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亡确认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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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中心的爆炸发生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池昼赶到现场时，整栋建筑的三楼已经烧成了一个空壳。消防水柱在夜色中划出惨白的弧光，将焦黑的墙体冲刷出深浅不一的沟壑。警戒线外挤满了记者，闪光灯像一群饥饿的白蛾，扑向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池医生。"穿着防护服的现场勘查员小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密封袋，"这是从废墟里找到的。"
池昼接过袋子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袋子里是一枚被高温灼烧变形的警徽，编号尾数"1141"仍依稀可辨——这是三年前他亲手别在应渊野胸前的那枚。
"尸体呢？"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询问今天的天气。
"还在里面。"勘查员压低声音，"烧得...不太好辨认。"
池昼点点头，套上防护装备走进废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联觉症又开始发作——他闻到焦糊味时眼前浮现的不是火焰，而是大片的暗红色绸缎，铺天盖地地涌来。
三楼停尸房的门框扭曲地挂在墙上，像一张咧开的嘴。池昼在门口停顿两秒，调整呼吸。作为市局首席法医，他见过太多尸体，但即将面对的这具不一样——它可能是应渊野。
"池医生，要不我..."身后的助手欲言又止。
"不用。"池昼打断他，"我来。"
停尸房中央的不锈钢解剖台奇迹般地完好无损，上面覆盖着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池昼戴上手套，掀开白布。
一具焦尸。
碳化的皮肤龟裂成网状，肌肉组织在高温下收缩，让尸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战斗姿态。池昼的目光滑过尸体右手——小指缺失，与应渊野去年任务中受的伤吻合。
"初步判断是□□直接作用导致的死亡。"现场法医递过一份表格，"需要您签字确认。"
池昼接过笔，在"死者身份确认"栏停顿片刻。他的联觉症突然加剧，笔尖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蓝点——他听见了雨声，那年他和应渊野在暴雨中的废弃工厂对峙，枪口相对时雨水顺着应渊野的下巴滴落，像一串透明的纽扣。
"池医生？"
他回过神，签下名字。笔迹比平时重了三分，最后一笔划破了纸张。
"通知刑侦队，这是他们的案子了。"池昼脱下防护服，声音恢复了职业性的平稳，"我要完整的毒理和爆炸残留物报告，24小时内。"
走出法医中心时，天刚蒙蒙亮。池昼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晨光拉长又缩短。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只剩下一支烟——应渊野上次顺走的那个牌子。
打火机咔哒一声，烟雾缭绕中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警戒线外的记者群里，有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没有拿相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当池昼看过去时，那人迅速转身消失在街角。
池昼掐灭只抽了两口的烟，走向停车场。他的车是辆低调的黑色沃尔沃，车窗上贴着深色膜。开门时，他习惯性地检查了车门把手——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试图撬锁。
车内一切如常，除了副驾驶座位上多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池昼没有立即去拿。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驶出两个街区后才在红灯前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烧焦的纸片残页，边缘呈锯齿状，像是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纸上用打字机字体印着几行字：
【1141号物品已回收
行动代号：渊野无昼
阶段：黎明之前】
纸片背面有一个血指印，指纹已经被刻意破坏，但池昼知道这是给他的——应渊野从不留完整的指纹，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绿灯亮起时，池昼将纸片塞进内袋。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联觉症再次发作：汽油味变成了铁锈味，而铁锈味在他脑中总是转化为一种特殊的画面——应渊野后腰上那道疤，去年他亲手缝合的伤口，针脚细密得像一首情诗。
回到办公室，池昼锁上门，从书柜暗格取出一个档案盒。标签写着"特别案件-已结"，里面却是空的——三周前应渊野深夜造访，拿走了所有资料，只留下一枚弹壳压在盒子底部。
当时应渊野站在窗前，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阿昼，如果我死了，你会亲手解剖我吗？"
池昼正在整理被弄乱的抽屉，头也不抬："我会确保每一刀都符合规范。"
应渊野大笑，笑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乌鸦。他离开前在门框上轻叩三下——他们的暗号，意思是"相信我"。
现在，池昼从解剖服口袋里掏出那枚变形的警徽，放进空档案盒。警徽背面有一道他熟悉的划痕，是去年某次近身搏斗留下的。当时应渊野把警徽扔给他："帮我收着，这玩意儿硌得慌。"
池昼合上档案盒，打开电脑调出爆炸案的初步报告。现场照片显示爆炸中心在停尸房的通风管道，精准得像是有人知道应渊野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但问题是——应渊野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去法医中心？
他点开监控记录。系统显示昨晚23:45到今晨3:30之间的监控"因例行维护"缺失。太巧了，巧得像精心设计的舞台。
池昼的视线移向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他走过去，输入密码——应渊野的生日倒着写。柜子里整齐码放着几十个案卷，最上面是一个黑色U盘，标签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符号。
插入电脑，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池昼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先是十秒的杂音，然后传来应渊野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如果听到这个，说明计划开始了。记住，阿昼，白昼不会沉入深渊，除非..."
