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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打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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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暗中,意识似乎被拽回了高三那年。
这一年夏天格外的热,明明已经是夏末,正午过后,毒辣的阳光落在教学楼前的水泥地上,依旧蒸腾起一阵热浪。
教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带着霜白雾气的凉风顺着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漫进教室,驱散一室暑气。
凉风舒适,最是催眠。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李时一侧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修长白皙的手掌搭在课桌边缘,清瘦的腕骨上套着根黑色皮筋。
“时一,待会的网球课,我们搭档好不好?”
温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太真切。
李时一微微偏了偏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颊埋进臂弯里,连眼睫都没抬一下。
温淼看着她纹丝不动的背影,抿了抿唇,放轻动作起身,跟着同学们一起往体育馆走去。
教室渐渐安静了下来,没了那些嘈杂的声音,趴在课桌上的人反而睡得没那么安稳了。
藏在桌肚里的手机开始嗡鸣震动,李时一眉头拧紧,从臂弯里抬起头,眼底带着一层刚睡醒的迷蒙,睫毛上还沾着点倦意。
她摸索着抓起藏在桌肚里的手机,来电显示没有名字,只有一串陌生号码。
指尖划开接听键,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哑着嗓音问:“谁?”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着急的声音,是温淼的同桌赵玥打来的:“李时一你快来体育馆,温淼被人欺负了。”
李时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被欺负了就叫老师啊,我又不是警察,找我有什么用。”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赵悦挂断了电话。
李时一放下手机,搓了搓脸,醒了会神才站起身。
她随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没扣扣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又从桌肚里摸出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
做好全副防晒准备,才迈着步子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阳光还在室外蒸腾着热浪,晒得路边的花花草草都蔫头耷脑的,走出教室的李时一也被晒得蔫耷耷的。
......
江城中学的多功能体育馆,外观像是一艘巨舰,位置离教学楼不远,走路过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这座体育馆据说是江城几大企业合力出资建造的,内部囊括了恒温游泳池、标准篮球场馆、网球馆等专业场地,用于给这些高中生上体育课用,绰绰有余。
此刻,网球馆内人声鼎沸,空气中蒸腾着躁动的荷尔蒙,年轻学子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其中大部分人都围在了网球馆中央的主场上,神情紧张地盯着场中两人。
对阵双方是校花温淼,和在江城高中名号最为响亮的富二代王子昂。
温淼穿一身粉白相间的网球服,在球场上有些狼狈地奔跑扭身,粉色裙摆随之翻飞。
“温淼,动作挺标准的嘛。”王子昂吹了声口哨,言语轻挑,引得他身后那群跟班发出一阵低笑。
温淼紧抿着唇,白皙的脸颊因运动和羞恼透出薄红,汗水沾湿了额前的碎发。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无助。
她知道自己的技术不如对方,更知道王子昂是故意的。
王子昂嬉皮笑脸地说:“打不动了就认输,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想都别想!我不打了。”温淼气愤地扔下球拍,转身就要下场。
“砰!”
网球如炮弹般,直直砸在温淼的小腿上,她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突然出现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的腰肢,带着熟悉的气息,瞬间驱散了温淼心底的恐慌。
她惊喜抬头,撞入一双沉静的眼眸,“李时一,你睡醒啦?”
“没事吧?”李时一扶她站稳,收回了手。
“没事。”温淼小声说,“就是小腿有点痛。”
“帮我拿着,去场下休息。”李时一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丢进她怀里。
温淼愣愣地点了下头,紧紧抱住那件外套,快步退到了场边。
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阵压低的议论声。温淼的同桌赵玥更是快步跑到她身边,两人低声交谈着,目光担忧地看向球场上的人。
球网对面,王子昂的脸色阴沉下来。
在这个班里,乃至整个学校,谁不忌惮他王家的背景?即便是校花被欺负,不也没人敢站出来触他霉头。
可这个李时一,不仅三番两次与他作对,整天霸占着校花,现在更是众目睽睽之下,将温淼护在了身后,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李时一,你阴魂不散是不是?整天纠缠老子,暗恋我啊?”王子昂扯着嗓子喊道。
李时一连余光都懒得给那个狗叫的人,她弯腰,拾起温淼掉在地上的那把粉色球拍。
长指握住拍柄,随意地在手中掂了掂,彷佛在适应它的重量。扣在脑袋上的鸭舌帽遮住了大半眉眼,周围的同学只能看到她线条清晰的下颌,以及微抿的嘴唇。
她这种无视的态度,更是让得王子昂火大,他最恨的,就是李时一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
“李时一!”王子昂嗤笑嘲讽,“你算个什么东西,整天跟老子对着干,早晚弄死你。”
李时一终于抬眸,目光望向王子昂因愤怒而略微扭曲的脸上。
“王大头。”她开口,声音不大,让得本就安静的场馆,更是寂静了几分。
“你爸当年没把你射在墙上,真是你们王家的损失。”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眼中写满了吃瓜二字。
在王大头狗叫之前,李时一又补充了一句:“生你,真不如生只泰迪,毕竟狗还占了个可爱,而你,活着就是对地球最大的污染。”
“你个没妈的东西,有种给老子再说一句。”王子昂额角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得几乎失了少年人的模样。
李时一没有回骂,只是从球筐里勾起一颗网球,握在手中,轻拍了两下。
“啪!”
