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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桥下干尸 ...


  •   懒觉睡了好几日,小丁的良心开始自我拷问了。

      夏天的懒觉一般都睡得人不太舒服,毕竟天亮得早,太阳一出来,地上就烤得热,睡了一身汗不说,心头还有负罪感,外头同门挥剑劈刀,破空声如哨,小丁就算贪睡、觉大,一般也会拖着自己起来,提了剑到外头锻炼。

      可丞相府不一样。

      冰鉴这种好东西山里没有,凉亭更是宽檐高顶,晨起洗漱完,也没事情可做,少爷不爱动,一出汗就蹙着眉,满脸烦躁地在凉亭里摇扇子打瞌睡,小丁是他徒弟、是他近侍,自然也就跟着他。

      只是,少爷长得再好看,他也是个男人,按理说自己不该对着他瞌睡的侧颜,瞧得都挪不开眼才对。

      可大齐民风开放,男人和男人本就可以……只是自己不知道,不代表这样就是错的。

      但男人……小丁跟同门的师兄弟们不算特别亲近,便不作比了,可少爷既不同于暗算自己的大师兄,更不同于那醉酒后欲无礼轻薄自己的七皇子,也不同于相谈甚欢的九皇子,少爷是……

      总之是不同的。

      可小丁还没忘了自己进丞相府、跟在文彦欢身边是为了什么,他想着,今早无论如何都要锻炼了,就从“青松第一剑式”再练起,将少爷明里暗里传授的“武功不仅在于拳脚”“随机应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等思想融会贯通、灵活应用!

      “吧嗒。”

      文彦欢指间松松捏着的彩香墨扇掉在了地上,他似乎又睡熟了,长腿交叠,手腕搭着扶手,指甲修得光滑齐整,他完全放松着靠在躺椅上,头都歪到了一边。

      被这轻巧的掉落声打断了思绪,小丁撑着下巴,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盯着瞧文彦欢的睡脸。

      少爷嘴角湿湿的。

      是口水吗?

      ……噗。

      也不知又瞧了多久,小丁都已然盯着那抹水痕,偷笑着趴在文彦欢肩头睡着了,竟还没想起,他那柄柳叶短剑分明还落在屋里,今早压根都没带出来。

      但他没睡多久,睡得也不沉,文丞相下朝后念叨的几句话都被小丁听全乎了,只是瞌睡像个泥潭子,拉着人睁不开眼。

      直到一群文家家仆大声说着话,呼啦啦地经过凉亭,才将小丁彻底吵醒。

      习武人的耳力较常人要好一些,虽然凭小丁的武艺,可能也就好上那么一点,却也足够听清几个叫他瞪大了眼的关键词句。

      “那王贤吓得不轻……听说,当场就晕了过去!”

      “什么真的假的,自然是千真万确!采买小厮亲眼瞧见的!”

      “……哪儿?就在珍馐阁边上!”

      “哎呀,枫河上的桥还有几座啊!就在那桥底下!”

      “……人都干了,皮是瘪的……”

      “那岂不成干尸了!”

      小丁“腾”一下就站起来了,动静不小。

      文彦欢也……翻了个身。

      …

      “所以你俩就唠上了?那现在呢?大哥这是要出门去?”

      “我不出门,只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被母亲、妹妹还有你这小侠客拦住问情况。”

      听他说不出门,文彦欢失望地撇了撇嘴,小丁也无声叹了口气。

      他二弟惯会藏心思,文彦铭是知道的,而这小丁虽一脸乖巧,眼却老是瞟着旁边一看就满肚子鬼主意的文彦欢。

      也是想凑这个鬼热闹!

      文彦铭警惕。

      他回过味儿来,话头顿了顿,正了脸色,严肃道:

      “我可告诉你俩啊,尤其是你文彦欢,这事儿你别带着人家大侠瞎掺和,父亲方才急匆匆走了,又特意回来叮嘱我别主动冒头逞能,我这个刑部的尚且如此,更别说你了,这事儿真的沾不得,水不定有多深。”

      想跟着去看热闹的心思被自家大哥说了个正着,文彦欢嘴上敷衍着安抚,两眼却亮得发光:“哎呀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我寻思这案子肯定要移交刑部,大哥你又是刑部司的左侍郎,大约能知道得多些,我也想看个热闹、探个究竟嘛。”

      “我能知道什么?这案子这样骇人听闻,又牵扯多方,由大理寺卿和李大人主审尚不够格,我又算得什么?……最后警告你俩一遍,别管这事儿!”

