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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孤城(二十八) ...

  •   谢之航喝了一整夜的酒,天亮时分,有人按门铃,彼时屋子里烟雾缭绕,谢之航的精神状况颓靡,广播响了半宿,他以为是军队的人登门,走去将门打开,却见夏黎站在门口,吹着口哨冲他笑。

      谢之航暴怒,他握紧拳头,一把将夏黎拖进房间。

      夏黎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胳膊肘坐起身,嘶嘶吸气道:“我明明是来救你的,结果你这么暴力,真是不识好人心。”

      谢之航单膝跪在地上,一把提起夏黎的衣领,他身上还穿着谢闻星的衣服,眼底充盈着轻蔑的笑意。

      “你是来挑衅的!”谢之航咬牙切齿。

      夏黎冷笑:“别装得像个好叔叔,你如果真的在乎他,就不会派他来找我,万一事情搞砸了,薛晓峰可是会杀了他的。”

      谢之航一愣,竟被夏黎戳中了痛处。

      “我经常听薛晓峰提起你,他真的把你当兄弟,凡是挡你路的人,第二天都会成为‘感染者’,死在他手里,你把他当枪使,又把谢闻星当枪使,现在来当什么好叔叔?”夏黎拨开他的手,冷声道,“与其回顾过去,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吧,异!能!者!”

      “你到底什么意思?”谢之航站起身俯视着他。

      夏黎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酸软的手臂,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一个消息,异能者将会被强制服兵役,又或者打血清成为普通人。”

      谢之航皱眉:“是军队的人告诉你的?”

      夏黎不置可否,他散漫地向前走,坐进沙发里,笑说:“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成为乱世里的普通人,被薛晓峰这样的人肆意虐杀,又或者成为异能者军团里的异能者,那又将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普通人。”

      谢之航坐进旁边的椅子里,点燃了一根烟,猛抽了几口,“打血清,或者充军,只有这两条路。”

      “又或许,你可以成为普通人里的异能者。”夏黎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抛向谢之航。

      谢之航抬手接过,眯眼一看,“隐形眼镜?”

      “美瞳,没有度数的。”夏黎说,“知道你是异能者的,只有我与林砚青两个人,林砚青虽然见过你,但他未必知道你就是谢之航,所以,只要你不与他见面,随便找间空房子,换个身份混在人堆里,避过军队的检查,你还有机会逃过血清。”

      谢之航幽幽地打量着夏黎,嗤笑道:“你无非是不想我与林砚青见面,不想我暴露出你的真面目!”

      “我是为你考虑,就算撕破脸,你有几分胜算?”夏黎直言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把事情搞得一团乱,你想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与我无关,但别妄想拖我下水。”

      “没想到,连这些事情薛晓峰都告诉你了。”谢之航吐出一个烟圈,“我是棋差一招,军队早几天来,我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几句话竟然能让薛晓峰发狂,甚至再次变异。”

      谢之航低头凝望着自己的胳膊,呢喃道:“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打一针血清。”

      夏黎起身道:“我言尽于此,既然军队已经来了,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谢之航嗤了一声,“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完全是个小恶魔。”

      夏黎已经走到了门口,转回头阴恻恻瞟了他一眼,冷声道:“别惹我。”

      *

      林砚青竟然睡着了,他似乎很久没睡过觉了,每次睡着之后都会去往另一个世界,而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床的另外半边空荡荡,夏黎不知去向。

      林砚青连忙坐起身,见到桌头的字条,是夏黎离开前留下的,告诉他先回去了。

      林砚青穿上鞋,先去隔壁探望贺昀川,贺远山打地铺正睡得酣甜,贺昀川呼吸轻缓,没什么异样,林砚青紧忙又离开房子,回到自己家里。

      小区里到处都是被破坏过的痕迹,砸烂的墙壁,故障的电梯,脏兮兮的楼道,还有满天飞的垃圾堆,家里也是乱糟糟的,家具歪七扭八,门锁砸烂之后修过,如今又砸坏了,夏黎把家具挪回原位,脏衣服扔进筐里,无用的纸箱铝罐压扁后用绳子系起来,放到阳台的一角,家里的物资重新整理过,整整齐齐堆叠在储藏室。

      林砚青进门的时候莫名恍惚,安身立命的地方经过暴雨摧残后回到了最初,与昨日见过的破败的场景完全不同。

      “哥,你醒了?”夏黎大汗淋漓,橡胶手套里闷出了一手的汗,黏糊糊的,根本抽不出手。

      林砚青走上前,帮他把手套摘下来,问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万一遇到疯人怎么办?”

