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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碎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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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荒园,一个失去双目的陌生女人,一手各拖着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大红婚服的鬼鬼祟祟人。
幽静的夜里,满院只剩下拖拽的沙沙声,这场面着诡异。
正在这时,高墙之外传来突兀的更锣声,几乎在一瞬间充斥耳内,听得人心神震荡——这里诡谲到让人差点忘了还是上京。
分神之际,沈珣差点一头撞上面前突然停下脚步的女人,她好奇地顺着这个女人的“目光”望去。
尽管此前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这个女人看起来都比自己这个双眼正常的人更要耳聪目明,但在某些事物面前,她却不得不呈现出当属于失明者的茫然。
她为何会失去双目?她失去双目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是如何在这群失智的同伴中做到意识幸存的?
这一刻,沈珣终于能抛掉恐惧,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满是谜题的女人。
只见一张可怖的脸僵硬地冲着高墙转去,用幸存的听力接收外界的信息。
子时了。
哒哒的脚步声又响起,更匆忙了。
“啪”的一声,两人被扔到一间不起眼的小柴房里,然后立马一刻不停地开始搬空里面的东西,不知在忙些什么。
沈珣看了看她,也顾不上别的,捏着下巴跟着蹲下。
屋内的雾气已经少了很多,他们怎么还不醒,难道是蛇毒不够?
正当她准备拉起袖子时,冯木“腾”的一下直直坐起身来。
不远处正在搬运杂物的女人听到了动静,头僵硬地扭向他。
两人又直接来了个四目相对。
“鬼啊——”
女人也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浓烟影响下,人也近乎疯魔。
怕招来其他人,沈珣掏出一早准备的桃木剑,解释道:“冯兄冯兄,不是鬼,是人是人。”
冯木惊魂未定,叫声直接将昏迷中的另一人也惊醒过来。
蒋必狠狠敲了一记冯木的后脑勺,严肃道:“嚎什么。”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珣身后继续动作的女人,问道:“沈先生怎么会在此处,难道大人也来了?”
沈珣抢过那把桃木剑,喃喃着“还有用呢”,然后冲他点点头。
冯木听罢,也不跟她抢了,惊喜道:“那大人现在在何处,怎么不见他?”
沈珣挑挑眉道:“一两句话说不清,他被人带走了,但带他走的那伙人似乎将他认成了潘如申,所以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那,此人又是谁?”蒋必眼睛扫过已经背过身去继续往杂物深处钻的陌生女人,警惕地说道,“若我没有记错,就是此人袭击的我们。”
沈珣看了看那个有些尴尬的背影,老实摇摇头:“大概……不是坏人?你们先告诉我进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沉默片刻,蒋必推了一把还在盯着那人看的冯木。
“哦哦,我说,那天半夜,我们在空屋里正守着,忽然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像是艾草燃烧的味道,可我已经立刻派人检查了四周门窗,发现并无异常,所以没有当回事,直到屋外响起锣鼓声响起时候,才发现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弟兄们纷纷倒下,情急之下我割破了手臂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伸手露出上面的伤口,继续说道:“”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绑了队伍最后的那个人,混进了这个鬼地方,原先我也没想那么多,打算进来后找个机会脱身,不料等那伙人刚放下棺材,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冲过来一个油头粉面的疯子,非要我陪他玩。”
他指着伤口旁边的红色手印:“你们看,说来也奇怪,那疯子力气大得出奇,几个人扑上来也拦不住他,我就这么被拖走了,那些抬棺材的人说来也真不仗义,才追了一个园子就不追了,就这么看得我被抓走。”
“之后呢?”沈珣问。
“之后我记得,突然起雾了,很大很大的雾,又干又呛,呼吸不过来,再之后我就晕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蒋哥也晕倒在我身边,除此之外……”
“还有什么?”沈珣追问。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之前被我打晕的人,吊死在我们面前。”
沈珣狐疑地看了一眼蒋必,挑眉道:“所以你今天来,是来送尸体的吧?看来你们大人没说实话呀。”
她语气古怪,颇为讽刺,也就冯木没听出来。
“你在说什么?什么尸体?我们大人说什么了。”
“那人死了?”沈珣不可置信地看向蒋必。
自己如今也算诏狱的一员,为何这么大的事情,没人知会自己?
蒋必冷冷地回看她:“正常人谁碰上这种事不怕惹一身骚,反倒是花先生,是不是过于淡定了?”
“所以你是来送尸体的?”
