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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潭路17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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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宜县到了！”
司机拍打着方向盘，老烟嗓里裹着浓痰发出的喊声惊醒了林扬。
大巴车上混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皮革味、机油味、还有难以言喻的汗臭味。林扬睡觉前戴着口罩，还特意往口罩里放了片橘子皮，才算是舒服点。
他没坐过这种大巴车，但杜晓飞那小子坐过，还非常讲义气地提醒他坐车前买点黄瓜和橘子，幸好他听了。
黄瓜带着太煞笔，他只买了几个橘子，全程靠橘子皮续命。
司机还扯着嗓子催促，不少乘客陆陆续续准备下车。
林扬睡得腿有些麻，踉跄着起身，拖着行李箱越过过道里其他乘客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艰难地从大巴车上下来。他摘下口罩，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毛孔都张开了。
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终于确信自己被流放了。
一眼望去，连一栋崭新的楼都没有，四处都透着一股复古怀旧风。
林扬花了五分钟时间整理好心情，打开地图导航。这小地方连叫车都叫不到，车站外面却有不少拉客的私家车。
保险起见，林扬还是打算坐公交车。幸好一出客运站就是公交车站，他也懒得跟别人抢出租车了。
林扬靠在车窗上，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宽阔的马路，没有立交桥，甚至连栋高楼都没有，但好在街道很干净。居民楼大多只有六层以下的，还有不少带院子的房子。林扬看着那些小院，盘算着这要是在他家那边，这么个院子不得千儿百万的。
还是人少有好处。
地方小也有好处，估计坐公交或是骑个小电瓶就能游遍全城，所以马路上的私家车并不太多。
坐了六七站，林扬从车上下来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柏油马路在五十米外突然变成坑洼石巷，野狗悠闲地在墙角下撒着尿，巷子里穿着大红棉袄的老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枯枝似的手指正在摘菜，目光却在打量这个浑身上下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年。
“青潭路17号……”林扬看着导航找爷爷家的院子，行李箱的轮子时不时卡在石缝里，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把箱子抬起来再挪过去。
三小时前还在机场贵宾室喝咖啡的少年，此刻正拖着行李箱艰难跋涉。
转过一个弯，他被路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吸引了目光。虽然大门和门联上的木材都已陈旧，可仍旧气势恢宏，木雕上的褪色和裂纹增添了几分故事感，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这里。
林扬来了兴趣，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几步。
那门楣上的雕刻尤为精致，檐下的雀替上雕着八仙，表情生动。撑拱上的狮子抱着绣球，连毛发都清晰可见，狮子背上站着的应该是天神，手持如意，衣袂飘飘。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藏着一个故事，林扬看得入神。
牌匾上鎏金的“沈氏木雕”四个大字和整个大门一样暗淡，不过想想也是，这年头想要什么花样送进机器房就行，谁还干这个。
但林扬还是拿出手机打算拍几张照片，毕竟这样的建筑他只在电视里见过。
“你干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林扬一跳，他转身，看见身后站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看着年纪跟他差不多大，长得挺帅，就是表情不太友善。
“不是哥们，”林扬吓得不轻，“你走路没声啊？”
男生满脸写着警惕二字：“拍什么呢？”
林扬被赶来这么个破地方本来就不爽，现在欣赏一下传统建筑还被人当贼似的质问，一下来了火气。
他冷笑着打开相册把手机怼男生眼前：“看见没？什么都没拍。几块破木头，跟谁稀罕似的。”
“破木头你还拍？”男生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从他那一身名牌扫到精致的发型，眼神里竟然有一丝轻蔑，“这些东西都是明代的，除了那块匾，是清朝皇帝御赐的。你没见识我不怪你，现在知道了就行。”
林扬被气笑了，活了十八年，头一次有人说他没见识。
“明代的又怎么样？我家古董多的是，还真瞧不上这些。再说了，是你家的吗你就管？”
林扬懒得跟他计较，下着台阶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他拉着行李箱要走，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往后一看，那个男生已经站在门里，面无表情地冲他耸了耸肩，然后把门关上了。
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还真是他家啊？
“艹。”林扬不甘心地扒着人家门缝看，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真是傻x透了，刚才非要说那句话干什么？
这要是传到他那帮哥们耳朵里，估计能笑话他一辈子。
林扬满肚子怨气，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找到了青潭路17号。
他叉着腰看着爷爷家的大门，碧瓦飞甍，雕梁画栋。
老爷子不愧是搞艺术的，挺讲究。
但跟刚才那沈家一比，立刻就能在林扬心里分出高下来，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屋里，老两口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催促着小女儿去车站接孙子。
“他都十八岁了，丢不了。”林述意嘴上抱怨着，走到鞋柜那踩上粗跟鞋，伸手拿了包挂在肩头，还不忘回头补充一句：“大哥可提前交代了，让他来是磨磨性子，您二老可别把他惯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心里有数。”宋锦兰在厨房里抡着锅铲，想起了什么，探出头朝院子里喊：“述意啊，回来别忘了给你侄儿买点零食。”
“知道了！”林述意随口一应，把门打开的时候正巧撞见刚要敲门的林扬。
“扬扬？”
“小姑？”
二人异口同声。
这姑侄俩只差了十岁，上次见面还是林扬小学毕业的时候，但这几年过去，林述意是一点也没变，就是穿搭更成熟了。
林扬变化倒是挺大，林述意差点没认出他来。当年她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还是个小豆丁，一转眼都得抬头看他了。
“你怎么电话都不打一个自己找来了？车提前到了？”林述意刚才嘴上还嫌弃着，见了面又热情起来，让他把肩上的包拿下来帮他拿着，招呼他进来，“怎么样，好找吗？”
林扬点点头：“早到了二十分钟。我看也不太远，就跟着导航找过来了。还行，挺好找的。”
林述意拉着林扬往里走，在院子里她就朝着堂屋拔高了音量道：“刚刚还在嘴上念叨呢，这不人就自己来了。”
堂屋挨着厨房，宋锦兰先听到了动静，探头一看，惊喜地连锅铲都忘了放，跑出来和林扬来了个拥抱：“我的宝贝孙子来了！快让奶奶看看，怎么比视频里瘦多了？”
林扬笑道：“上镜显胖。您和爷爷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我们都挺好的，见到你就更好了！”宋锦兰乐得合不拢嘴，保姆张妈过来要锅铲她才回过神来，还不忘叮嘱道：“那个排骨再炖十分钟就好了。”
林述意介绍道：“这是家里的阿姨，张妈。”
林扬有礼貌地问了好。
林述意又道：“你奶奶知道你要来，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肉和菜，一定要亲自下厨给你准备接风宴。”
林扬嘴甜起来：“只有奶奶知道我爱吃什么，我今天一定吃两大碗米饭！”
听到孙子这么说，宋锦兰就更高兴了，围着他怎么都看不够。这时林廷川才听到动静从堂屋出来，看到林扬后也是乐呵呵的，让他别干站着，进屋里坐。
林述意看着老两口一左一右地坐在林扬身边，跟左右护法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厨房帮忙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