      “有军队巡逻啊,不要紧的,我问过那些大哥了,他们也有异能者,现在很安全。”夏黎苦着脸说,“况且我也睡不着啊,我想赶紧收拾一下,之后要搬回来住,乱糟糟的怎么办。”

      林砚青抱了抱他,他想起昏厥前最后一刻,薛晓峰扇了夏黎一个巴掌,顿时又心疼起来,端详着夏黎的脸,问道:“你这两个月怎么过的,薛晓峰有没有打你?”

      夏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展颜笑道:“没有啦,他神经兮兮的,整天都叫我鸭梨大王,就是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去,也不让贺昀川进来。”

      他顿了一下,小声说:“他住在隔壁,不知道有没有弄得超级乱,叔叔让我看家哎,我都没有看好。”

      “别管这些了。”林砚青摸摸他的脸,“你肚子饿不饿,我先洗个澡,然后做饭给你吃,待会儿送一点给贺叔他们。”

      “好哦。”夏黎笑眯眯走去翻冰箱。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食材,冰箱里也都是饮料,夏黎把速冻里最后一块牛腩拿出来,放到外面自然解冻。

      林砚青洗完澡把头发吹干,暂且用橡皮筋扎起来,打算挑个时间把头发剪了。

      他打开衣柜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见到床头柜上的束口袋,走去将袋子抽开,望着那把种子出神,喃喃自语道:“花生?芝麻?”

      半晌,他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段诡谲奇妙的历程。

      他把血清针一并放进束口袋里,然后将束口袋抽紧塞进裤兜里,绳子一段系在腰带上,以确保束口袋不会遗失。

      林砚青出房间时突然想起抽屉里的艾美乐营养剂,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交给姜颂年处理为好。

      林砚青拉开抽屉,却惊讶地发现营养剂不见了。

      “黎黎。”林砚青焦急走进客厅,问道,“你有没有见到床头柜里的艾美乐营养剂。”

      夏黎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钟,恍然大悟道:“啊,你说那个,不见了吗?”

      林砚青担忧道:“你没有乱吃东西吧?”

      “没有啦,哥,可能是被谁拿走了吧,都过了这么久了,大家都知道那种东西很危险,不会乱吃的啦。”

      林砚青心有余悸地点头。

      “再说,现在都有血清了啊,你打算做什么吃哦,我们已经没有菜了。”

      “煮点粥吧,你快去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林砚青系上围裙进厨房。

      夏黎打着哈欠进了房间。

      食材剩的不多,要省着点用,林砚青把牛腩处理好之后清炖下锅,干香菇泡发切片,玉米粒裙带菜放在一旁,牛腩要炖一个多小时,等待的间隙里,林砚青从储藏室里找出工具箱,试着将门锁修好。

      电梯门打开,姜颂年两只手插着兜走了出来,笑问:“怎么自己溜了?”

      “什么溜了,这是我家,广播说让大家待在家里别出门。”

      姜颂年挑了下眉,见他笨手笨脚,伸出手说:“我来吧。”

      林砚青把螺丝刀递给他。

      姜颂年蹲在地上修锁,林砚青进去拿了两张折叠小板凳,让姜颂年坐着修,他在一旁监督。

      姜颂年环顾四周,楼道里到处都是血迹,消防门的玻璃也碎了,他用小榔头将歪斜的门把往回凿了一点,漫不经心地说:“我听人说,你去放了广播,很多人听了你的话,早做准备,伤亡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

      林砚青心情沉重:“但也是我把薛晓峰带回来,如果不是我,或许还会有更多人活着。”

      “事情总有两面性,你尝试过,努力过,总好过袖手旁观。”姜颂年板着脸说,“不过你确实有错,我给你枪是让你自保的,不是让你逞能当英雄。”

      林砚青不以为然:“你给我枪,就是把力量放到了我手里,是你教我,要去保护其他人。”

      “我才没有。”

      “你有。”林砚青认真地说。

      姜颂年无语,修好门锁后把螺丝刀一扔,吊儿郎当回了1901,他刚把灯打开,猛地愣住了,“我靠,林砚青!你拆我家了?”

