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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看来伤得不重。
      乔铭本心急如焚,提气使出华山派独传轻功“踏月惊风”赶去救人,差点被林禾鹊一嗓子喊岔气。
      他一直顾虑对方身份不敢明着出手。若他帮衬魔教教主一事传出去,他自己身败名裂无妨,若华山派的污点被大做文章,他却是百口莫辩百死莫赎。
      乔铭自从被救出后游离于派中事务,不知道李元膺是武林盟派往魔教忍辱负重的卧底,如今在武林盟被捧得厉害,到了炙手可热一呼百应的地步。
      他观望林禾鹊与其对话交手,恩怨甚深,直觉此人不是什么好人,看起来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天机老人曾与之言:“山遥水远,莫如足下花。”
      所行之“侠”所仗之“义”是直觉,是眼前事、瞬息心。
      既然如此,乔铭心想,武林盟有不可戕害同党之规,但“清理门户”却不受此限。
      乔铭定一定神,飞身上前,一招“仙人指路”拦住李元膺。
      李元膺不慌不忙,脚步一顿,伸出两指夹住乔铭剑尖。
      “华山派的?”李元膺饶有趣味地笑道,“有意思,你怎么和这个魔教的丧家之犬混在一起?”
      乔铭沉声道:“晚辈不知前辈与他的恩怨,但晚辈与他前约未尽,所以斗胆请前辈收手。”
      “你知道他是武林盟的头号通缉犯么?”
      “……知道”
      “那你还敢帮他?”李元膺奇道,“你是要从师门叛逃?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是,也没有好处。”乔铭道,“此中曲折晚辈不便直言,但是晚辈保证,不会作出对武林盟不利之事。”
      “哈哈!你拿什么保证?放虎归山便是损害武林盟的利益!”李元膺道,“我看你年轻,不知被这妖人灌了什么迷魂汤,速速跟我一起擒住他,我便不予追究。”
      林禾鹊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喂,你在与他费什么话?!”
      乔铭挑眉道了声“抱歉”,趁李元膺尚未集中精神,快速抽出剑向他攻去。
      钟晟也恰好赶到。乔铭斜劈出一剑,大声说:“你快去牵制住他们仨!”
      乔铭一刻分神,险些被李元膺一掌击中。
      李元膺掌法古怪,更古怪的是在与林禾鹊交手后仍然游刃有余,丝毫不显疲惫。
      他手掌坚硬似铁,与乔铭的剑碰上,竟发出铿锵之声;动作间真气流转,透着不详的、鬼火似的青色。
      邪门得很。
      而中原五大门派的武功,最大的特点,便是正统。
      正统,即大开大合、干净利落、合乎道统、重乎伦理。
      华山派的剑法,则在此之上融合华山奇崛峻拔之气象。乔铭试图以快攻找到李元膺的破绽,起手式“落叶飞花”,一口气不断,又连出两式“乘鹤渡霄”“荒径寻隐”。
      剑光似松上雪,剑势如竹间风。
      乔铭身法流畅、招式凌厉,剑剑指其要害,一时间看起来与李元膺平分秋色。
      李元膺不干硬碰硬的事,不慌不忙收敛攻势,避其锋锐。
      乔铭道:“你口口声声是武林盟中人,武功路数却如此鬼鬼祟祟,莫不是哪来的内奸吧?”
      李元膺好脾气道:“小兄弟,此事涉及武林盟机密,为全大局,只能如此。我劝你尽早罢手,回头是岸。”
      乔铭冷笑道:“我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李元膺摇头,像是嘲笑他的天真:“你信不信不重要,武林盟信足矣。”
      乔铭闭了嘴,默默挥剑,将真气运至极致。

      万家三兄弟要顾忌着困住林禾鹊,便难以发挥三人配合之效果。
      而钟晟虽只有一人,却比三人灵活得多。
      以一敌百很难,但百中取一重点攻击,是破局通用的方式。
      钟晟针对缠住林禾鹊一只脚的人猛攻,逼迫他松开鞭子。
      林禾鹊配合钟晟节奏,很快顺利脱身。
      他找到机会,反手抓住长鞭,紧紧勒住一人脖颈。
      与钟晟交手的另外两人突然停下,使劲朝林禾鹊摇摇头,恳求看他。
      哑巴?
