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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6章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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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阳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毫米,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混着钢琴木漆的苦涩,在他喉间凝成一块硬痂。父亲的手稿在琴架上微微颤动,那滴三十年前的血迹已经氧化成褐色,恰好晕染在《归途》副歌转调处的休止符上——像是命运恶意的涂改。
"你弹错了。"
程野的声音带着地下通道特有的回声质感,右手的绷带在昏暗灯下泛着冷光。他左手的无名指直接压向高音区的降E键,指甲边缘还沾着昨夜演出时的黑色甲油。这个动作让喻阳想起他们第一次合作时,程野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音域。
"这是我父亲的曲子。"喻阳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程野突然用虎口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茧摩挲着喻阳突起的腕骨。这个曾经在地下通道靠打架抢地盘的野小子,此刻眼中跳动着危险的火焰:"那就让他从坟墓里爬出来骂你啊。"
钢琴猛地发出轰鸣。喻阳的左手砸出一串蓝调音阶,右手却仍固执地追随着父亲的原谱。两种截然不同的律动在他指下撕裂,就像那晚程野的吉他被暴雨淋湿时发出的垂死啸叫。
程野的呼吸骤然加重。他扯开衬衫领口,那道为喻阳挡下玻璃的疤痕在锁骨下方起伏。带着血腥味的指尖重重按在中央C上:"再快点!你他妈在害怕什么?"
走廊尽头的轮椅声碾碎了这场危险的共谋。喻卫国干枯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的,竟是程野母亲当年在歌舞团跳《红色娘子军》时的节奏点。老人凹陷的眼窝里浮起奇异的光亮,哼出一个本该在第三小节出现的升G音——这个音程野刚才故意漏掉了。
"你们..."喻阳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突然意识到,父亲和程野母亲之间共享的不仅是旋律,还有某种超越乐理的本能默契。
深夜的走廊拐角,程野蜷缩在自动贩卖机蓝光里的身影让喻阳心脏骤缩。那张泛黄照片在他指间簌簌作响,背面"1987年秋"的日期下方,还有一行被反复摩挲过的小字:「卫国,我们的孩子会听见吗?」
"她到死都在等有人完成这首曲子。"程野用打火机燎着照片边缘,火光照亮他睫毛上未干的湿意,"现在你爸和我妈在天堂吵得他妈的要掀屋顶了吧?"
喻阳夺过即将燃烧的照片,烫伤的指尖按在血迹晕染的休止符上。他想起父亲临终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和此刻程野如出一辙:"那就让他们听着——"
钢琴室的灯突然全灭。在绝对黑暗里,程野带着烟味的唇压上来时,喻阳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们交握的双手重重砸向琴键,不和谐的和弦惊醒了整层楼的声控灯。
当护士的脚步声逼近时,程野把母亲的照片塞进喻阳胸前的口袋。染血的乐谱飘落在地,最后一个音符的位置,被他们踩出一个全新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