两人后,霍安很是头疼地看着床头柜上的大包小袋,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小白,走这边。”
师雁轻声招呼,却听不见回应,一回头,发现苔花竟然泪眼婆娑,小脸都哭得通红。
她忙蹲下去,仔细抹去那张小脸上的泪痕,关切道:“怎么哭了?身体不舒服吗?”
苔花摇摇头:“师姐,我,我……我是不是总是拖后腿......?”
“没有啊,怎么会。”
师雁语气轻柔,用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她的脸颊。
“可是,如果不是我,大哥哥就不会受伤去医院......”
师雁耐心地说:“不是,你没有做错,你是受害者,他也是受害者,那些怪物才是罪魁祸首。除此之外,谁都不需要感到愧疚。”
苔花抽泣着:“但是,我,我想成为像师姐一样的人,还有其他哥哥姐姐……像大山一样保护大家。可是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要成为山啊。”
师雁眼神温柔,轻声说:“你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你喜欢什么?”
“我……”
苔花低下眼认真想了一会儿,抬头说:“我喜欢水。”
水。
无论过了多少年,水都是万物之源,生命的缔造者。人类依赖水,歌颂水,赞美水,末日前,有“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之类的说法,在当时有很大影响力,但苔花只是一个小孩,她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幼年差点缺水渴死,所以本能地渴望今后有喝不尽的水源。
“水啊,那很厉害。”师雁轻声说,“小白,没有一座山能永远俯视流水。水会把山凿穿、磨平、带走。”
“你不一定要上战场,像我们一样战斗,你不必成为山。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你会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河流。”
苔花似懂非懂。
虽然这时她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