      林禾鹊向钟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身边来,继而对他们道:“别动。”
      见其中一人脚步微挪,林禾鹊立即收紧力气,手中人质白眼一翻。
      对方赶紧后退几步。
      林禾鹊也往后走了几步,提高声音道:“喂,走了!”
      乔铭额角淌下汗水。
      李元膺是他入江湖以来遇到最难缠的对手。
      李元膺似乎只用了一套掌法,但其中变幻莫测难以名状,一招中蕴含千百种变化,两人过了几百招,一般而言,正如下棋,多多少少能预测对方路数,但乔铭却仍然猜不透他每一次出剑,李元膺会如何应对。
      乔铭清楚他只是凭华阳剑法本身之威才能与李元膺暂时不分胜负,他与林禾鹊一样,发觉真气以不正常的速度枯竭。这样下去,不出一炷香他便会败下阵来。
      李元膺听到林禾鹊声音,意味深长一笑:“他还挺顾念你的名声,怕我知道你名姓师承?怪不得你不肯弃暗投明,看来是被收买了?”
      乔铭没回答,他在心里给李元膺定了性,不屑于与之反驳。
      乔铭胸口泛起血气,仍挥臂挽了一招“峰回路转”,将李元膺逼退一个身位,转头飞身赶上林禾鹊他们。
      林禾鹊手刀砍晕人质,一脚将其踹出去。
      “跑!”
      李元膺骂道,“一群废物!死不了,还不快追!”
      他随手折下一把树枝,一面撵上林禾鹊几人,一面对着他们背影将树枝掷出去。
      乔铭没有回头,听到轻微却刺耳的风声,挥剑将利箭似的树枝砍断。
      这敌人随手所拾的暗器都来势汹汹,差点让乔铭的剑脱手。
      后方的脚步声若耳边催命的咒文,三人拼命向前跑,无头苍蝇似的在山林里转,惊动一群又一群麻雀。
      乔铭忍得住胸口泛起的腥气,忍不住对林禾鹊抱怨:“你是怎么得罪他了?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他想要什么?能不能作个假糊弄糊弄?”
      林禾鹊没说话。他浑身痛得厉害,怕这口气泄了便再跑不动。
      不知是否所有人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都能爆发超凡的潜力。像是一瞬又像是许久之后,乔铭回头时发现那个黑蝙蝠已经不在身后。
      “甩脱了?”
      林禾鹊与钟晟听见这话,脚步一刹,麻袋似的往地上倒。
      “嘿,不能立刻坐下!”乔铭只来得及捞住林禾鹊,
      钟晟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太累了吧?”乔铭扶着林禾鹊,走近看望。
      钟晟突然“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乔铭吓了一跳:“怎么搞的?!还能动吗?”
      钟晟耳边嗡嗡作响,用力摇摇头,答非所问道:“教主,你们先走吧。”
      “你说什么?”钟晟声音太小,乔铭压根没听见。
      林禾鹊好歹缓上一口气,说道:“先把他扶起来再说。”
      乔铭道:“不行,他伤在后背,还是趴着比较好。”
      钟晟耳鸣减弱些许,听见乔铭的话,苦笑道:“乔大哥好眼力。”他手臂垫着脑袋,松力趴到地上。
      林禾鹊蹲下,查看钟晟的伤。
      钟晟后背衣服有几道破损,是鞭子抽过的痕迹,透过破口能看到严重的青紫淤血。
      是帮他脱困时受的伤么?林禾鹊心一沉,当时情势混乱,他顾着逃脱,全然不曾注意。
      钟晟讪笑道:“我本来以为只是皮外伤……”
      林禾鹊点点头,上手按了按。
      “嘶……教主,轻点,轻点。”
      乔铭手指搭上他腕部,少倾,沉声道:“麻烦在厥阴穴被击中,以致肺经、心经受创。若及时救治,不致伤及性命。”
      深山野岭,能否出山还未是定数,更别提寻医问药。
      林禾鹊问道:“还有其他办法么?”
      乔铭道:“如果续以充沛内力,可以救急。”
      但方才一战中,三人筋脉近乎枯竭。
      乔铭又道,“如果继续移动,可能会加重伤势。”
      沉默片刻,林禾鹊突然对钟晟说道:“你没有受洗过。”
      钟晟点点头,不明白林禾鹊为何提起这茬。
      “其实你不是我教中人吧?”