      文彦铭没好气,拂袖抽身,躲清静去了。

      他下了朝连口水都没喝,他在刑部司的属下便慌里慌张地跑来,说临川城出了大案子。

      文彦铭这位属下性子沉稳,年纪也不小了,寻常案子绝不会叫他慌成这样。

      属下三言两语,把话说清了,气都还没喘匀。

      那户部尚书王大人的长子王贤,许是下朝后被五皇子责难怪罪了,心有怨怼不平,又碍于身份不能发作,才不过巳时,珍馐阁刚开门不久,洒扫都还没撤下,他就进去喝酒。

      喝了个酩酊大醉、眼花腿软,竟连路都走不明白,一歪身子就在珍馐阁后头的枫河岸边坐倒,再蓄不出站起身来的气力。

      属下的原话是:“那王贤箕踞而坐,似要叫骂,王家家仆恐他祸从口出,说什么不敬之语,又劝不住他,干脆上手捂他嘴,可那王贤酒品不好,脾气也差,狠推了把眼前人,竟把王家一矮瘦的家仆给搡进河里去了。”

      扑通一声,枫河水流不急,又是夏日,家仆划拉两下,就稳凫在水面上。

      “坏就坏在,那王贤莫名悲愤难抑,嚎了几嗓子,大白天喊冤骂街闹自尽,说自己辜负信任前途尽毁,也要跳河,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其余的家仆都在拦着那王贤,那掉河里的家仆就只得自己找缓坡上岸。”

      这附近的缓坡……啊!有了,桥边上的坡近岸!

      并拢五指,翻掌作蹼,这家仆便就此靠近了枫河上的那座桥。

      阳光将枫河岸边的树影投在河面上,阴影之下的河水看着就清凉,却也瞧不出深浅,反射的粼粼光投在桥底,映亮了木桥背面的腐苔、朽纹……

      还有……

      那家仆猝不及防一抬眼,和一双眼睛对视了。

      那东西的眼眶都瘪了,干得凹进去,眼珠凸出来,挂在眶边,也枯得没有水光,像晒干的死鱼,可那绕缠着绑在颈子上的枯发,还有捆缚在桥底的四肢,却说明这东西可不是什么死鱼。

      是个人。

      是具……干尸。

      像腊肉用猪油糊着,得以封存日久,这死人的脸上也泛着黄蜡蜡的油光,他瞪大了眼,嘴大张着,干瘦得像柴骨,身上的衣服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干蜡和油锁住了尸臭,也隔绝了枫河的湿气和穿桥的风,不叫他散出怪味、烂成碎肉,所以衣服上头的纹路竟还能看清。

      这纹饰,瞧着眼熟……

      恰巧此刻,一阵风过,吹动了岸边的树,树影动了,水面荡漾,反射的波光在桥底晃了一晃,掠过已经死透干枯的眼珠,像这死尸冲人眨眼——

      你发现我了。

      家仆惨叫,吓得在枫河里胡乱扑腾,喝了几大口水,岸上的人见状,七手八脚地去捞他,他抖着指尖,指着桥底,说不出话,其余人顺着看过去——

      “你们瞧什么啊!我……我也看看!”

      “大少爷!别——”

      …

      这热闹在临川沸议了整整一天,文彦欢虽然好奇,但还是听了他哥的,没有带着小丁乱跑,就在府中老实待着。

      得亏听了他哥的话!

      “那干尸,就这样睁着眼、僵着手脚,直到被大理寺的人放下来,都还是那个姿势……听说手脚勒得太紧,都要绑掉了……”

      “什么干尸啊,那可是孙府的小少爷!”

      “难怪夫人和三小姐早早就去了孙府。”

      文彦欢出了院子,背着手,散了这群还在聚一处说闲话的家仆。

      跟着出来的小丁挠了挠下巴,他记性好,觉得孙这个姓氏耳熟,“孙府……少爷,在花诗节上,那位在文小姐之前上去环亭作诗的,可就是孙府的人?”