“啪!”
然后,她抛球,引拍,身体舒展,挥拍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咻——砰!”
网球破空而去,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直击王大头面门。
王子昂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面颊一痛,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眼前金星乱冒,左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自己被李时一打了。
“你......!”他从口袋里摸出球来试图反击。
李时一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勾球,挥拍。
“咻——砰!”
又是一记凌厉的抽击,王子昂咬牙,挥拍格挡,但那球上蕴含的力量太大了,球拍被震开,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砸在他的肩头,整条手臂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陷入了短暂的麻痹。
李时一根本不看对面,只是不断地引拍挥击,不过短短几球,王子昂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已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猪头。
最后一球,李时一挥拍的时候,“咔嚓”一声脆响,拍柄与拍面连接处断裂了开来。
拍头带着那颗网球,如同脱缰的野马,拖着一道残影,直直飞向王子昂的面门!
“砰!”
碳纤维球拍砸在颅骨上,发出的声响要比网球清脆许多。
球场陷入了一瞬的寂静,随后才响起王大头杀猪般的惨嚎声。
“血,流血了,好多血!!!”
鲜红的液体从那破开的伤口中涌出,迅速染红了整张脸,滴落在他那套价格不菲的运动服上,也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
“怎么回事?!打个球怎么把脑袋打破了?”被王大头的惨嚎声引来的网球老师,看到这血腥一幕,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老师,是李时一。”王大头的跟班指着李时一说,“她故意的,故意用球拍砸王少的头。”
网球老师瞥了眼李时一,指着那男生说:“你和我一起,先把王子昂送去医务室止血,李时一,你去教务处等着。”
老师说完,就扶着王子昂离开了体育馆。
直到此时,围观的学生们才围到了李时一身边,大声夸赞。
温淼对着起哄同学们大声喊道:“大家刚才都看见了吧,时一不是故意的,如果教务处问起来,大家要替她作证啊。”
“知道了,她们只是在打球,球拍自己断的。”
“就是就是。”
人群中传来七嘴八舌的回应,班级里,除了王大头的跟班,没几个人喜欢那种作威作福的富二代。
李时一沉默着往外走。
“时一,等等我。”温淼抱着她的外套追了上来,忧心忡忡地看着李时一,“你不会有事吧?”
“小事,别跟着我了,东西帮我放回教室。”李时一摘下脑袋上的帽子一起递给她,自己快步离开了体育馆。
......
“给我站好!”
教务处办公室,地中海发型的教导主任气得脸色发青,手掌重重拍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里的文具哗啦作响。
“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三,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体育课是让你们放松身心,锻炼身体的,不是让你们打架斗殴的!”
李时一沉默地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在教导主任的持续输出中,悄悄转了个方向,将脸颊对准空调出风口,享受着这扑面而来的凉意。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声音单调而焦躁,与教导主任的怒吼声,倒是莫名契合。
“你这是什么态度!”教导主任骂骂咧咧地抓起空调遥控器,关掉了李时一面前的空调,继续着火力输出。
就在李时一被训得有些犯困,忍不住想打哈欠时,虚掩着的办公室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沉重的实木门撞在墙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颤了几颤。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引得办公室内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窗外的蝉鸣都被惊得噤了声。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裁剪考究的深色西装紧紧包裹着犹如怀胎八月的肚腩,没剩几根的头发梳得油亮。
一张富态的脸上,横肉堆积。他目光在办公室里一扫,立时就锁定了靠在墙边,一脸漫不经心的李时一。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男人冷哼,“年纪轻轻就敢下这样的狠手,这种学生留在这里,我们家长怎么能放心得下?”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教导主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两边都不是善茬,他谁也不想得罪,还是让两方家长去斗吧。
这时,班主任急匆匆领着脑袋缠满纱布的王子昂走进来,她连忙打圆场:“王先生您先消消气,我们都已经调查过了,李时一同学不是故意的,是打球时球拍意外断裂才......”
“不是故意的?”王父一把拽过儿子,指着那缠满纱布的脑袋说,“那就让她也挨这么一下,这事就算扯平。”
“王先生,不能这样的,您这样动手就是故意伤害了。”班主任急得直冒汗。
“王子昂,给我打回去!”王父胖手一挥,站在门口的保镖立即上前要按住李时一。
恰在此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哒!哒!哒!
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敲击在瓷砖上,又像是敲在众人心底,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一道纤窈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逆光站着,倾泻而入的阳光在她身周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