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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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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电话之后,接星星在医院心神不宁地住了五天,期间计斐除了日常查房外,几乎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但出于对别人目光的敏感,接星星不难觉察到好几回,护工大叔用轮椅推他去透气时跟过来的那道视线,专注、灼热,但没有恶意。
计斐到底在想什么呢?
现在的计斐已经不像当年了,喜怒形于色,无论想什么都会坦坦荡荡地说出口。
明明像是有话要说却处处躲着他,接星星弄不懂计斐的心思,对方连个交谈的机会也没给他。
其实不只是他搞不懂计斐,就连计斐自己也没搞懂自己的想法,要他完全释怀他做不到,要他把接星星当仇人他也不愿意,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小人甲:他都不要你了!你还管他干什么啊?他过得好不好,找什么男朋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小人乙:好歹以前是朋友啊,他现在过得这么不好,是个人都应该帮一把的嘛!更何况你不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嘛,他也是人啊!
可不管怎么打,就跟凌鸿时恨铁不成钢的评价一样:他放不下。
躲着接星星这几天,计斐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对方谈一谈,该谈些什么,虽然他们曾经肩并肩,可毕竟时间一去不复回,十年光阴的缺席让他很没把握,无论是对接星星,还是对他自己。
“我朋友特地给我寄的水蜜桃,个顶个的甜,水分足得很,大家都尝尝!”查完房的王锐搬出两个大箱子,喜洋洋地打开,露出里面整齐卧着的水蜜桃,个个皮薄汁多,粉嘟嘟,毛绒绒的。
“哟,这桃子不错,真甜啊!”
“我也喜欢吃水蜜桃,就是放不住,刚熟透没两天就坏了。”办公室里被一股桃子特有的甜香包围。
分完办公室他又给护士们送了过去,站在吧台闲聊了两句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脑门:“哎呀,忘了给接星星送两个去!”
说着他从箱子里挑了两个熟得正好的桃子直奔病房,大喇喇地推门:“接星星!我给你送桃子吃!可好吃了!”
“什么?”接星星刚洗漱完,正坐在病床上吃护工打的早饭,闻言抬头,对上王锐一手一个托着的大桃子,表情愣怔。
王锐还以为他是没听清,邀功似地举手示意:“桃儿!水灵灵的桃!尝尝!”
“别……”接星星刚说了一个字,一股大力就从身后撞了王锐了一个踉跄,紧跟着手里的桃被迅速夺走,熟悉的白大褂直愣愣地堵在眼前。
王锐懵了一下才抬头,对上一张再眼熟不过的脸:“斐哥你干嘛啊,吓死我了,我刚不是给过你了吗,怎么还抢别人的,这是我给接星星的!”
他边抱怨边去拿计斐手里的桃,结果计斐立马躲开了他的手。
“不是,斐哥你这么喜欢吃水蜜桃,箱子里还有,你去拿嘛!不行我让我朋友再给你单独寄一箱。”
王锐没他高,抢不过,气得跳脚。
“他吃不了。”计斐背对着接星星,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口罩的原因,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其中情绪。
“吃不了?”王锐没太明白,用眼神询问接星星。
“他过敏。”接星星刚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计斐就先一步替他解释了原因。
王锐这才恍然大悟:“你对桃子过敏啊,太可惜了,水蜜桃多好吃啊——”
“他对桃不过敏,对桃子毛过敏。”计斐放下抓着桃子的手。
“还有这么奇怪的过敏原?”王锐一脸“学到了”,无奈地耸耸肩,“那好吧,不过你怎么连他桃毛过敏都知道啊?”不是说普通同学么?
不过后半句还没说,就听计斐轻咳一声:“主任等我上手术,我先走了。”
他把两个桃子往王锐手里一塞,急匆匆地就走了,白大褂被掀起一角拍在门框上。
王锐从那镇定却匆忙的背影品出一丝诡异的慌乱,忍不住道:“八点半才开台,他着急什么?”
接星星全程没能看到计斐的脸,面对王锐的疑惑脸,只好瞎编:“可能我前两天……有提起。”
他说的心虚,还好王锐并没有起疑,倒是会心一笑:“我就说他对你特别关注吧?”
接星星被他笑得脸热,呐呐地问起别的:“计斐他……今天手术多吗?”
王锐没多想,以为他是想等计斐下台有事什么的,很随意地回答:“估计得下午三四点之后才能回,你有事找他?”
