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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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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漆黑一片,不见天日的地下城,窝在上京城地底下,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床上之人忽然惊醒,坐起身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沉到即使有人想来取他性命也轻而易举。
额上渗出冷汗,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撕扯着,疼得他几乎晕厥,眼前空茫一片。
然而敏锐的感官却令他立马察觉到,这间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手边摸到一截断木,他抄作武器翻身下床,并不去管身上被撕扯过后又重新开裂的伤口,无声无息地往那人而去。
经年的残酷训练让他即便在黑暗中也行动自如,毫不费力就摸到那人身边,举起断木。
地上之人窝在两个麻袋铺成的方寸之地,蜷缩沉睡着。
没有理由,没有关系,没有第三人,在这样陌生又漆黑的环境下,正常人连感官都会全面退化。
四周死寂一片,潜藏着各种未知与危险,连阴暗歹念也变得理所当然。
像他将断木插入这人身躯的理所当然,像他即便身受重伤也依然能轻而易举占地取人性命的理所当然。
可是这个人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旁边。
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初秋的深夜,自残破门板外吹进来的风已然带着点凉气,蜷缩于地上之人却像一道小小的热源。
断木顺着手掌滑动的轨迹描摹过热源的轮廓,从头顶、脸颊、身躯,最后停在眉眼处。
这人身上全无内息流动的迹象,却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又令人心惊的——安全感?
算了,若是他敢对自己不利,到时再出手也不迟。
林衍暂时没有惊动她的打算,虽还未完全放下戒备,手上却已经卸了力度。
突然,睡梦中之人一个翻身,嘴里嘟囔着“别碰我的画”,然后一个甩手,打得他措手不及。
握着断木的手下意识往后退去,并未碰到她分毫。
沈珣却被自己砸在硬实地面上动作痛得醒过来。
“嘶——”她坐起身来,手臂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掌无力垂着轻轻晃动,却不料厨碰到一个结实的胸膛,又是一痛。
她吓了一跳,犹豫着又摸了几下,直到摸到被她不熟练手法包扎过的地方,才怯怯开口。
“嗯?林衍,你醒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这种这语气喊他的名字了,林衍不动声色地将断木丢在身后,也不回答,观察着她。
沈珣在地上摸索着什么,直到终于摸到一个火折子,她拔出吹亮,点燃旁边的残烛。
两张脏兮兮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相对默然。
沈珣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一下黑漆漆的窗外,担心往他身上摸了摸。
“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哪里又痛?”
林衍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避开那只手。
直到这时,方才想起这里不是颍川的密林与地牢,没有随时会取他性命的恶徒与杀手。
沈珣翻身起来,顺便熟练地拉过他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你做噩梦了?我也是。”
林衍被她拉着,顺从得像换了个人。
不过沈珣现在困极了,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她将人摁倒在床上,然后娴熟地拉住他胸前衣襟,刚想扒开,便被人钳制住手腕。
沈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看看有没有再流血,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帮你止住血。”
她不怎么费力就挣开了禁锢,却也没有继续动作:“但我不怎么会处理伤口,之后还是要找大夫给你看看,还有啊,你腿上的伤我没看,要是……要是觉得不舒服,你自己记得擦药,伤药我都放到桌上了……”最后还没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想起身。
林衍忽然拉住她:“伤药从哪来的?”他双眸紧紧看着她,眼底里满是怀疑。
“这地方你应该比我熟吧,难道不知很多东西花钱就能买到?而且这里的人只要不关他们的事便不会参和,是我救了你,感激都不说一句,就知道质问。”
林衍看了一眼挂在她腰间的自己的钱袋,冷笑一声:“用我的钱救我,还让我感激你?”
沈珣一阵脸红,扯下钱袋。
“还你还你还你,小气鬼。”说完也不看他,一口气吹灭烛火,躺回地上的窝里。
她实在太累了,就算地上冷硬,也不妨碍她不一会便起了微微的呼声。
林衍躺在床上,一直看着那道小小的黑色轮廓,直到血气不足的麻木钝感袭来,才勉强闭上双眼。
翌日,地下城外,徐安打了个哈欠从马车里爬出来。
“大人还没出来吗?”
