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记忆海里的禁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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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只维持到入夜前，乌托邦里关闭了许久的能源被采集完残留的星星点点后，此刻全部集中在二人所处的卧室里。
虽已是深夜，菲利亚精神依旧紧绷，反倒是洛求的面容看着祥和，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绕是没有窥探欲的菲利亚也不免有些好奇记忆回溯的进程。
变故忽现。
“菲…利…亚”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呻吟，有些无助和哀伤，菲利亚凑上前，俯下身，握住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回应。
“我在。”
反复几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回应后，眼见着洛求迟迟未恢复平静，菲利亚无声叹气，感官聚焦到脸颊上的温度，有些情难自制，顺从本心挨着洛求躺下，就着两人相触的皮肤，菲利亚侧过身闭上眼。
异能运转间原本光线昏暗的环境里以两人为中心，发出莹莹光点，光点汇聚成一股细流后缓缓自胸口进入洛求的身体。
随着光点尽数移动结束，环境又恢复起初，不知情者见床上二人相互依偎，俨然一副入梦已久的姿态，如何也联想不到实际境地的凶险。
……
废弃的公园。
菲利亚落地时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年轻的身影，在这块决斗围场的边缘，远看稳稳坐在只剩一半的高台上，再一看冰冷枪口紧抵着额边，而洛求却好像无事人一般，只是紧盯着前方纠缠的身影。
准确说来，是纠缠着的两人的能量场。
为避免能量外泄对这个已然破败的公园的再一次毁灭式打击，双方起手时就默契打开了屏蔽装置，无论里面如何腥风血雨，非决斗者都只能看见透明圆弧内的冲击着的不同属性的能量。
时间过去太久，痛苦也变得云淡风轻，但菲利亚残留的记忆与本能对这块儿地有着不轻的抵触情绪。
先后进入记忆里的两个人彼此看不到对方，根据当下的情景再结合在外察觉到的异常，菲利亚的目光聚焦在光弧附近的摊摊血迹，心里已有了个估计，剩下他只需要等待时机的出现。
而此时他站在近人高的芦苇丛中，远远端详着少年洛求的脸，棱角分明的面孔现下还有些未脱的婴儿肥，并不违和，平添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衬衫下摆被风几度吹起露出硬朗肌肉线条，外表看上去比决斗场上的主角更像遇事不决舞拳头的主，但深邃眼神又给其增添了几分儒雅沉稳的气质。
菲利亚能进入到这片区域也是感知到了洛求的紧张心理，直到一方能量场压倒性的优势已然出现，屏蔽被打破后的冲击飞散出几道锐利激光，直把芦苇丛从贴近根部开始齐齐斩断。
而距离更近的洛求却毫发未损，周身萦绕着的来自胜者的温和能量将他团团包裹。
举枪的人早在败绩初现便匆忙逃离，围场中央数位败者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即使是不公平的决斗，菲利亚也有意点到为止，反倒对方实力不济还要装大尾巴狼，放下一段狠话后才纷纷化作光点飘走。
另一方能量场完全消失后，菲利亚才松了口劲，整个人踉跄几步后强撑站定，拇指轻轻拭去唇角溢出的血，残留的几分余色，给苍白脸庞恢复几分原本艳丽。
“菲利亚！”
受伤后感官也变得迟钝，只觉声音砸入了棉花堆里，还未从急切的呼唤中回过神，菲利亚勉力支撑的身体被带入熟悉的怀抱，躯体传递来的温暖甚至有一丝不真切的梦幻，他伸手用力回抱住来人宽阔的肩，感觉手下的紧实与温度，以此来确认这是真实。
“好累，好累，再多一会儿我就撑不住了。”低沉嗓音虚弱的调调落在洛求的耳朵里，平白添上几分小猫挠心的撒娇意味，吐息炙热喷洒在他的脖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现在不想听。你只管做你的研究，所有妨碍你的都会被我打跑，再来几个也一样…只是得让我多休息会儿。”
洛求笑笑：“这话听上去我像什么科学怪人。”
“你不是吗，如果脑力能具象化，把吊车尾们的脑子和你的荤素搭配合一块儿，高度也能在凯坦星建上新的第一能量塔，辐射出的能量能推着陨石星无视塔菲第一定律绕着凯坦星转圈。”
“为什么要绕着凯坦星转圈。”
“总得让凯坦星上生来就不知道‘苦’字怎么写的高等生物们感受一下。”菲利亚刻意卖了个关子，等着洛求顺毛似从脖颈捋到蝴蝶骨来回胡撸几把后，才接着说，“感受一下当肉骨头被狗盯的感觉。”