接星星摇头:“没、没有。”
想了想又说:“王医生,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可以是可以,过一个星期来拆线就行,不过……”他突兀的提问引起了王锐的不解,“你不等计斐来给你办出院吗?”
虽然住院期间计斐看似不太关心,但坐在一个办公室上班,王锐不止一次窥见计斐打开同一份CT片子翻来覆去地看,这种以前没有过的行为对于好奇心极强的他来说实在难以忽视。
所以趁着计斐离开的空隙,王锐点开了片子,查看之后更茫然了,一个简单的肱骨对位完好骨折有什么好看的,手术都不用做,直到瞥见角落里静静的“jiexingxing”,他才反应过来,好家伙,人就在病房不去看,在这儿一遍遍看什么平片。
学霸的脑回路他真是理解不了,但王锐还是得出结论,看似冷漠不关心老同学的计斐其实相当在意。
没想到被关注的主角老同学竟然准备一声不吭地背着计斐办出院,这下两人的关系在王锐心里更加扑朔迷离了,简直无异于一万只猫在他左右心房里又跑又跳。
可接星星假装看不见他满脸满眼的打探,只是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就办出院,麻烦王医生了。”
见问不出什么来,王锐也只好强压下心抓耳挠腮的一万只猫,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现在就去给你办。”
接星星从抽屉里拿出请护工大叔帮他取的现金,从里面分出一部分放在了信封里,又捏了捏,尽管这个决定下了好几天,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一想到那天计斐被刺痛的神情他心里就跟着很疼,他有预感,这一次,计斐可能还会生气,他不想伤害计斐,又无能无力,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对计斐,还是对他。
三点多快四点的时候,计斐穿着手术衣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回到办公室,坐下后先喝了半瓶水,脊背用力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双目半阖,是个闭目养神的姿态。
“接星星出院了,钱放你桌上了,他说谢谢你帮忙。”可王锐目不斜视的一句话却打破了这点短暂的休憩时光。
“你说什么?”那双倦怠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白散着道道血丝,脸上还带着纵贯左右的口罩压痕。
计斐看过来的眼神很怪异,像是一种无措、对,就是无措,可这种无措出现在计斐脸上实在奇怪,在王锐眼里,他显然跟举重若轻、张弛自如这些词语更加适配。
所以王锐理所当然地说实话:“他就说谢谢你的帮忙,然后办出院走了。”
可计斐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一动不动地呆愣在那里好半天,仿若成了尊落灰雕像,木木的。
这模样吓到了王锐,他凑到近前,关心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低血糖了?我给你拿块糖?”
接星星竟然跑了,他怎么、他怎么敢?一次不够,又来一次,又是这样,一句解释都没有,不管不顾地逃跑。
要知道昨晚睡觉前他都在想,只要接星星跟他道歉,不,不用道歉,只要说句软话,只要说句当年是他不对不该逃跑,一句就行。
他就还能说服自己继续犯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接星星竟然跑了,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又一次逃跑!
“呵。”
王锐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僵硬着一张脸的计斐突然哼笑一声,不,那不太像是笑,配上那冰冷里带着火气的眼神以及紧绷的面目表情,那更像是魔鬼的冷笑。
简而言之,骨科主任们的掌心宝、温文尔雅的技术型人才似乎被气疯了。
“斐哥你——”王锐劝慰的话语开场即结束,脸都气黑了的计斐直直起身,招呼也不打地阔步离开了。
白大褂下绿色的裤腿一晃而过,王锐有心想提醒他一句别忘了换洗手衣,奈何计斐实在走得太快,半点机会也没给他。
“这是要干嘛去?地震演习也没见跑这么快——”
“叮——”电梯门打开,并没忘记换衣服的计斐立刻冲出了电梯,脚步愈发加急,年龄上来之后,他习惯了沉稳,除了跑步机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稳重地奔跑了,无视周围的人与景,只专注地直视前方。
“诶,小计这是去哪儿啊?”抬手招呼的人影一闪而过,计斐却头也没回。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件事,一句话。
找到他。
放他离开,错过他,得不到答案,只自己一个人痛苦、纠结,这样的傻事,一向聪明的计斐只做一次。
这一次,无论如何,不管前面是荆棘丛,还是光明大道,他首先要做的——是抓住那个人。
引擎震响的瞬间,计斐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职业,至少让他有了一个明确的终点,而不是像当年那样漫无目的地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