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没人帮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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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得？那个叫什么，尹淇深的？”
从前厅一出来，文彦欢就偏头找小丁搭话。
小丁神色一滞，随即点了点头。
“他就是你大师兄对吧。”
“是，少爷怎么知道？”
文彦欢握着扇柄，把合着的扇子往手心里敲了敲。
不难猜。
小丁之前就说，他被偷了盘缠之后想投奔他大师兄，他大师兄在五皇子府上做官。
五皇子府上做官的江湖人太多了，唯有这个尹淇深，出身名门、师出名门，五皇子很器重他。
此人不仅武功高强，心机城府也十分了得，跟五皇子是一路性子的人。
文彦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小丁，小丁就这么随着他的视线从头到脚地别扭了一遍。
“少爷，是我衣服穿得不对吗？”
他捏着袖子冲文彦欢展示自我，文彦欢摇了摇头，心道你和那尹淇深真不像是师出同门，难怪你想去找他，还得寻人给你画舆图，人家估计压根就不带你小子玩吧。
五皇子的心思现在属于是路人皆知、妇孺皆晓的程度，他连面上的和气都懒得再装，就差直接跟他的太子哥哥拍桌当面叫板了。
小丁师出名门，他那大师兄必然是有着响当当的江湖名号，五皇子最喜这样张扬招摇的江湖人，显得他不拘一格、广纳人才。
饶是如此，他对于手头的筹码犹嫌不够，除了他外祖家的权势和他自己在江湖中招徕的人才，还试图逼迫朝中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们站队，拉着他们一起趟浑水下棋局。
这可苦了像文铮棋这样的名门重臣。
他自己就是天子近臣、文臣之首、丞相之一，本就扎眼。
再加上，右相家里唯有一子，还已然婚配，但他家里却有个机敏聪慧、适龄婚配的女儿文彦舒，还有个前途无量、才华横溢的长子文彦铭。
文家现在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来抓一把嚼两口。
至于已经成了别人盘中餐的，比如王家，那就更想拖着文家一起下水了，党争被他们整得像斗兽棋，谁都想要一张大的牌。
对此，文铮棋的解决方法，用文彦欢的话来说，就是往自家这个香饽饽上抹屎，想吃下去的人除非连屎一并吃，否则就别想轻易沾文家人，甚至就连揩一把文家的油，都得沾一手屎臭。
这个屎就是文彦欢。
他自己是屎就算了，他还当搅屎棍子，专门负责搅黄婚事搅浑水、搅合党羽搅散局。
这搅屎棍子可不是什么容易当的差事，至少对于临川目前的局势，文彦欢得有所掌握，对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和利益层级，他也得有所了解。
他还得对于之后的大概局势有所判断，对皇室、对氏族、对官场、对宅院、对世人，都有所知认。
最关键的是，他还得装作不知情，才能把屎搅得精彩、还能全身而退，不叫人有发难的机会。
这真是个技术活，目前薄家那摊子屎算是没难度，可接下来的王家……
所以文彦欢就不能是个蠢的，否则他文家这一家子人的性命，都会被他这种，行走悬崖边以辟蹊径出路的危险行为拖累。
但他如果成了，这遭皇子夺位党争的劫难，文家也能安然度过。
更重要的是，他妹妹不会沦为皇子党争的牺牲品，就此搭进去一生的幸福。
他倒宁愿妹妹名声不好所以不嫁，也比名声太好所以惹眼抢手强得多。
男人是个什么东西文彦欢能不知道吗？临川的男人就更完蛋，人是脏心烂肺，心是利欲熏心，很多人都想娶她，这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所以……哎呀行吧，难办就难办吧，他也认了。
文彦欢于是领着小丁往回走，雨小了许多，天光也比之前要明亮，太阳光像是想要撕开厚重的云层跟世人露个脸，于是乌云的背后透着光。
“你得亏是半路被我截走，没去找成你那大师兄，否则你还真是一脚踏进狼窝了，你那大师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五皇子就更不是东西了。”
文彦欢也不单纯是口无遮拦，当小丁的面说他大师兄的坏话。
过几日便是花诗节，除了王家人之外，王家背后的人、也就是五皇子的近臣，甚至五皇子本人，他们都极有可能会直打照面。
小丁现在已经是他文彦欢的人，对这群人心里有戒备是应当的。
“是，我，我知道的。”
出乎文彦欢意料的，小丁并没有半分维护他大师兄的意思。
“你知道的话，花诗节上就放机灵些，别被你那大师兄套了话，他若是假借往事之名接近你，找你打听文家的事……”
小丁抿嘴浅浅苦笑，“不会的，他……不会的，就算问我，我也不会乱说话，少爷放心。”
他只是这样说，别的，就没再多言了。
文彦欢倒纳了闷了，“那你知道，之前为什么还打算去找你大师兄？”
与其说小丁这种反应是知道他大师兄为人不咋地、故而避如蛇蝎，倒不如说……
“你瞧着，像是有些怕他。”
