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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荆棘王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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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少年的后颈，顾沉舟蜷缩在医院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校服早被淋成半透明的薄纱。消毒水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第17个未接来电，母亲的照片在锁屏界面里温柔地笑着。那是去年春天在游乐园拍的，她戴着淡蓝色的遮阳帽，鬓角的白发被风吹起，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他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护士说"尽力了"，声音像隔着毛玻璃，模糊又遥远。直到太平间的冷气扑面而来，看见白布下那道熟悉的轮廓，顾沉舟才突然清醒——肺癌晚期的母亲，终究没能熬过这个梅雨季。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想起化疗期间母亲大把掉落的头发，想起她强撑着微笑把银质手环戴在他腕间，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沉舟"二字。
"小顾，你爸他...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怜悯，"先跟姑姑回家住吧。"深夜的出租车里，姑姑的香水味呛得人发闷。后视镜里，女人涂着蔻丹的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早说过不要这个孩子，偏偏要生！现在好了，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顾沉舟盯着车窗上蜿蜒的雨痕，喉咙像被输液管堵住般发紧。三天前，母亲在病床上摸着他的头，气若游丝地说："舟舟，妈妈给你刻了个手环...以后想妈妈了，就摸摸它。"当时他还赌气别开脸，觉得母亲小题大做，现在却恨不得时光倒流，再听一次那微弱的呼唤。
转学通知单是在母亲葬礼后收到的。父亲始终没露面，只托律师送来新学校的资料。顾沉舟摩挲着手环上的刻痕，把母亲的照片塞进校服内袋，在暴雨中走向那所陌生的高中。校门口的铜钟敲响时，他抬头望着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后颈的黑色羽毛刺青随着吞咽动作微微起伏——那是母亲昏迷前，他偷偷去纹的，想着等她醒来给个惊喜。
新生军训的烈日下，顾沉舟站在队列里头晕目眩。化疗药物的后遗症让他时常眼前发黑，汗水顺着脊背滑进牛仔裤。沈晴递来的矿泉水瓶还带着体温，女孩脸颊红扑扑的："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中暑了？"他盯着她手腕上崭新的银镯子，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被吊瓶扎得青紫的手背，鬼使神差地打翻了水瓶。
"装什么清高！"沈晴涨红着脸跑开，留下满地狼藉。顾沉舟蹲下身捡拾碎片，锋利的玻璃划破指尖，血珠滴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像极了母亲化疗时掉落在枕巾上的黑发。从那天起，欺负沈晴成了他发泄的出口。他撕毁她的笔记，在她储物柜里放死蟑螂，看着女孩委屈的眼泪，心里翻涌着扭曲的快意。
某个晚自习，他把沈晴堵在空教室里。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颤抖的肩膀上，顾沉舟把玩着钢笔，笔尖抵在她练习册上："知道为什么讨厌你吗？"他俯身时，银链扫过女孩发烫的脸颊，"因为你腕间的镯子，和我妈最后戴的那副一模一样。"
但沈晴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倔强的光："顾沉舟，你根本就是个懦夫。"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响，"不敢面对妈妈的死，就只会欺负别人！"这句话像把利刃，剖开他刻意伪装的坚硬外壳。顾沉舟的钢笔突然折断，墨水溅在沈晴的白衬衫上，晕开深色的花。
那天之后，他变本加厉地折磨沈晴。直到有次在天台，他把她的课本从三楼扔下，看着纸片像白色的蝴蝶散落在花坛里。沈晴突然蹲在地上痛哭："我只是想关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顾沉舟望着她颤抖的背影，喉咙发紧。风卷起一张草稿纸，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顾沉舟同学最近总在课堂上出神，建议家长关注。"
暴雨再次倾盆的傍晚，顾沉舟在学校后山的废弃仓库里，发现了沈晴藏起来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贴满便签，记录着他每天的行踪："顾沉舟又在天台抽烟""他今天只吃了一个面包""数学考试睡着了"。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母亲葬礼那天，他蹲在角落哭的背影。
"我本来想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把照片给你。"沈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妈妈也是癌症走的，我知道那种痛..."顾沉舟猛地转身，却看见女孩手腕上的银镯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色编织绳。
"你说得对，我是懦夫。"他盯着地面上的积水，倒影里的自己狼狈又可笑，"我不敢承认是我害死了妈妈，如果不是为了生我，她根本不会..."话没说完，沈晴突然抱住他。女孩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雨水，让他想起母亲病房里永远盛开的白百合。
但这份短暂的温暖，在第二天清晨彻底破碎。顾沉舟在校门口看见沈晴被几个男生围住，为首的正是隔壁班的混混。他握紧拳头冲过去时，听见刺耳的哄笑："原来沈晴天天跟着的野种，就是顾沉舟啊！"拳头落在脸上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母亲葬礼那天，姑姑对宾客说"这孩子克死了他妈"。
混战中，沈晴的手臂被划出长长的伤口。顾沉舟抱着她冲向医务室，女孩虚弱地说："别打架了...你受伤我会难过。"消毒水的气味再次涌入鼻腔，他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被消毒水包围。那天之后，他彻底封闭自己，用冷漠和暴力筑起高墙，任由沈晴的关心变成厌恶，任由所有人把他当成彻头彻尾的坏学生。
直到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他在教室后排摔碎沈晴的练习册，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攥着缴费单，手心沁出薄汗。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走廊地板上投下颤抖的影子。顾沉舟突然觉得，这个陌生女孩身上，有某种和他相似的东西——像是被困在茧里的蝶，等待着破茧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