      林砚青走去一看,房子里面像被大象踩踏过,目之所及皆是碎片烂木头,沙发都被砸烂了。

      “呃......大概是薛晓峰发泄的时候砸烂的,与我无关。”林砚青事不关己地说。

      “怎么跟你无关?我走的时候是不是让你们帮我看房子?”姜颂年弯下腰,故作凶恶地睨着林砚青。

      林砚青身体向后缩了缩,眼神闪烁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赔的。”

      “上次那件衣服你还没赔呢,你欠我的是不是有点多?”

      “我还没问你呢!你老跟踪我干什么?戏弄我很有意思吗?”林砚青恼羞成怒地说。

      “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了?”

      “怎么没有?你跟了我好几天!”

      姜颂年回忆了半晌:“也就是跟着你去了趟研究所,还帮了你一把,不识好人心!”

      “那超市呢?”

      “碰巧遇到你惹是生非,我当然要行侠仗义。”

      “你才惹是生非!”林砚青不想搭理他,转身往自己家走。

      “宝贝,别生气。”姜颂年见他要走,拔步跟了上去,伸手握住林砚青的肩头。

      哪知林砚青一个屈膝,掌心摁住他的手腕,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姜颂年一米九的身形,被林砚青一招就摔倒了地上,砸了个结结实实。

      姜颂年痛得后背一片麻木,整个人直打哆嗦。

      林砚青笑得眼角弯弯,“让你戏弄我,怎么样,你教我的,我学的还不错吧,我在梦里练了好多次呢。”

      姜颂年撑着地坐起身,硬着头皮说:“勉强及格,跟我十年前的身手差不多,再多练练,过几年就能赶上我。”

      “嗯,我会好好练的。”林砚青蹲在地上,单手托着腮,笑说,“你之前说想看我的毕业照,我忘记拍照给你了,我现在拿给你看。”

      姜颂年冷汗直流,干巴巴说:“你先去拿,我马上过来。”

      “一起去啊。”

      “我想回自己家上个卫生间。”

      “哦,好啊,那你快点过来。”

      林砚青雀跃地回了自己家。

      等他身影消失,姜颂年倒吸了一大口冷气,他反手摸着后背,感觉自己脊椎可能断了,疼得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在原地坐了两分钟,逐渐缓过了劲,撑着地站起来,听见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扶着墙往里走。

      他推开门进去,林砚青正坐在餐桌前看相簿,听见动静,仰头冲他笑,微微歪着脸,颇显稚气。

      姜颂年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林砚青的照片,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漂亮且冷漠,后来,姜颂年偷偷去学校探望他,林砚青本人的气质与照片如出一辙,成熟沉静,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

      林砚青捧着茶杯,笑眯眯说:“你快点过来啊。”

      姜颂年回过神,大步走了过去,“照片呢?”

      “这是合照,你猜我在哪里?”

      姜颂年挨着他坐下,即便照片模糊不清,他还是一下子就点出了林砚青的位置。

      “你眼神这么好?”林砚青难以置信。

      “那当然,我是全球一号狙击手。”姜颂年笑笑,继续翻相簿。林砚青所不知道的是,毕业典礼那天,姜颂年就在现场。

      林砚青从小到大拍摄的照片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合影,单人照只有几张,照片的最后是一张林陌深与林砚青的合影,也是那天贺远山送给他的那张。

      姜颂年定定地望着林陌深的脸。

      “这是我爸爸,你还记得他吗?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记得,林陌深。”姜颂年喉头哽了哽,“他是开拓者的前任总指挥官。”

      林砚青怔愣住,敛去了嘴角的笑意,“你也是开拓者。”

      姜颂年沉默以待。

      “难怪你会资助我。”林砚青轻轻将相簿合上,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他喝了口茶,觉得自己态度不够好,扭头冲姜颂年笑了笑,“谢谢。”

      他把相簿抱起来,往房间里走,放回架子上。

      姜颂年跟了进去,将房门关上,问:“我是开拓者,会让你心情不好吗?”

