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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抽烟了?”宫伯怀抱住了他的肩膀,下巴落在他的额头上,说话时,气息里都带着一种清香混合着酒精的花味,不是某种具体的花,但就是闻的出来,是花的味道没错。
      “嗯,”魏幸胸膛里挤出一声。
      “没什么事吧?”宫伯怀说,“有我能帮到的吗?”
      魏幸摇了摇头,头发蹭在宫伯怀锁骨处,与布料发出的细碎声近在耳畔,让他说不出的安心,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的寒意渐渐褪去,呼吸变得平稳。
      飘扬的花瓣终于落到了水面上。

      “什么事也没,”魏幸说,“就是,你挡着路了。”
      宫伯怀笑了出来,耳朵贴在胸膛上听,笑声更加厚重,“这是某种新型的‘不好意思,让一下’的表达方式吗?”
      “嗯,”魏幸应了一声,转头眼睛在宫伯怀肩膀上蒙了一会,松开宫伯怀,头也没抬的往前走,“走吧,我还没吃饱呢。”
      “渣男啊,”宫伯怀打趣的说,“你就这样利用了我一下,充了一会电,然后转头不认人?”
      “是啊,不服啊,”魏幸回头轻笑了一下。

      魏幸回到包间没事人一样,吃着东西,还主动要了酒喝,但宫伯怀还是感觉得到,他接了电话后,整个人处于一种很低的情绪状态中,尽管魏幸很努力的伪装着。
      但他越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宫伯怀就越是觉得他有心事。人越是想要掩饰悲伤情绪的时候,就越是会表现出一种反常的开心。

      “伯怀,我可盯着你呢,杯里的还满着呢啊,”楚明说,“你刚说等魏幸来了就空杯,这回人来了,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啊,酒账不许赖。”
      “不赖不赖,”宫伯怀说,“人刚进来,你倒是等我坐稳了的。”
      “你屁股面是有多大,坐快五分钟了还没稳呢?椅子要兜不住,咱喊人给你换张沙发你来坐,”楚明声音很洪亮。
      “才喝了多点就上头了?”杨导别他一眼。
      楚明假装看不见,“魏幸酒量也不错?我就喜欢能喝酒的人,但不喜欢喝完耍酒疯的人。”
      “你阴阳谁呢?”杨导说,“我当时不耍酒疯,你能到手吗?”
      楚明夹了一块蟹,放到杨导的碗里,眉眼弯弯,“你多吃点,这儿不愁没说话的人。”

      魏幸把自己的那杯举起来喝干净了,冲楚明倒了倒杯子,“酒量一般,但应该能陪的了明哥。”
      楚明笑了笑,“能陪的了我的人,酒量可不能用一般来概括。”
      魏幸拿过宫伯怀的一杯,“宫老师酒量就不行,两杯倒,这杯我帮他喝了。”
      “魏幸,”宫伯怀阻拦的话没说完,魏幸就举着他的杯子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魏幸扬着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牙齿,降低声音对宫伯怀说,“小瞧我呢?你放心,你趴下我都不见得会醉。”

      不大的酒盅,苦涩辛辣的白酒,一杯接着一杯,离开酒店的时候,魏幸脚底下打着晃,眼尾皮肤红了一片,宫伯怀手伸过去想扶他一把的时候却被推开了,魏幸脸上依旧挂着笑,“不用,我从这儿走回去都没问题。”
      宫伯怀皱了皱眉,没喝酒之前,嫌他挡着路了,就往他怀里走,现在该往怀里走的时候了,他倒是很清醒的拒绝了,宫伯怀有时是真挺看不懂这小孩的。

      坐进车里之后魏幸闭上了眼,再绵软的白酒,流过喉咙抵达尾部的时候,都会有一阵灼烧感,魏幸现在感觉自己的胸膛里就像捂了个火炉子一样,四肢疲软无力,连大脑也变得迟钝,不过这样也好,麻痹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出饭店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喝了多少,胃里烧的慌,但不至于想吐,今晚上的饭非常丰盛,他一口也不想吐出来,车油门刚一脚轰下去的时候,他就有了感觉,胃部从底座向上蛄蛹了一下,能感受到食物在与胃酸,酒精做着殊死搏斗的抗衡。
      车刚向右转了弯,他紧靠车门觉得贴舒坦了,没一分钟的时间,又来一个向左的大转弯,他整个人被带着离开车门,身体没了依靠,胃里一阵痉挛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撑不到酒店了。
      嘴里酸水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各个地方往出分泌了,魏幸拍了拍车窗,刘曲从后视镜瞧了他一眼之后,连忙靠边停车了,魏幸打开车门冲了出去,最近的垃圾桶目测离他十米,就这十米,此时堪称世界上最遥远与煎熬的距离。
      扑到垃圾桶跟前的时候,他感动的快要流下眼泪,为自己坚持到了垃圾桶而感动,垃圾桶也热情的接收了他今晚的晚餐。