连夜蹲守一夜未眠的蒋必与冯木看了看天色,对视一眼。
冯木问:“要不要冲进去,那些人心狠手辣,我怕大人有危险。”
作为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蒋必犹豫了几下,最终按下他:“要是大人出事,何靖川那厮早就敲锣打鼓地出来了,而且姓花那小子也没出来,再等等。”
——
地下城里。
沈珣一早睁开眼,发现林衍已经不见。她一骨碌爬起来,茫然地巡视一圈。
这人好没义气,竟然就这么扔下自己跑了。
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她摘下额上束发的网巾胡乱擦了把脸,几缕发丝掉落下来,显得整个人更狼狈了。
心里郁结难消,暗骂了好几声林衍。
刚爬起来走到门口,一开门差点就撞上一人。
“林衍。”她激动得连声音也带着欣喜,“我还以为你走了。”
林衍顿了一下。
经历过之前的诸多祸事,面前这个人却仍旧对自己毫无防备之心,真不知道是天真还是愚蠢。
他扒开她握在自己臂上的手,扔给她一个钱袋子。
“自己出去找点吃的,吃完趁早出去。”
沈珣打开呆呆看了一眼,忽然想起昨夜那句冷语“用我的钱救我,还让我感激你”。
难不成是梦?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剩余不多的要强被快饿瘪的肚子打败。
回来的时候,她嘴里叼着一个胡饼,手里还拿着一个,另一只手拿着一黑一白两个面具。
刚一推开门,便见林衍脱了上身衣服,解开缠得乱七八糟的布条,重新包扎。
沈珣下意识转过头去,嘴里的饼塞了满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衍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手上动作。
她眼睛眨了眨,最后转过身去垂落眼眸,用一只脚踢往后勾了勾门板,假装刚才只是为了关门。
为了掩饰自己的古怪,她低头吃着胡饼,没话找话地说:“我们待会怎么出去?”
林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直接问道:“你都猜到了什么?”
沈珣有些奇怪,刚一抬起头来便又低下。
“为什么这么问?”
“你昨晚说,那个面具人不想让你死。”
没想到昨晚混乱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会被他记住,沈珣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生来就比别人多了一份感知力这件事。
“直觉啊,我说我开了天眼你信不信?”
林衍“……”
“我也不知怎么跟你解释,反正就是,我打小起,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情绪,欲望之类的。”
林衍用一副“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看着她。
沈珣不满地指着他:“你看看你自己什么表情,我就说解释不了。”
此时林衍已经穿好衣服,走过去拿走另一张胡饼。
“有没有人说过你没心眼?”
沈珣很是惊讶,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打小就有人这么说。”
林衍:“……”
估摸着外面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因为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她将一个黑色的面具塞到他手里。
“戴上吧,我看外面的人都戴了。”
她实受不了再用黑炭糊自己一脸,擦干净脸后嫌弃地将网巾丢掉。
林衍看了她一眼,接过面具看了看,又扔回桌面,直接起身想往外走。
沈珣一把拉住他:“不喜欢?给你白的。”
看他无动于衷,她直接踮起脚将白色面具给他戴上。
沈珣满意地拍拍手,望着那张刷白的面具,她忽然皱眉。
“我只是……只是现在矮而已,我还能再长。”
“是吗?”面具后的表情被完全遮盖,他恶劣的语气却完全没有被藏住,“我什么都没说。”
“哈——”沈珣又被气到,愤愤不平地戴上另一只面具。
这座地下城依旧安静,安静到令人不自觉后背生寒,每走一段路沈珣就得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挤到林衍身后低声问:“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大家都不说话?”
林衍背着手,并没有回头。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活在太阳底下的。”
沈珣还未理解这句话是何种意思,忽然静谧之中一声巨大的锣鼓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她又被吓一跳,扒着林衍的一边胳膊强装镇定。
林衍难得没有扒开她,循着声音走去。
只见一户人家门前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绸缎。
“这是,有人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