录音戛然而止。
池昼反复播放最后三个字。"除非"什么？除非他自愿？除非有人背叛？除非——
办公室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局长。
"池昼，立刻来我办公室。"局长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关于应渊野的案子，有新发现。"
挂断电话，池昼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音频波形图。在应渊野说"除非"时，波形出现了一个异常的峰值——摩斯密码的节奏。
他快速记录下来，翻译结果是："TRUST THE BLOOD"（相信血迹）。
池昼删除了解码记录，取出U盘放回保险柜。起身时，他注意到窗玻璃上有一个新鲜的水渍指印——不是他的，也不是清洁工的。有人在他外出时进来过，而且故意留下了痕迹。
他凑近观察，指印的纹路被刻意扭曲，但食指第二关节处有一个独特的疤痕形状。池昼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应渊野教过他这个把戏，用胶水伪造指纹特征传递信息。
信息很明确：游戏开始了。
局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池昼敲了两下就推门而入。房间里除了局长，还有刑侦队长郑毅和两个穿西装的不速之客——内务部的。
"关门。"局长说。
池昼照做，然后注意到局长桌上放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把熟悉的匕首——应渊野的，刀柄上刻着"昼"字。
"今早在爆炸现场附近的下水道里发现的。"郑毅说，"上面有血迹，初步比对和停尸房里的尸体匹配。"
内务部的年长者向前倾身："池医生，我们知道你和应渊野有过...特殊关系。按照规定，你应该回避这个案子。"
池昼的目光扫过匕首。刀身上的血迹分布不对劲——如果是捅刺伤，血迹应该呈喷射状，但这把刀上的血渍更像是被人为涂抹上去的。
"我今早已经签署了死亡确认书。"池昼平静地说，"作为法医，我的工作已经完成。"
"问题是，"内务部的年轻人翻开笔记本，"监控显示昨晚23:30左右，你的车出现在法医中心后门。"
池昼面不改色："我去取一份遗忘在办公室的文件。登记处有记录。"
局长和郑毅交换了一个眼神。年长的内务部官员突然问："你知道'渊野无昼'是什么意思吗？"
池昼感到后颈的汗毛竖起。这是信封里那个代号。"不知道。"
"这是应渊野卧底期间使用的暗号。"官员紧盯着池昼的眼睛，"意思是'深渊不需要阳光'。你觉得他是在说谁？"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池昼的联觉症又开始发作——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应渊野惯用的剃须水味道。这不可能，除非...
"我需要一个答案，池医生。"官员逼问。
池昼看向窗外。一只乌鸦停在窗台上，喙上沾着某种红色物质。他想起应渊野曾经说过："乌鸦是最好的演员，它们连死亡都能假装。"
"我想，"池昼慢慢地说，"他是在说这个城市不需要两个疯子。"他转向内务部的人，"如果没别的事，我还有尸检报告要写。"
离开局长办公室后，池昼没有直接回法医中心。他拐进楼梯间，从应急通道下到地下二层档案室。这里存放着十年内所有重大案件的原始记录，包括应渊野三年前卧底的"夜枭行动"。
档案室的门锁着，但池昼有权限。他输入密码时注意到键盘上的"1"键比别的键更脏——最近有人频繁使用这个数字。
夜枭行动的档案盒比记忆中的轻了不少。池昼翻开盖子，发现关键几页不翼而飞，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他用手机拍下缺失的页码，然后在盒子夹层里摸到一个微小的金属物体——一枚窃听器。
池昼捏碎窃听器，继续翻找。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张被刻意留下的照片：年轻的应渊野站在警校毕业典礼上，肩章歪着，对着镜头比中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深渊也会想念阳光的亲吻。"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一张图片：法医中心停尸房的地面，有一滩形状奇怪的血迹，被人用棉签画出了一个箭头，指向通风管道。
第二条信息紧接着到来："相信血迹，但别相信眼睛。——1141"
池昼删除信息，将照片放回档案盒。离开时，他故意在摄像头下整理领带——这是给应渊野的信号，意思是"我收到了"。
回到法医中心，池昼径直走向停尸房。现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地面上的血迹轮廓还在。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紫外线灯——应渊野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用来找我看不见的东西"。
紫外线照射下，血迹中浮现出几个荧光字母："DONT AUTOPSY"（不要解剖）。
池昼关掉紫外线灯。通风管道口有一块不起眼的黑色污渍，他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了某种黏稠的液体——不是血，更像是...
"池医生？"助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毒理报告出来了，有些异常发现。"
池昼迅速擦掉手上的液体："什么发现？"
"尸体血液中含有高浓度的硫喷妥钠，这是一种麻醉剂。"助手递过报告，"奇怪的是，这种药物应该在爆炸高温中分解，但我们检测到了完整分子。"
池昼接过报告，心跳加速。硫喷妥钠——应渊野最讨厌的麻醉剂，因为他说过这玩意让人做噩梦。如果尸体真的被注射了这个，那么...
"准备解剖。"池昼突然说。
助手瞪大眼睛："可是局长说..."
"我说，准备解剖。"池昼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冷而锋利，"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死亡确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