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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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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幸,和我聊聊吧,”宫伯怀说。
魏幸终于有了动作,拿勺子在碗底划着圈,头还是低着,“聊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聊什么,”宫伯怀说。
“你不是一直在聊么,”魏幸声音听上去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魏幸,”宫伯怀说,“这件事情是我一开始就做错了,我不该一开始就没跟你说这是一个关于同□□情的故事,你现在对我有任何情绪和怨言都是应该的,我全部接受,视频你不想继续拍了,我也能理解,你现在呢,就把这次出行当成一次度假,好好玩几天,费用什么的我全给你报销,好不好?”
魏幸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宫伯怀看着魏幸,他猜不透魏幸在想什么,魏幸一直低着头,看不到他的情绪。
房间里只能听见雨水的声音。
半晌,魏幸把吃完的盒子袋子收拾完,扔进了茶几下面的垃圾桶,拿过笔继续在纸上作画。
宫伯怀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出了房间,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既然魏幸不愿意说话,他就看魏幸作画。
直到他愿意讲话,如果他一直不愿意讲话,那他就一直等着。
魏幸拿笔在纸上沙沙的画着,很认真,花瓣的线条都是一笔勾成,这儿画一笔,那儿画一笔,两三下就勾出一朵花来,之后,笔尖在手的边缘描着,往手指上添加了更多的细节,涂戒指的时候,魏幸眼皮抬了一下,往宫伯怀手上扫了一眼。
宫伯怀搭在茶几上的手指不自觉曲了曲,他看着安静作画的魏幸,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个发了疯一般拦也拦不住,誓死要揍死胖男人的魏幸仿佛是另一个和这个魏幸毫不相关的人。
他盯着魏幸垂着的浓密睫毛,以及鼻尖,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魏幸昨晚情绪低落是因为知道了视频是跟同性恋有关的,说明他是抵触同性恋的,但魏幸最后没忍住动手也是因为胖男人碰了他,而他对于魏幸来说,也是同性,魏幸对他的这种过激保护和对同性恋的排斥心理同时存在……
宫伯怀在心里啧了一声,饶是他比魏幸多吃了十年的盐,他现在也看不懂了。
他再不是个自恋的人,魏幸的很多行为,也很难不让他多想,就比如现在,魏幸用画笔很仔细的描着他的手……
琢磨着这些事的时候,他就特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两小时。
那假如魏幸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同性恋……
被魏幸如此保护着的,最近一直跟魏幸混在一起的,甚至和魏幸在一张床上趟过的人,其实一直是个同性恋……
宫伯怀不敢再想下去了,男人被揍的胖上加胖的脸从他眼前闪过,他一个激灵……
他的下场可能是直接死。
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在听到茶几上啪嗒一声的时候,他正好想到了奶奶做的豆泡汤,呼噜噜的在厨房里冒着热气。
魏幸的画完成了,他把笔扔到了一边,看着窗外,右手伸到宫伯怀眼前,低声说,“能帮我涂药么?”
宫伯怀眼皮一跳,“能。”
药放在电视柜上,宫伯怀腿长胳膊长,身体甚至没离开座椅,往电视柜跟前跨出腿,身子上前,胳膊够了一下就够着了,从药包中取出棉签,蘸取了消炎药膏,看了魏幸一眼,轻轻涂了上去。
魏幸眼睛看着窗外的雨,余光却留意着宫伯怀为他涂药的手。
“我……”魏幸咬了一下嘴唇。
“什么?”宫伯怀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都替我做好了决定,我还能说什么,”魏幸声音低低的。
“什么决定?”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拍视频了?”魏幸依旧看着窗外。
宫伯怀手一顿,“你还会继续拍?”
魏幸没说话。
“你不是……”
“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新事物,”魏幸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垂下眼,眉头蹙在一起,有些不情不愿的,“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只是现在接触到的,是和我以前接触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我需要时间接受,这种感觉就像是……”魏幸停了停,想了一下说,“就像是睡醒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告诉我,昨晚和我们一起喝过酒的一个人,今天死了。”
宫伯怀看着他,有些没能跟得上魏幸的节奏。
“就是,很突然,”魏幸说,“太突然,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新消息不管我的死活,直接向我撞过来。”
宫伯怀看着他的眼睛,接受了他这种生动鲜活的描述。
“你觉得我昨天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没管你的死活?”宫伯怀说。
魏幸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你告诉我是对的,人要成长,就总是要抛弃旧的东西,迎接新的东西,只有抛开旧的东西,才能向前走,你敲开了我的大门。”
“你的大门?”