      魏幸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夜晚的风从T恤袖子里灌进去,经过身体再从另一边出去的时候,他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宫伯怀拿着一瓶水坐到他的旁边,水伸过来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
      魏幸拿过水预备了十成的劲儿拧瓶盖,但实际一成都没来得及用上,将近九成的力在瓶盖自己掉下来的时候泄了出去,喝了两口之后才说,“谢谢。”
      宫伯怀没吱声。
      魏幸也不想说话,刚那句谢谢他都想用意念传过去,宫伯怀这样安静的陪着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总觉得跟自己这么狼狈的蹲马路牙子的人,不应该是宫伯怀,当他与宫伯怀身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时候,宫伯怀也与他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向的。
      他想说,“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可他又怕说出口了,宫伯怀真的会走,他想说,“我们在这儿,刘曲怎么办?能让他先回去么?我不想坐车了,”几句话在脑子里像滚盘一样碾压轮转着,他也没说出来。
      就让他无声无息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一阵子吧,烦事找不到他,魏准远找不到他,无力愤怒找不到他……
      能有个地方让他躲一会……
      如果那帮人真的去饭店找他了,那他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除了阿成,没其他人联系他呢?张经理不该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吗?
      陈词也有很大概率会打电话,发消息给他,但陈词也没有。

      所以,那帮人到底是谁?

      他想给陈词打个电话,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手在兜里摸了一通,没找到手机。
      “找手机么?”宫伯怀问。
      “嗯。”
      “落车上了,”宫伯怀说。
      “车?刘曲……”
      “我让他先回去了,”宫伯怀说,“我猜你已经不想再坐车回去了?”
      “嗯,”魏幸胳膊交叉搭在膝盖上,下巴又搭在胳膊上,转头对着宫伯怀,“谢谢。”
      宫伯怀没说话。

      宫伯怀就那么跟他一样,不顾马路边上脏不脏,直接坐在青石砖上,魏幸笑了笑,“你怎么这么随意啊?”
      “嗯?”宫伯怀转头看着他。
      “我是说,不摆谱什么的,也没什么架子,跟我见到的大多数条件好的人不大一样,一道清流,”魏幸说。
      “我摆谱的时候,你没见着罢了,每次有新乐谱了,我都要铺开摆到钢琴上的,”宫伯怀说的很淡定,“至于架子,我不需要摆,我本人就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
      魏幸以为自己的各个感受神经都被酒精麻歇菜了,听到这话的时候,掌握笑点的神经立马清醒过来,笑得停不下来。
      “说到底你还是接触的人太少,”宫伯怀说。

      魏幸笑的都没顾得上对他这句话做出反应,这里来往的人比其他街道都更多,尤其是晚上这个点,大多都是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年轻人结伴说说笑笑的从身后经过,魏幸说,“知道这是哪儿吗?”
      “大学门口,”宫伯怀说。
      “哦,”魏幸声音低落下来。

      如果张经理,陈词后来给他打电话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了,假如去找他的真的是找魏准远的人,那他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是个失业人了,他需要给自己想好退路。
      “那个,明哥,”魏幸想了想说,“我做的东西会有人买吗?”
      “肯定会有人买的,”宫伯怀说,“我帮你分析一下为什么一定会有人买,你听听。”
      “嗯,”魏幸枕在胳膊上定定看着宫伯怀,他感觉当宫伯怀这样说话的时候,说不出的帅。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做的东西很好,很有艺术价值,买来可以放在家里欣赏,也可以收藏,也可以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嗯,”魏幸附和一声。
      “其二,楚明是个拍卖家,有更多人脉,东西放在他手里,能卖出去的概率比放在其他人那里更大。”
      “一槌定音的人?”魏幸说。
      “嗯,”宫伯怀说,“其三,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之前有个喜欢收藏画作的人,他在一场画展中高价买了一副作品,作品是两只彩色的大蜘蛛。”
      “有多大?”
      “比你脸大,”宫伯怀说,“卖给他的这个画家呢,在整理作品的时候,发现他要卖的只有四副作品,但却卖出去了五副作品,于是他就纳闷,为什么会多出来一副,后来他才知道,是他儿子把自己的作业混在里边了。”
      “……嗯。”
      “他儿子幼儿园还没毕业,”宫伯怀笑着说,“那是他儿子为了参加学校活动而做出的画。”
      魏幸噗一声笑了出来,笑了半天,感觉身上不止掌握笑点的神经活了,其他领域的神经也苏醒的差不多了,消极沉下去的情绪像氢气球慢慢升起来。
      “所以我想说的是,”宫伯怀说,“有钱人的钱,有时候,花的就是挺莫名其妙的,你完全用不着担心卖不出去。”
      “嗯,”魏幸这回应的很有力道,他发现自己很迷恋宫伯怀一本正经侃侃而谈时的样子,宫伯怀酥酥带些慵懒沙哑的声音像海风一样,让他止不住的想要放松全身,“还有吗?”
      “暂时就说这三点,”宫伯怀说。