蒋必挑挑眉,没有否认:“大人这么吩咐,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么说来,林衍似乎跟潘如申早就认识。
可若真是如此,他完全没有必要隐瞒,难道他还信不过我吗?
“想什么呢?”冯木拍了拍她。
沈珣继续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晕倒在这里的,我进来之前见过潘如申,他似乎很怕这里的雾气,不敢轻易进来。”
“的确是,我进去就被药倒了,醒过来后就带着冯木探查情况,不料中途经过一个奇怪的院子,院中全是跟她一样,没有眼睛的怪人。”
他看了看那个还在继续捣鼓着什么的无目女人:“那些人一个个都疯了似的,一路追赶我们,而且他们体力远远高于常人,我们就算有功夫在身,也根本耗不过他们,我们被追着,误打误撞就进了这里,好在这里的人没有攻击性,本来以为安全了,不料却又被这个女人从背后袭击,晕了过去。”
“什么意思,什么叫幸好没翻过去?”
沈珣:“她应该是怕你们会翻过墙的那边,如你所见,这里的香雾有问题,待久了人会发疯,可围墙之后,才是真正可怕的所在。”
想起刚刚林衍那个模样,就觉心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冯木问。
沈珣与蒋必互看一眼,然后一同看向那个终于停下来的女人。
恰在这时,那个女人也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三人不解,往女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原本乱作一团的地方,竟然被她清理出一个洞口来。
那洞口黑漆漆的,比屋外的夜色还黑,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沈珣打破了尴尬,提醒道:“有火吗?”
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递上一支布满灰尘的旧蜡烛。
还真有!
沈珣双手接过,正想礼貌道谢,怎料一个“谢”字还未说完,后背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啊——”
叫声自洞口下回荡,黑暗中煞是渗人。
“你作甚?”蒋必立即戒备,抓住那女人的手腕。
“你咋样了,没死吧?”蒋必朝洞口下喊。
此刻沈珣只剩一个念头:为何每次受伤的都是我?
落地的那瞬间,后背正砸上一地枯枝,硌得她几乎痛失声。
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回应:“没……没事。”欲哭无泪罢了。
正在这时,那女人手上却再度发力。
冯木死死抵住她的手,恳求道:“别别别,我自己下去。”说完他又朝下面喊道,“你让开点,我来了。”
“等一下,这里好多枯枝,我清理一下。”
沈珣扶着腰,挣扎着贴地摸索。
手才划拉几下,突然觉得触感不对。
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涌上心头,甚至越过对黑暗的恐惧,带出浑身战栗。
顶上又传来催促声:“怎么样了,再不行,我们就要被推下去了。”
“……可以了,下来吧。”
话音刚毕,两道旋转的身影自上空飞落,稳稳落地。
“蜡烛。”蒋必提醒。
“掉地上了,我找找。”
这间地下室不知已经被埋藏了多久,阴暗湿冷。
冯木龇着牙打了个冷战:“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怪瘆人的。”他边说着,边往地上摸索。
然而蜡烛没找到,却摸到了沈珣说的那些枯枝。他抓起一根往地上敲了敲。
“这是什么木,还挺直挺硬。”
“诶别……”沈珣刚想提醒,可已然来不及,
下一刻,整个空间再次传来冯木吓到扭曲的声音:“这是死人骨头!”
“……扔。”沈珣默默将最后一个字补充完整。
“找到了。”蒋必掏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有了光亮,气氛终于好了一些。
蒋必拿过蜡烛再次检查地上的碎骨。
与其说是死人,还不如说这就是一滩碎骨。
碎掉的骨头被包裹在失去光泽的布料里面,上面落满灰尘,如同一个裸露的坟墓。除了这个主体,还有几根散落在周围。
尸身已完全塌陷,明显是被重物砸塌的。
见沈珣盯着那具塌陷的尸身不语,蒋必问:“有何不妥?”
沈珣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指着尸身旁的另一小堆碎骨道:“我砸到的,只是这一堆。”
其余两人脸色霎变。
也就是说,在沈珣之前,还有其他人掉下来过,而且依据这地下室的隐秘程度来看,之前掉下来的人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
三人立即站起来,借着烛火的光亮寻找另外的遇难者。
火光烧掉死去的尘埃,如同驱散尘封的迷雾。
在离洞口最远的角落里,一个十岁左右、手握着果子的少年,以蜷缩的姿势,死去多时。
三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沈珣走过去,轻轻拨开他腰间玉牌上的灰尘,某个字清晰地显现出来——“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