      乔铭与钟晟皆是一怔。
      钟晟道:“教主你是……如何得知?”他以为自己足够天衣无缝。
      执一教教众分山上与山下两类,只有受洗过、通过考核的教徒才能上山,教中除教主等有规定身份者,其余人皆以兄弟姐妹相称,所修功法相同,并无高下之分。钟晟持有山下守卫的令牌,执一教覆灭后,他从镇上找到林禾鹊时,轻易便获得他的信任。
      林禾鹊道:“你拿的牌子的确是我教所发,指印也吻合,但却是五年以前的旧样式。”
      “原来您一开始就发现了啊。”钟晟笑了笑。
      林禾鹊喉咙有些发涩,继续道:“另外,你所修功法虽然与我教基础功法极为相似,但细节处多有出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与母亲有什么关系?”
      钟晟道:“没错。我与夫人……”
      “算了,”林禾鹊打断他,“你还是歇着吧。”
      钟晟鲜少有不听林禾鹊命令的时候,譬如此时。他说起遇见林禾鹊母亲之时,是在七八年前,十几岁上,他不记得——作为乞儿,他对年龄和名字都没什么概念——偷了一个漂亮女人的荷包。
      他的手刚离开那令他惊异的柔软细腻的布料,就被一只更柔软的手扭住,而后揍了一顿。
      乞儿满心不解,他力气极大,长得也高,在女人面前却只能做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猪肉,逃脱都困难。
      女人揍了他后给他吃了顿饭,问他愿不愿意有个正经活计,回报是以后都有饱饭吃。
      他心想自己总归不会吃亏,欣然同意。
      女人,后来为称呼方便,让钟晟叫他“林夫人”,给他起了新的名字、置办新的衣服,安排他到一家店铺做活儿,还抽空教他武功。
      林夫人会定期让钟晟给雁望山的人送信。钟晟很长时间内都对雁望山的势力一知半解,他只知道山上有群神神叨叨的人。
      “大约三年之前,她给我了这个牌子,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三年之前,执一教拿下中原几城,大败武林盟,正是如日中天。与此同时,林禾鹊与母亲断绝联系,父亲重伤,几月后不治离世。
      林禾鹊想起母亲教他的一句话,“勿谓言之不预。”
      她是否早预料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后的盛极而衰?
      林禾鹊有些混乱。既然她决定与他们一刀两断,又何必安排多此一举的后手?
      也就是钟晟这人老实,才心甘情愿被母亲支使。
      “嘘,好像有动静。”乔铭出言提醒。他在两人说话时,一直注意四周风吹草动。
      林禾鹊抿了抿唇,忽而站起身,抽出乔铭佩剑,砍了几下周围长势茂盛的野草。他抱起碎草叶盖在钟晟身上。
      钟晟被埋在草堆中,露出一双圆眼,睫毛还挂着叶片,十分滑稽。
      林禾鹊低头看着他道:“谢谢。”林禾鹊作为教中圣子,后来的教主,不能与一般教众私自结交。钟晟虽与他接触不过百日有余,却算得上他唯一的朋友。
      钟晟朝林禾鹊炸了眨眼,林禾鹊站定,回以执一教中“赐福”之礼,而后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我们就这么……走了?”乔铭与钟晟说不上存下什么交情,但好歹同路这些天,心下像被那一从丛枯草扎得不适,毛刺刺的。
      “生死有命,主会赐福于他的。”林禾鹊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风中飘过来一样虚弱。
      乔铭看了他一眼,林禾鹊目光黯淡,像被淋湿的喜鹊尾羽。
      刺痛的感觉更深,乔铭思索一会儿,安慰林禾鹊:“我们在路口那打斗痕迹明显,或许淮清子道长看到,会进山来寻。”
      林禾鹊勉强笑了笑。
      希望钟晟离开他后运气足够好,不被李元膺几人发现,还能被淮清子找到。
      他们一路向前,直至前方无路。
      夕照将尽,暮色将群山染出一股冷意。
      乔铭道:“天要黑了,在这走太危险,我们还是找别的路。”
      林禾鹊握住他手臂。
      “阴魂不散的东西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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