对于菲利亚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比喻，洛求只是笑笑，把人搂得更紧。
至于远处乱入这段粉红泡泡满天飞的回忆里的洛求，早在芦苇丛惨遭横祸时就已被同样藏匿于其中的菲利亚发现。
眼下远观回忆中二人的暧昧的耳鬓厮磨，洛求平白生出几分复杂情绪，作为当事人的期待不舍，促使其一步三回头。
“我们这就要走了吗？”
“后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菲利亚仰天，心里想着再晚走几步就会看到自己被洛求抱着狠狠啃嘴的画面，只好一把揽住洛求的肩膀纵身跃入下一个时间定点。
期间在跃迁通道里被庞杂的记忆塞得头闷发胀，菲利亚咬着牙根，面上不显，一步未停，在复杂的通道里带着个人，动作也有种堪比仓鼠跑轮的轻松感。
洛求眼里通道和下水道也差不太多，落脚会微微陷进去，这宽度仅供二人并肩，他伸手就能碰到墙壁，趁着菲利亚停住的短暂时间，试图装作不经意手指戳了一下墙面，引力在接触的面积上汇成一股小号的漩涡，卷杂着的凌乱记忆密集雨点般滴落。
昏暗环境里受影响变化的墙壁折射出一道光打在菲利亚脸上，洛求看清了他快速收回视线的小动作，但并未阻止自己，冷着一张俊脸望向没有尽头的前方。
“你会一直跟着我吗？”
洛求说着，收回手，与墙壁分离时发出“啵唧”一声，再度陷入昏暗的环境里，他试图观察对方的表情。
“这是你的记忆海，不是我可以随意进入的菜市场。且我并不想被你脑子里既要芝麻又要西瓜五花八门，可以说来者不拒知识淹没。”
菲利亚一掀眼皮，似乎对当仓鼠跑酷这一行为感到厌倦，眼神不动声色在四周如出一辙的环境里找寻着什么，他松开手独自试探性往前几步，又迅速退回到洛求身侧。
眯紧一双漂亮的眼，盯紧跃迁通道里隐隐发光的点，眼神锐利蓄势待发，在捕捉到光影交错间产生的最佳的时机，菲利亚一手破开无尽的黑暗，通道里的能量场形成不同颜色几股光圈萦绕在他的周身，照亮那副俊美面孔。
但这一次，菲利亚只是待在原地，光圈从他身上转移到洛求身上，眨眼间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拉开一个不小的距离。
光圈轻柔笼罩在洛求的周身，带着他以双脚离地漂浮着的姿态迅速向着菲利亚突破出的光眼处飞去。
“菲利亚——”
艰难在移动中转过身面向菲利亚的洛求，话未说尽，就感觉到周身能量场的又一次变换。
不同于菲利亚能量场外表散发冷硬的光，环在身边却带着几分柔软，他的鼻子先嗅到了危险气息，滂沱大雨后也掩盖不了的血腥味像积攒了千万年的怨气，一下冲到洛求面前。
比起厌恶，他本能感知到自己灵魂深处的恐惧，只是站在交界处，便冷汗阵阵，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向前迈进几步，来时的光便消失在了背后。
可真正踏进此地，他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
古罗马斗兽场设计的擂台，层刷不尽的血污，雨声砸在耳际沉重如送葬的鼓点，直震得人抬不起头，无意识的，洛求步子越迈越大，最后变成在雨中疾奔，泪水夺眶而出又混着雨水流淌进衣领。
此刻他清楚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反常的根源，来自于过去自己对这段记忆的抵触与排斥。最后在近乎力竭的情况下，洛求找到了这段痛苦的根源。
隐在角落等待被清洁机器人整理的垃圾堆，菲利亚垂死破败的躯体因为尚存一口气梗在喉间，还没被人工智能识别为垃圾清理掉，仰面朝天呼吸间，无情的雨花拍打在他脸上，滴答声仿佛宣告着生命的倒计时。
此刻就算是雨水呛进鼻腔他也没有了咳嗽的力气，生物的本能驱使他放弃抵抗，只是内心执拗着，想着打擂中无意扫过擂台对上的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执拗着强撑着不想闭上眼睛。
百战的经验和直觉告诉自己，这一闭就是永远。
他就这样等待死亡对自己命运的审判，直到最终关头，他等来了雨中奔跑的狼狈湿漉的审判者——
菲利亚想支持起身体确认自己荒谬的猜想，只是无力的躯体已然不受控制，仿佛已被大卸八块，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荤腥。
洛求站在垃圾堆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脑海中理智的弦绷到极致，就着眼下情形，他甚至集中不了意识判断菲利亚的生死，发颤的手想划开光屏照亮着漆黑的角落几次才成功。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一抹亮，有些刺眼，洛求的身影出现在他接近涣散勉强聚焦的瞳孔中后许久，菲利亚才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想像往常对人做一个帅气的眨眼，但现在只能做到眼皮微颤。
