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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的记忆 ...

  •   无论楚辞在哪儿,我笃定他会好好的。

      不是出于乐观,也不是盲目信任。
      而是一种源自深层结构的判断——他那样的人,不是被系统筛选出的“合规者”,也不是被编排命运的“例外者”。
      他是变量中的变量,是一段逻辑始终绕不过去的注释。你可以暂时屏蔽它,但只要程序运行,它总会在某个节点自行唤起。

      他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稳定性。

      不是强壮,也不是幸运,而是——他永远能在最不稳定的环境里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运行空间,哪怕是偏离主线程、哪怕是临时文件夹里的备份,他都能活成一个“不可删除项”。

      这就是我相信他的理由。
      不是因为他会赢,而是因为他会留存。

      而我呢?

      我被格式化前的那一刻,还在想他会不会看到我被抹去。
      现在看来,不需要他看到。只要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就不会忘了我存在过。

      --
      【医疗仓】

      他醒来的时候,呼吸不是自己的。

      某种冷却液还残留在喉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穿过一道旧数据管线,带着芯片炸裂后的焦糊味。

      四肢僵直,末梢神经有短暂的识别滞后,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动,但感觉却慢了半秒。

      ——这就是被回写后的身体。

      安德森知道自己“被保下来了”,但他不确定是以什么形式被保下来的。

      床边留着一张带有蓝家家徽的操作授权单,上面没有落款、没有签名,只有一句话:

      【中断等级:K级,执行优先级高于系统回写协议】

      蓝家动用的,不是撤销系统清除,而是强行斩断连接。
      这意味着他在系统那端,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

      而他本人对此,全然没有记忆。

      他只记得那一瞬,自己正被按入系统回写的第五层,权限识别开始重组,生理值被自动冻结,意识开始断层……然后,一道非系统来源的频率信号劫持了他的大脑接口。

      信号从内部出现,不是外部拯救。
      就像有另一个他,在系统里自我劫持,把他推了出来。

      ——或者说,有什么别的东西,不愿意让他留下来。

      他不知道那个“自己”到底留下了什么,也不确定此刻的他,是不是完整的他。

      但他确实还活着。

      被放在中央星的一间半关闭医站里,周围是空白墙面与语音辅助设备,连镜子都没有。

      他花了三分钟找出隐藏摄像头的方向,又花了一分钟确认自己的终端没有任何“主动通讯权限”。

      他被活着保存下来,但也被系统性地“观测”着。

      ——

      当天夜里,他偷偷打开终端底层调试接口,用残存的一段隐藏指令尝试接入旧域数据。

      终端发出两次警告,屏幕跳出灰色弹窗:

      【调用失败·用户未注册于现有权限体系】
      【匹配身份:PENDING / 临时残留数据源】
      【是否以“未知来源逻辑片段”运行?】

      安德森盯着那行字,沉默了几秒。

      他没有按“是”。

      他知道,一旦确认,他将接触一个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部分——也许那就是他被回写时被“劫走”的那段自己。

      但他还是输入了:

      A.520-EX

      终端没有报错,也没有响应。

      而下一秒,他的房间天花板亮起了一道系统未标记的光带——
      投影出一组模糊面孔的轮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数据裂纹,就像残缺的视频头像。

      他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

      他可能不是唯一“被截断”的人。
      更可能——他不是第一个被“复写回来”的人。

      他后背发冷,呼吸变得急促,终端再次震动弹出系统提示:

      【警告:未知逻辑区域触发多点同步】
      【坐标同步中·残留编号正在尝试重新聚合】
      【路径编号响应:1 / 3 ·匹配率34.6%】
      【是否允许其接近你?】

      安德森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那些“编号”已经在往他这里靠近了。

      他盯着投影中那串扭曲的数据链,缓缓说道:

      “……你们到底把我保下来,是为了什么?”

      此刻他不是在问家族。

      他在问系统。

      也在问那段,可能不止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

      在中央星,权力从不集中在某一个人手中。
      它被精细切割成五个席位,由三大世家集团——木式集团、安式集团、蓝式集团——与官方总理政府共同轮流执掌。

      这三大家族势力几乎控制了整个星系的数据、能源与生物结构产业链,表面并立,实则博弈不断。
      他们各执一席,五年一轮替,维持着表面稳定的结构平衡。

      而政府,仅占两席,握有调停权,却从未真正中立。

      安德森出生于安氏分支,是那种“有姓氏、却没有席位”的家族成员。
      他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而是被派去维持秩序、测试平衡的人。

      第三日清晨,一道授权级别为【A-1】的识别光束打破了病房门的沉默。
      门没响,却自动滑开。

      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长外套的中年人,面容整洁、唇角下沉,言行克制到几乎没有温度。

      “安德森少爷。”他开口时用的是标准的敬语,但语气却带着一种无可忽视的结构性距离感。

      安德森没有起身,只淡淡问了一句:“是你们保下我的?”

      那人微微点头:“你在系统回写过程的第六层断链,由安氏家族紧急插入‘物理中断条’,强行终止重编协议,避免了逻辑核心写入。技术上,这次操作已经耗尽我们在蓝家体系内的两张关键权限证书。”

      他顿了顿,像是专为提醒而补充道:

      “对于你现在的身份来说,这代价……并不算划算。”

      安德森轻笑了一下,没什么温度:“你是想提醒我,我只是分家那张不太稳定的牌?”

