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碎钻沙漏与三十七声质疑 ...
-
凌晨两点十七分，苏星眠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足足三分钟。短视频平台的发布界面泛着冷光，滤镜里她的眼睛像浸着碎冰，睫毛尖还凝着假睫毛胶水的反光。最新一条翻唱视频的文案栏里，她删掉又重输：「试着唱了喜欢的歌」，最后改成句号，像给这场孤注一掷的表演画上句点。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沈夜的白衬衫带着雪松洗衣液的气息涌进来。他端着玻璃盘，抹茶千层蛋糕上的金箔在落地灯下碎成星子：「这次副歌的气声处理很特别。」说话时手指掠过她后颈的碎发，那里还贴着白天拍视频时滑落的闪粉，像沾着银河的碎屑。
苏星眠蜷起脚趾绞住毛毯边角。只有三百二十七个粉丝的账号，每条视频的点赞数永远在两位数徘徊，连沈夜都会在她剪辑时悄悄买几个推广流量包。但今天不同，当她对着手机唱完《水星记》副歌，镜头里的喉结在锁骨凹陷处投下颤动的阴影，连自己都被那丝破碎的哽咽惊到——那不该是她这样总被说「声音像温吞奶茶」的人能发出的音色。
「睡吧，明天还要去美术馆布展。」沈夜将她的手机扣在奶油色的针织桌布上，沙漏形的陶瓷摆件正巧遮住锁屏界面。那是他上周在古董市集淘的礼物，透明琉璃瓶里装着细碎的人工钻，说是「星轨沙漏」，倒转时会有银屑般的流光。苏星眠曾把它举到阳光底下，碎钻折射的光斑在沈夜侧脸织成星图，他忽然说：「这是我奶奶留下的，她说每个碎片都藏着未完成的愿望。」
第一条评论提示音在清晨七点零三分响起。苏星眠正对着镜子贴双眼皮贴，手机在盥洗台上震动，震得牙刷架上的草莓摆件晃了晃。点进后台的瞬间，她指尖的胶水蹭花了眼尾的遮瑕——九十九条新评论像突然涌上海岸的潮水，黑色字体在白色背景上翻涌：
「这破唱功也敢发？」
「气声抖成这样是哮喘发作吗哈哈」
「建议回娘胎重修声乐课」
最顶端的热评来自认证为「声乐教师」的账号：「发声位置完全错误，副歌部分的撕裂音不是技巧是声带损伤。」红色的点赞数在她瞳孔里跳动，像某种危险的信号。苏星眠数到第三十七条质疑时，忽然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本该在厨房煮咖啡的沈夜，此刻正站在浴室门口，指节捏着马克杯的力度让瓷面泛起细密的水痕。
「别理这些人。」他的声音带着反常的沙哑，走向她时鞋底蹭过地板的纹路，像在丈量某种看不见的距离。但苏星眠的视线无法移开屏幕，那些恶毒的句子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的笔画都在视网膜上发烫。当她开口想说话，喉间却涌出陌生的清凉感，像含着一片薄荷叶，先前总卡在高音区的某个音域，此刻竟如融化的雪水般顺畅。
「夜，你听——」她无意识地哼起《百年孤寂》的副歌，尾音的颤音竟比CD里的原唱还要精准。沈夜的马克杯「当啷」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米白色地砖上蜿蜒，像条即将死去的蛇。他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她跳动的脉搏上，瞳孔里倒映着她颈间晃动的星轨沙漏——不知何时，琉璃瓶里的碎钻正在逆向流动，银屑般的光粒向上汇聚，在晨光中织成模糊的星图。
第一次入梦是在午后的画室。苏星眠正在给帆布上的星空填色，钴蓝色颜料滴在调色盘边缘，突然晕染成漩涡状。再睁眼时，她穿着香槟色的缎面婚纱，脚踩在铺着玫瑰花瓣的旋转楼梯上。宴会厅的水晶灯碎成千万个光斑，远处传来《婚礼进行曲》的钢琴前奏，却混着电子音的杂音。
「星眠？」沈夜的声音从二楼栏杆处传来。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领口别着她亲手做的矢车菊胸针，可眼底却浮着陌生的冷意。苏星眠刚要开口，脚边的玫瑰花瓣突然开始褪色，白色的墙面上渗出细密的裂痕，像被无数条质疑的弹幕撕裂。当她伸手去够沈夜的手，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西装袖口的袖扣——那枚刻着她名字缩写的定制款——正在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别走！」她的尖叫惊飞了水晶灯上的装饰蝴蝶，花瓣在失重状态下飘向天花板，而沈夜的轮廓正像被橡皮擦抹除般淡去。最后一刻，他的唇形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抱歉」，然后整个人化作细碎的光斑，混进了头顶的灯海。
苏星眠在惊呼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画架上，调色盘里的钴蓝色颜料已经干结，在画布上晕出诡异的星形。颈间的沙漏不知何时转到了背面，琉璃瓶内侧刻着极小的字，她对着阳光辨认许久，才看清是「以质疑为饵，织梦为牢」。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沈夜进门时带着雨后的潮气。他手里提着她最爱的栗子蛋糕，却在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时骤然停顿。苏星眠注意到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链——那是她去年送他的情侣手链，链子末端的星星吊坠本该和她的月亮吊坠相配，此刻却只剩光秃秃的链条。
「下午美术馆的展……」沈夜开口时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某个秘密，「临时需要调整布展方案，可能要晚些回家。」他转身走向书房的背影带着刻意的僵硬，衬衫下摆沾着片不属于他的白色花瓣——和她梦境里褪色的玫瑰，一模一样。
深夜，苏星眠再次打开短视频后台。那条被群嘲的视频播放量已破百万，评论区的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红色的点赞数像心跳般跃动。她摸着颈间微凉的沙漏，突然发现琉璃瓶里的碎钻又少了几颗，而掌心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淡金色的星轨纹路，沿着手腕蜿蜒，像某种契约的印记。
当她终于放下手机，枕边的沙漏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流光。恍惚间，她听见沈夜在书房压低的声音，像是在和谁通话：「对，是星轨沙漏启动了，当年奶奶说过，每个被选中的『织梦者』都要经历三重梦境……」话尾被翻书的哗哗声掩盖，苏星眠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细小的星形光斑，像被碎钻烙下的印记。
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帘时，苏星眠做了个决定。她打开剪辑软件，对着镜头录下新的视频文案：「如果质疑是燃料，那就让我烧出自己的星光。」按下发布键的瞬间，颈间的沙漏突然剧烈震动，碎钻流动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而她没注意到，镜中自己的眼睛里，正闪过一瞬即逝的银蓝色流光——那是不属于人类的，星轨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碎钻沙漏与三十七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