“扑通”一声，洛求双膝发软狠狠砸在地上，水花飞溅落在菲利亚的右手背。而后菲利亚整个人被慢动作般轻缓抱起，治疗仪的辐射范围开到最大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形成一个暖色的光丘，仿佛戏剧落幕打光。
真实的触感，周身的热量，菲利亚迟钝的感官回神，在持久的剧痛中他感到一丝愉悦与幸福，以为是濒死前的第三人效应，结果自己幻想出的救赎洒下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唇角。
好苦。
“我不会让你死。”
洛求一字一顿，声音比以往更为低沉，压抑着满心的悲愤，被巨大痛苦束缚着的重逢的喜悦此刻才冒头倾泻而出。
“好想你。”
“我们回去……不去凯坦星。”
菲利亚感受着脖颈间呼吸的热度，只是一点，便足以冲刷掉湿漉的冷意，他想给洛求一个回应，手稍稍抬起便被人牵住摩挲，渐渐两人的手都染上暗红的浆水。
菲利亚深深看着洛求，闭上眼：“只有…这个事情，我…不能听你的。”
洛求只觉自己怀里倏地一轻，如何也触碰不到菲利亚的躯体，而此时治疗仪的光在检测到没有服务对象后自动关闭功能。
四周又恢复到压抑的黑，他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双手穿过了菲利亚的虚影，使劲想要抱住，却是被自己的动作一搅散成大团的烟，抓不住的烟从指缝间流泻出最终消散。
“啪”——绷紧到极致断裂的弦大力回弹重重抽碎了心底的防线。
耳边止不住的嗡鸣声，伴随着菲利亚最后的声音环绕着逐渐变得缥缈空灵。
忽然，毫无征兆的停雨了。
洛求抹了把脸，抬头望向天空，密集的光点破开昏暗天幕，点成一片撕开沉重的夜，坠落的星辰，坍塌的天幕，炙热的风呼呼吹起打湿的衣角，啪啪作响，直到拳头大的碎石擦着头顶砸在面前，洛求才意识回神。
回神后的反应也很有限，他后退一步，给碎石腾出了更大的空间做窝。
凌厉风声中，洛求屏蔽五感似放空自我，拆骨剖心的痛还未结束，脑海里左右互搏的晕眩简直雪上加霜。
但好在在自己的记忆里，直觉的敏锐被数倍放大，先前他作为旁观者所经历的每段记忆，无论悲喜，结束后都有种集拼图的满足。
唯有此地，他成了亲历者。从进来之初的不适，到无端消失的菲利亚，内心深处的恐惧融进记忆，这是他午夜的绝望梦魇，洛求记忆深处的禁区。
实验失败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臂被炸成碎渣后，他依然能躺在无菌医疗舱里对着菲利亚露出一个安抚笑容，比起躯体的疼痛他更怕看到菲利亚为自己落下的泪。
他云淡风轻外表下不可触及的逆鳞，唯一不变的软肋。
“菲利亚…”
唯恐出现幻觉，对着挡在身前的身影，他又一次伸出手，扬起的发穿过指尖，又从张开的指缝间滑落，发丝的主人偏过头对晃神的洛求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回神了。”
近人高的石块停在菲利亚面前，时间在此刻停滞，陨石雨静止挂在空中将落未落。
菲利亚向斜后方退一步，正好站在洛求的身边，自然而然牵起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洛求的视角里主动探过来的手因为骨架问题比自己稍小些，关节透着粉，掌心却很粗糙，层层叠叠的厚茧并不柔软，却令自己兵荒马乱的心霎时安定下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
洛求反客为主将菲利亚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用力捏了几下，虽然这点力度对菲利亚来说无异于挠痒。
“来太晚了。”
“不允许我在菜市场里迷路吗？”
菲利亚就着两人握手姿势，晃了晃手，将自己在跃迁隧道里修复洛求误碰后失序的记忆一事轻轻掩过。
“怎么会。”洛求将头靠在菲利亚的肩上，“我只是…有点想你。”
“……”
菲利亚耳根一红，力量随着砰砰心跳涌进沉寂许久的春心中，注意力分散导致控制一松，原本尚有距离的陨石飞到眼前在鼻尖前急刹。
惊险如这般，两人依旧站定在原地。
菲利亚直直盯着距离过近的陨石，突然变得神色有些古怪，他欲盖弥彰咳嗽两声：“这个陨石好像不是真的。”
说着他一个闪身躲在了洛求的背后，吃了体格更小的福，他略微调整站位后就可以被高大的身躯遮个严实。
菲利亚动动手指，天际的陨石雨解除限制，不待洛求反应，面前陨石就扑到了身上转而消失无影无踪，脑海中则多了一沓不知何时记下的诡异菜谱，仅凭文字，都仿佛被那猎奇的味道直击面门熏了个人仰马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记忆海里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