      那人不置可否,只抬手在桌面终端上一刷,调出一份盖有安氏家徽的任务通知单。

      【安氏第九分支·撤离项目观察员·临时复职通告】
      【目标区域:外环边境·编号失控带】
      【身份等级:冻结前状态恢复·授权仅限观察与沉默执行】

      安德森瞥了一眼,冷冷道:“我现在连系统里的名字都不完整,你们却想让我‘复职’?”

      “正因为你现在名不全、痕迹浅,才适合继续被用。”对方语气没有起伏,“你不是被救回来,而是被重新编为一张未被系统盯紧的旧牌。”

      他说这话时,语调像是在复读一段早已设定好的程序注释。

      他站起身,整理衣袖,临出门前回头道:

      “你是第九分支的独子,仍然有价值。记住这一点,安家才不会让你死。”

      门合上的那一瞬,安德森忽然觉得——
      自己并不是被当作“继承者”留下,而是被作为一份仍能下注的风险资产继续使用。

      他靠在病床边,看着任务单上的最后一句:

      【不建议接触旧编号人群·如必须,请勿触发共振】

      他轻声呢喃:“抱歉,我已经触发了。”

      ---
      后面几天安德森逐渐回复,但是——

      他们没有把他送回医站,而是送到了中央星·C级抑制模块——一个对外不公开、只用于“临界状态个体回收矫正”的地下装置。

      从外观上看,这里像一座废弃的能量站,内部却是系统清洗失败者的临时处置区。

      他被固定在三点约束台上,手脚不是被锁住,而是被“脉冲同步器”接入骨节——那种东西可以在不破坏神经组织的前提下,让一个人产生“持续存在的疼痛”。

      不是刀割的痛。是仿生模拟的脊椎裂解感,像骨髓里一直在轻微断裂,但你动不了、也不会死。

      “你们可真是无聊。”安德森低声说,“有意思。”

      “我们也是希望让上面放心。”对面的系统审查员答。

      然后他们开始第二阶段:记忆剥离模拟。

      一面墙上的全息投影开始播送他曾经参与过的任务片段,一帧一帧播放,直到其中混入一段他从未看过的视频——

      一个男孩站在风塔前,浑身是伤,眼神空白。
      画面标签是:【废城·编号路径 A.520-EX】
      注释:【实验对象S-1 感知已回写 ·倾向值异常】

      “你认识他吗?”系统问。

      “……不认识。”安德森闭上眼。

      刺激增强,脉冲加倍。他的神经开始出现过热迹象,背脊浮出冷汗,额角血管跳动。

      画面一转,19区教学楼。
      画面标签是:【政治课教室·编号路径 11X-071】
      注释:【观察对象,日常校园生活】

      “你见过他吗?”

      “没。”安德森流下了泪。

      系统不再说话。

      随后,他们开始第三阶段:

      语言消除实验。

      一种非语言频率的高频信号注入听觉皮层,干扰语言中心的长期记忆。这能让受试者逐步忘掉某些名字、句子、声音,直至思维中的“主观描述能力”被耗尽。

      他们试图让他忘了“楚辞”这个词。

      忘了风塔。忘了废城。忘了那个编号。

      ——他们要他连“自己被删除过”这件事都不记得。

      安德森撑到第九轮。

      在他体温过高、语义开始紊乱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出一句话:

      “你们可以删掉我说过的话,但删不掉我没说出口的部分。”

      这一句话没有数据标注。

      没有回应。

      系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留下他被扔回病床——像一块被高温塑形失败的半成品,仍具结构,但不再可控。

      ---

      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静电色的天花板。
      不是白,不是黑,是一种被格式化后忘记填充颜色的灰。

      空气干净得不正常,连呼吸都像是被消毒过的。
      他试着翻身,却发现自己手脚并没有约束——这让他本能地紧张。

      因为他知道,真正危险的时候,是系统“不再需要防你”的时候。

      他的听觉还在缓慢重建。左耳嗡鸣,右耳完全静默,像从两种不同的时间线被拽回来后勉强拼上的碎片。

      他坐起身时,伤口没有出血,但内脏像被抹布拧干。

      桌上放着一杯合成营养液,以及一张新的任务卡。

      他没碰饮料,只是捏起卡片:

      【行动许可:编号失控带 ·边境低频侦测】
      【任务级别:无直接接触 ·仅观察报告】
      【状态限制:语言反馈阈值不超过12句/日】
      【附言:若再次触发编号共振,将彻底停权】

      他轻笑了一声。

      “语言都要限额,真怕我说多了把你们说崩了。”

      这笑声虚弱却真实。他知道,这不是自由,是“阶段性投放”。

      他们折磨他,不是为了摧毁他,而是为了精准设限:
      把他控制在能被利用的痛感阈值以下,永远不允许他再成为变量。

      但他们忘了,真正的记忆,从来不是靠系统存档保存的。

      他低头,从胸口拉链内侧取出一张半烧焦的薄片——
      编号:A.520-EX,
      来源:未知,
      材质:旧城信标金属边片。

      这张片子没有任何实用功能,甚至无法被终端读取。

      但他知道,它还记得他。

      而他,也还记得——
      在被格式化之前,他曾在风里,对另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我不怕被忘记,但我怕……你连记住我是谁的机会都没有。”

      他闭上眼,开始呼吸。

      痛感仍在,语言阈值仍在,但他还在。

      而这,就足够让安德森成为他们无法彻底掌控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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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正常情况下,一周稳定更新6章。偶尔心情愉快,多更几章。温情睿智攻×迷茫冷酷受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