      “我没有心情不好。”林砚青低着头说。

      “三十年前,联合监测部门发现地球循环的异常,预测2030年之后,地球将会迎来末日阶段,风暴、海啸、高温、冰冻各种自然灾害将席卷地球,人类将失去赖以生存的环境。你的父亲建立了开拓者团队,为人类寻找最后栖息之处,十九年前,他在极北之地失踪,我们怀疑,那片没有自然灾害的雪国就在极北之地。”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林砚青抑制着愤怒,“根本没有什么世界末日,地球正在自我净化,人类的历史不过是沧海一粟,是你自己说的。”他冷漠地说:“你死心吧,我不会冒险陪你去找雪国,我不会步我爸的后尘。”

      “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去冒险。”姜颂年烦恼地说。

      “戏弄人很有趣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风趣幽默的长辈,明明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却假装是偶然知道我,你收到我写的信,听我喊你叔叔,你一定觉得我像个白痴,这世界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砚青撞开他的肩膀,准备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姜颂年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拥进怀里,从后箍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动弹。

      “你放开我!”

      “你听我说。”姜颂年收拢手臂,沉声道,“我助养你是因为林教授,但接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林砚青微怔,用手肘撞他,“你胡说什么!”

      姜颂年越发拥紧他,用鼻尖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十六岁离家,参与了开拓者计划,每逢放假我都会去看你,你的开学典礼,毕业典礼,生日,中秋,过年的时候,每一次我都尽可能到场,你叫我叔叔的时候,我也很困扰,可我担心,你如果知道我比你大两岁,会拒绝我的帮助,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你可以说我不怀好意,但你不能误会我利用你。”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林砚青用力挣开,慌乱无措地退后几步,“我当你是好朋友,我的汤要煮干了。”

      林砚青绷着脸进厨房,把煮好的牛肉捞出来,将浸泡过的大米与香菇倒进牛肉汤里,煮一锅牛肉汤饭。

      姜颂年溜溜达达走进厨房,“好香啊,有没有我的份?”

      “没有。”林砚青把牛肉切片,调了个蘸料,随后又把牛肉和蘸料都藏进了冰箱。

      姜颂年摸摸鼻子,好奇问道:“其实你一直是怎么想我的?”

      林砚青把焯好水的裙带菜捞出来,放凉后加佐料调味,漫不经心地胡说八道:“我以为你比我大十几岁,是个事业有成的白领,可能是财务工作者。”

      “嗯?”姜颂年乐了,“为什么?我表现得很像个精英吗?”

      林砚青觑他一眼,“你有时候回消息很慢,有一次隔了半年才回我,我以为你去坐牢了。”

      “......”姜颂年说,“那次我掉下悬崖,在崖底躺了十几天,救上来之后送到当地医院,那破医院连信号都没有,我昏迷了几个月,醒了之后偷溜出医院,蹭了辆拖拉机进城,给你回了短信。”

      林砚青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这人嘴里就没几句真话,上次还说自己是军医。

      姜颂年凑到他身旁,深情地说:“什么都是假的,但喜欢你是真的。”

      林砚青把菜刀剁在砧板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话说回来,我跟你只见过几次面,你这个人油腔滑调的,跟年糕叔叔完全不一样,我怀疑你偷了他的手机,冒充他接近我,所以现在,请你离开我家!”

      “别那么无情,我还没吃早饭。”

      林砚青从密封袋里抓出一把生木耳,塞进姜颂年手心,体贴地说:“记得煮熟了再吃,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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