小丁脸一白，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想读小丁的心思，实则也确实用不上掐窥心诀，虽然文彦欢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掐了诀也读不出来他的心语，但如果是小丁的话，文彦欢并不觉得是自己的窥心术出了问题。
这孩子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啊，可能心里就是澄澈干净，什么都没想吧。
“我，我……”
站在廊下，嗫嚅半天，连路都忘记往前走了，小丁满脸都是苍白和畏惧，怯怯地看了一眼文彦欢，心一横，眼一闭，抖着声音认了。
“是，我确实无处可去了，盘缠被偷了之后，我本想着，不行就找家饭馆给砍柴做工换点吃食，那也比去找我大师兄强，只是……我实在嘴笨，临川没有愿意要我的饭馆，都说我瞧着就不机灵。”
文彦欢本来不想笑的，只是小丁这话说得实在是可怜又可爱，文彦欢捂着肚子就扶着廊柱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所以……哈哈哈哈，所以你跟我回来，也是想奔个去处？”
早说嘛，不然拜师学武这事儿，他平白受了人几个大响头，实则花拳绣腿都不会，害得文彦欢还真是狠狠心虚了一阵子。
结果小丁却笃定地摇头反驳，“这倒不是，就算少爷不收留我，您这师父我也是认定了！”
文彦欢傻眼了，知道再问下去，就又绕回到之前小丁那些个武痴发言上头去了，什么策略决心、什么武功不在拳脚，唉……
“我还是那话，你得亏是半路被我截走了，不然你就是被人骗去做苦力，只怕还得帮人数钱。”
“是，少爷的恩德，小丁没齿不忘！”
“……你看看，我说吧。”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回到了文彦欢的院子。
有一人已然负手亭立于文彦欢屋前，定睛一瞧，竟是他大哥——文彦铭。
文彦铭已在朝中做官多年，因着文铮棋是其父的关系，他须避左相的嫌，登科后便在右相监督的刑部任职。
而今，他已是刑部左侍郎，直接对刑部尚书负责，刑部尚书再往上，便是尚书省，尚书省再上，便直接是陛下。
所以比起多方掣肘的文丞相，文彦铭身居要职，却差事清净，而正是因为他的差事清净，谁也攀不上他的关系，便有更多人把主意打到了他妹妹头上去。
“大哥怎么在我这儿？方才在前厅不见你，还以为你又在忙。”
回来也有阵子了，文彦铭反而是文彦欢在家里最少遇上的人。
文彦铭转过身来，见着文彦欢身边的小丁，只意外了一瞬，打眼瞧见了他身上穿的那身文彦欢的衣裳，一瞥又瞧见小丁腰间悬挂的配剑，眼下便划过一丝了然，嘴角浮上几分赞赏的笑意。
“这般，我也能放心些了。”
文彦欢也一怔，暗叹大哥心明眼亮。
这个家里，若要说有什么人能叫文彦欢全然放下心来倚仗依赖，那便是他大哥，即便是他爹娘，都不行。
“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晓得轻重。”
文彦铭却摇头，“你晓得事情的轻重，大哥却知道你的委屈，彦欢，之后会越来越难，可家人却不能站在你这一边，薄家只是个开头，之后牵扯的势力会越发错综复杂，你替家里人挡了灾祸，却也是拦了别人的路，没人能帮你，没人能助你，关键时刻，甚至还得舍弃你……”
文彦铭的腮帮子鼓了鼓，他咬了牙关，才道，“……这个家，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他大哥说的这些话，文彦欢又如何不明白呢？
他甚至明白他大哥说这些话的根本目的并不在于安慰他，更是提醒他，他没人能指望得上，他甚至得做好被舍掉的心理准备，不要怨谁，不要怪谁。
“哎呀我晓得，大哥真是，把你弟弟当什么了！”
文彦欢说完，推了屋门、踩了门槛就蹦了进去。
“不留你，赶紧回前厅跟爹娘复命去吧，有些话，不点明我也懂的，小丁，关门关门！”
这样很是失礼，但文彦欢却也顾不上这点儿虚头。
其实有些话说那么清楚干什么呢？大家心里都明白，说出来就不好看了。
可他又很清楚，这只是他自己的委屈情绪，从大局上来说，他大哥这么提点他也没有错。
他大哥是文家长子，他要确保稳妥，他要试探心思，文彦欢不到五岁就离开了家，现在被叫回来又是替家里处理这些肮脏关系恶心事，家里不仅不帮他，还要故意跟他唱对台戏，难免文彦欢会有怨言。
“没意思得紧，我帮家里、帮妹妹处理这些，我怨归怨，怎的委屈也要被提防……”
文彦欢一撩衣摆，往桌边一坐，凉茶喝得人胃底心底一片冰凉。
小丁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了解临川的人情利益，更不清楚文家的情况，也不知道文彦欢之后到底要面临什么。
方才那位大少爷说的是何意？什么帮不帮得上的，那个花诗节吗？
“我一直在，到时候我肯定能帮上你的，少爷。”
小丁见他闷头喝茶，脸色不虞，便出言安慰。
文彦欢愣愣地抬头看他，见小丁面上一派认真郑重，他漂亮的凤眼一弯，扑哧一声，笑得很是愉快欣喜。
“好好好，你这么说我便放心许多了，乖徒儿乖徒儿！”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