      文彦欢点了点头,“正是那家。”

      他其实心里正一阵后怕呢,“得亏我听了大哥的,没带你去凑这个热闹,这水确实深,大哥人呢?没出去乱窜吧。”

      “大哥也在府上呆了一天,倒是文丞相和夫人小姐,到现在都没回来。”

      “没事,只是大哥别摊上这事就行。”

      啥意思?

      小丁对临川氏族的情况不熟悉,更不知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文彦欢很清楚。

      这孙家小少爷,孙朗义,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年少及第,才高八斗,还在泮宫时,此人就颇受瞩目,可为人却谦虚有礼,不愿树敌,处处退避,太子殿下还曾亲自请他入宫,问他是否有意入詹事府,为东宫做事。

      小丁提问:“詹事府?”

      文二解答:“就是东宫的尚书省。”

      太子亲邀,何等殊荣!

      “所以他去了吗?詹事府。”

      文彦欢摇头。

      孙大人不过是御史台殿院侍御史,官阶不高,他这小儿子,竟有为官做宰的大能耐,孙大人却不显摆,教育子女安生度日,不求出人头地,只求平安一生。

      孙朗义不愿风头太盛,也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小,难当重任,太子也不强求。后来,这孙朗义考取功名,进了刑部,入比部司,负责审计勾覆各项钱两支出。

      “刑部?那岂不是跟大哥在一处当差做官?”

      “不在一处,大哥在刑部司,管律令案件,他在比部司……所以我说,这里头水深,他死得实在蹊跷,若论得罪人,比部司的魏大人和刘大人,刚正不阿,计较钱银,甚至精细到了不知变通的地步,不比这孙朗义更招人恨?他怎的会死这么惨……”

      小丁却还是不明白:“那为何少爷会说,大哥别摊上这事就行?又为何说我们得亏是没去看热闹?”

      文彦欢轻笑一声,展开扇子,悠了两下手腕,彩墨之香随风频来:

      “这个节骨眼上,管经费俸禄的年轻官员竟惨死在临川,被人捆在桥下,日日遭人践踏,孙家找人已久,不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事孙家必然不会姑息,可孙家家宅不宁,他家小少爷失踪,他家大小姐还去花诗节赴宴,由此可见一二……”

      “所以,孙朗义的死,说不定得扯上人家的家务事,此为案件难断之一。”

      小丁扯了把凳子过来,仔细听着师父的分析。

      “其次,当下,哪两位皇子掐得正狠?”

      小丁被引导思绪:“……九皇子和五皇子,孙朗义的死可能和他们有关?”

      文彦欢点头:“咱那天也听九皇子说了,五皇子为了推行商税改案,为图功名,不择手段,而古往今来,官场上的手段也就那些,离不开威逼利诱这四个字,绕不开权势金钱这些玩意,若有商税改案的草拟工作中,出现钱两贪墨,或者经费私用,叫这孙朗义发现了……”

      小丁眼神一凛:“灭口!”

      “也不是不可能啊,此为案件难断之二。”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

      方才,文彦欢其实在暗中掐了诀,听了他大哥心里的动静,知道了今早早朝发生的事。

      九皇子今早已经明确指出,五皇子有“补贴”临川大商户,以推行商税改案之举。

      接着就出了孙朗义遭人毒手、惨死桥下的事,发现干尸的人,还偏偏就是五皇子手下的王贤。

      孙朗义官职敏感,有了早朝九皇子的“当庭检举”,孙朗义之死,五皇子的嫌疑就大了,旁人轻而易举就能想到灭口上去。

      可文彦欢窥心读心,那九皇子真不像是设局的人,整件事里,他都像是个没脑子,被人利用的正义愣头青。

      所以,如果这个案子落到了他大哥手上……

      九皇子那日“婉拒投诚”的邀约,若被有心人看见,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大抵是“刑部文大人二弟同九皇子私交甚笃,此案若为九皇子一手策划,栽赃五皇子,岂不是诬陷!”

      最后这案子别管破没破,更别管谁能落着好,反正他大哥得不着什么好处,还很有可能要倒霉。

      ……先躲着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桥下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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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老大们,这本是个20w小短篇。 11.1开新文,这本不断更,但不保证日更(鞠躬) 推推完结: 《你那是?你只是!》 《出芽生殖也配有对象吗》 下一本: 《小叶,您的宠物人类医生》11.1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