      两个人安静下来,都没有说话,酒精有个很大的本事,就跟情药催的人想发泄欲望的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不怪宫伯怀傻逼,喝点酒就跟喜欢的人告白,他现在就想要卸下所有顾虑,卸下所有压着他,所有让他担惊受怕的东西,跟宫伯怀一吐为快。
      如果没有酒精的加持,他一定不至于生出这样的想法,即便宫伯怀给他的感觉是不摆谱但很靠谱的一个人,所以要不要跟他说呢?
      魏幸很纠结,他想说,说了他会舒服,宫伯怀不问他,但也一定是想听他说的,宫伯怀帮他到这一步,他也不该把宫伯怀一直当个无法信任的外人。
      魏幸头埋进胳膊里,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欢快无负担的谈笑声,说真的,他羡慕死了,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我……”魏幸从胳膊中露出下巴,“我很羡慕他们。”
      “什么?”宫伯怀上半身朝他凑过来,没听到魏幸说话,干脆挪到了魏幸更近的地方坐下,“你刚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魏幸被惹的笑了笑,“我说,我羡慕他们。”
      “谁们?”宫伯怀说,“楚明和杨导吗?还是买走蜘蛛的人?”
      “不是他们,”魏幸轻轻摇头,“你还能不能行了啊,我好不容易才想说的啊,你一句话我都不想说了。”
      宫伯怀低下身体凑近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笨,所以你就直接告诉我呗,他们是谁啊?”
      魏幸抬起眼皮跟他对上眼,“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作数啊,”宫伯怀说,“只是我以前说了太多话,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指的是哪句话。”
      “合作期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魏幸说。
      “作数,”宫伯怀不假思索,“我现在听这话,怎么漏洞百出啊,什么叫合作期间啊,合作以外就不能平等了,这我什么时候说的话啊?我当时是不是喝醉了?”
      “你别打岔,”魏幸说,“你就说作不作数。”
      “我们之间永远都是平等的,”宫伯怀说,“且永远作数。”
      “……嗯,那就好,”魏幸点头,过了一会才说,“我羡慕的是大学生,我……我很早就离开学校了,那时候,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考个很不错的大学,完整的,好好的,读一次书。”
      “所以你才会看网课?”宫伯怀说,“你想考个不错的大学?”

      魏幸声音低低的,现在说的,到底是沉在他心里久不见阳光的事,他有些不敢看宫伯怀的眼睛,“我已经不能考了,我现在,就是个刚脱离文盲的人,我唯一的文凭就是小学毕业证,我怎么考啊。”
      “你怎么不能考了,”宫伯怀说,“你可以参加成人高考啊。”
      “什么是成人高考?”魏幸眼睛亮亮的。
      “就是……”宫伯怀斟酌着词语,“太多具体细节我也不大清楚,但是,这个考试,他就是专为社会上想要继续读书深造的人提供的机会。”
      “我还能参加高考?”魏幸身板坐直了。
      “……嗯,跟一般的高考,应该是有差别的,你要想了解更多细节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宫伯怀说,“要参加考试,你需要有一定的知识储备,你现在……”
      “我有,”魏幸激动起来,声音都跟着扬起来,“高中生学的东西我都知道呢,我还做过他们的测试题呢,成绩也还不错的。”
      宫伯怀笑笑,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那就甭愁了,你要想上个大学,那还不容易吗,知识在脑,还怕考不了个大学?”
      “我真的能考吗?我初中就辍学了,”魏幸声音又小下来。
      “能,”宫伯怀说,“不过帮你之前,我也有疑问,之前就想问你,但我怕你不愿意说,你既然对大学这么有执念,为什么当初不坚持把书读完呢?你不是说你成绩也挺好的吗?”
      魏幸垂下眼,“没钱了呗,上不起了呗。”
      “……嗯,”宫伯怀皱了皱眉,“你父母虽然离婚了,但也该对你履行抚养义务的吧?况且,初中,用不了多少钱吧?”
      “我妈在跟我爸离婚后的第三年就死了,那时我读初二,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魏幸盯着马路边上画出来的停车线,心里不痛不痒,有的只是,他竟会对宫伯怀说出这些的震惊,“我爸……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想知道,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我在哪里,我怕他找到我……”
      “……”
      “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魏幸突然说,“我不想被你同情,如果你同情我,我们之间,就不是平等的。”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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