魏幸点了点头,“我陈腐的大门,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是痛苦的,但我相信是有意义的。”
宫伯怀控制住了他想给魏幸鼓掌的冲动,他看着魏幸黑黝黝的眼珠子,心生敬佩。
魏幸看着他说,“你要信我,我不仅学习东西很快,接受新事物也很快,我只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一些事。”
“嗯,”宫伯怀直视着他点了点头,这才是他认识的魏幸,他欣赏的魏幸。
魏幸的手近在咫尺,他想要握一握,可到底忍住了。
魏幸偏开头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又转了回来,睫毛湿湿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泪水,他看着宫伯怀说,“没有什么能打倒魏幸。”
宫伯怀手指颤了颤,收紧,“对,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小幸。”
魏幸手心朝上转了过来,凑近宫伯怀的手,小拇指勾了勾宫伯怀的食指,“让我抵触的,不是同性恋本身。”
宫伯怀感觉魏幸有些出汗,湿热的手指拂过的地方,麻了。
这种小接触而引发的大电流通过食指一路导进他的大脑皮层,全麻了,他甚至麻的忘了问,不是同性恋本身,那是什么?
麻劲来的快也去的快,宫伯怀恢复神智,“小幸,其实我昨天跟你坦白的时候,不是不顾你死活,你这么说我觉得有点冤,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抵触,因为这种事吧,他现在也不算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
“我知道,”魏幸说,“我有我的理由。”
“那我猜想你的理由应该是不方便跟我说的?”宫伯怀说。
“嗯,”魏幸点头。
“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宫伯怀说,“我也有。”
魏幸看着他。
“其实也不算是秘密了,”宫伯怀说,“只是事情发生太久了,也不是很愉快,所以就没人提了,说起来也挺丢人的。”
“你打算交换秘密吗?”魏幸说。
“不交换,”宫伯怀说,“你不想跟我说,我就不想知道,我只是单方面想跟你讲讲我丢人的事。”
“好,”魏幸眨眨眼,眼神里压不住的好奇。
“我上学那会喜欢过一个人,”宫伯怀说,“但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过,我那时也喜欢喝点酒,喝了酒就喜欢自言自语说胡说,后来有一次跟他一起喝酒,完了之后一骨碌有的没的都跟他讲了,第二天,我就在学校广播听到了我酒后告白的录音,一字不拉。”
魏幸看着他,一声不吭,把头转到了窗外,忍了忍,又觉得实在是憋不住了,干脆趴到茶几上,头埋进胳膊里笑了出来。
“是不是挺丢人的,”宫伯怀说,“我朋友拿这事笑了我很多年。”
魏幸抬起头时收了笑,但眼睛里明显还留有笑意,“你怎么这么笨啊?”
“啊?”宫伯怀愣了愣,“是挺笨的。”
“知道喝完酒会说胡话,还跟她去喝酒,”魏幸说。
“酒壮怂人胆嘛,”宫伯怀说,“主要是当时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做。”
魏幸盯着他看了看,凑到他鼻子跟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的,连你这样的人都会拒绝?还做出这么没水准的事?”
“害,”宫伯怀看着魏幸凑过来的鼻尖,向后躲了躲,“坏人不分男女嘛。”
“是,”魏幸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也不分老少。”
宫伯怀丢了手里的棉签,重新取出来一支,又蘸了药膏,“过来,我给你的额头上边也涂点,还有个小小的红印。”
“哦,”魏幸应着,头往宫伯怀跟前凑了凑,垂下睫毛。
宫伯怀手拨开魏幸前面的碎发,棉签在上面轻轻扫过,“长挺乖一张脸,上面留些乱七八糟的疤就不好了。”
魏幸笑了笑。
宫伯怀扔了棉签,拧了药瓶,装回袋子,看着魏幸,“小幸,你说,那天晚上,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像今天对待我的一样,对待他吗?”
魏幸一时没说话。
“其实不知道答案也好,”宫伯怀说,“你如果说不会,似乎也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你要说会,就更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了。”
宫伯怀不想说,他不愿意看到魏幸的这番真诚给了别人。
又是给别人做鱼,又是为了别人愿意打开自己尘封的心门,做出让步,想到这些好全落了别人,他就有些说不出的不情愿。
不情愿之外,他又生出一种,幸好当时救了魏幸的人,是他。
“应该不会有人会像你一样,对我好,”魏幸低声说,“我见过太多不好的人,所以才更明白你的好,有多珍贵,你待我好,我就也想对你好,可我能给你的又太少了,抵不上你给我的十分之一。”
“真心才是最贵的,”宫伯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