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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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索尔的春天，正午的烈阳撞上星淬山脉的山脊时，整条山脉骤然化作诸神的坩埚，青铜色的岩壁吸饱了光线，将亿万年前陨铁熔融的纹路灼烧成赤金脉络。
山脚下成排的葡萄藤正抽出翡翠色的新芽，与柠檬园的金黄花海撞成马赛克拼图。渔夫在千镜湖上撒网，鳞片闪光的鲑鱼跃起时，水珠溅在沙滩边孩童搭建的城堡上，孩童赤脚跑过砂岩广场，追着被晒暖的风，阳光光束落在柠檬酒桶边打盹的老猫胡须上，又顺着石缝流向海岸，把清晨的琥珀群岛染成一串浮动的蜜糖。
蜜丘镇被杏花与蜂蜜浸透，石屋屋檐悬着蜂蜡灯笼。广场喷泉日夜涌着水源，石雕圣女捧的不是圣杯而是蜜罐，街头传来悠扬的手风琴琴声。
“那歌声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最美妙的声音，德卢卡女士。”向橙用一口流利的维拉索尔语说。
茱莉亚·德卢卡女士是维拉索尔非常优秀的女高音，就在昨天，她拿下了属于高音演唱者的至高荣耀——星辉咏叹奖杯，此刻画好了艳丽的妆容，正准备去维拉索尔嗓音大殿堂领奖。
这位女士宛如正午的骄阳，明媚动人，栗棕色的头发搭配翡绿色瞳孔，一席红色礼裙展示出她丰腴饱满的身材，闻言毫不谦虚地一笑:“多谢，香橙先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向橙甚至能一字不差地想象出这位女士的下一句话——“真想看看你和索菲娅·隆巴蒂站在一起的场景，那将是多美的一幅画……”
索菲娅·隆巴蒂是这位女士的侄女，她致力于为香橙先生和侄女牵线搭桥，不过由于香橙先生非常坚定的拒绝，他们至今还没有见过面。
卢卡·法布里是这位女士的丈夫，二人的夫妻生活令人羡艳，他整理好西装，将门锁上，手里抱着一个蜜罐，将蜜罐塞进向橙手里:“我酿的蜂蜜，希望你能喜欢，橙先生。”
向橙没有拒绝，收下蜜罐:“多谢，法布里先生，一路顺风。”他目送这对夫妻坐上蒂芙尼绿的敞篷跑车上，朝他们挥了挥手。
他的心理诊所就在这对夫妻的隔壁，是一个二层小楼，一楼用来接待病人，二楼则是私人空间。
按照他的作息时间表，刚刚晨跑完，现在应该上楼去洗个澡，根据他远在他国的朋友所说，今天会有一位朋友来这里接受治疗，不过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他看了一眼手表——维拉索尔时间8点32分——应该不会这么早来。
于是他没有锁门，径自走向二楼。
通往二楼的楼梯尽头安装了一个木门，足以隔绝工作和私人空间。
私人空间也相当简单，木质地板上摆放着一个沙发和茶几，地上铺着几乎要和地板融为一体的地毯，其余空间的装修也和客厅如出一辙。
晨跑完后的身体出了一层薄汗，他将衣服扔在沙发上，走进浴室，关上门时，莫名感受到一阵心悸，不禁皱了皱眉。
打开花洒，他摸到位于锁骨下方的疤痕，按了按，伤痕早已痊愈，时间让疼痛感消逝，可他依然感受到了疼痛，那或许不是疤痕带来的，而是心灵上从未愈合的创口。
他没有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而是在努力地想走出浴室以后的行径，像一个机器人，时刻准备执行下一条程序，没有任何偏差。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把头发，头发长了，刘海快要遮住眼睛，“该剪头发了。”维拉索尔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他随便吹了两下头发，大部分水汽还黏在发丝上。
他擦干身体，换上一个宽松的圆领浅绿色毛衣和黑色泛白牛仔裤，将沙发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从茶几上拿起平板，穿上毛绒绒的拖鞋准备下楼，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什么，回卧室找了双白袜穿好，换上白色板鞋，才放心地拿着平板下楼。
一楼面对街道的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墙体很少，如果窗帘拉开，街道的行人很容易透过玻璃看到橙·心理咨询室里柔和的装饰。
向橙踩着木质楼梯下楼，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一楼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时，平板电脑“咯噔”一下从手里滑落。
来人正对着他那面墙上挂着的艺术画作研究，似乎没有听到这打破安静的一声，波澜不惊。
向橙头脑经历了数秒的完全空白，才堪堪弯腰拾起掉落的平板，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有些颤抖，捡了几次平板，才将它牢牢抓在手里。
他想咽口水，可喉咙实在是干涩得可怜。
刚刚的计划是什么？拿平板下楼看今天的维拉索尔时报和另一个国家的新闻，等待那位朋友的朋友的到来。
显然，病人提前到来了，那么不得不改变一下计划了，向橙强迫自己这么想——他很少这么做。
他嘴角一弯，拿出自己那副对待所有人的笑脸来，出声:“您好，您是钟格的朋友吧。”
那人并没有急着转身，而是轻轻吐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转过身来。
“咯噔”
刚刚捡起的平板又一次落地。
落地窗前的白纱窗帘还没有拉开，磨砂质感的门正紧闭着。
向橙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其实他刚刚落下了一个步骤，他要先拉开窗帘再去研究时报和新闻。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大脑恢复到了几秒钟之前的状态——完全空白。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甚至忘记了眨眼。
那双眼睛同样望着他。
目光在温和的空气中交汇，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沈曜珩的眼中，苏枕澂，哦不，向橙正微微抬头看着他，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头上，还没有干，那双眼睛没有变，杏眼里黑得如深渊的眼珠正紧紧盯着他，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眼神，茫然，惊讶，悲恸，嘴巴正微微张着，嘴唇因为跑步和洗澡带来的红晕还没有褪去，皮肤白得像牛奶，脖颈也是，锁骨……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手指搭在那毛衣的领子上，往下勾了勾，问:“这里怎么回事？”
空白的大脑更加空白，苏枕澂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语言功能丧失了吗？不对，大脑还在自行组织语言，假设不成立。“那么出声。”他的大脑命令自己。
“沈曜珩。”他叫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然后努力地听。
是安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梦吧，是梦吧。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涌出，他很久没有哭了，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就没有哭过，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这个人从来没有来到过他的梦里。
他本能地屏住气息，让眼泪流下来，不让自己漏出一点声音，好像呼吸和流泪这两件事情不能同时发生，他将头低下，仿佛这样，眼前的人就不会知道自己流泪。
沈曜珩感觉这里静得可怕，事实也就是如此。
他走上前抱住苏枕澂，轻轻将人揽进怀里，仿佛怀里的人是个极其脆弱的易碎品。
“呼吸。”他将头埋在怀中人的颈间，一直手扶住他的后脑勺，闭上眼，柔声说着，感觉他仍没有动作，将双臂环绕得更紧了些，又重复了一遍:“呼吸，苏枕澂。”
怀中人的胸膛终于有了起伏，耳边终于不再沉寂。
苏枕澂本能地相信这个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还是没有哭出声，只是不住地抽噎，凌乱地呼吸。
苏枕澂终于抬起手，环绕住沈曜珩的腰，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不够紧，都抱不紧……
于是沈曜珩又加重了力量，死死环绕住怀中人，泪水打湿脸颊，他说:“苏枕澂，我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对不起……”苏枕澂用气音说。
他们就在这里拥抱着，白纱窗帘和磨砂玻璃隔绝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阻挡了正当空的烈阳，他们在这里拥抱，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