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邀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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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是在半路上遇见大巫的？”
参同峰的会客室内，沈联没骨头似的斜靠在座椅上，时不时拿起桌上的葡萄，抛入嘴中嚼吧嚼吧，含混地问到。
江悬舟端坐在旁边，把木剑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闻言抬头看向沈联道：
“是的师叔，我行至灵界与域外交界之地途径一家客栈投宿，恰巧遇见一男子立于柜台前也要住宿，但是他囊中无俗世金银，只拿了灵石要做抵押，但那家小客栈地处偏远，不收灵石只要钱币，我代其结清了房资。”
灵石和晶石是灵界通货，可置换灵器丹药亦可作为锻造法器的材料，但对普通人来说就和石头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更坚硬些。
因此若是在普通人和修仙之人都经常光顾的繁华之地的酒楼客栈，灵石和金银便都可用；但若是在偏僻之地普通人开的客栈，便只收俗世钱财了。
江悬舟继续道：“我见那人所持那灵石灵气充盈不似凡物，形状与冰晶石十分相似，那地又与域外接壤，我猜测可能是古巫族中人，便与之相交，晚膳间与其对饮数坛，闲聊间得知他竟是大巫，便相邀来玄清门。大巫阵法造诣颇深，承传送阵法之便，不出片刻便回到门内。”
沈联逐渐停止了嚼葡萄，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道：
“你是说，万年间不曾出世的古巫族大巫被你在一个破客栈遇到了，你用一晚住宿费就让大巫心甘情愿跟你走，他还自爆了大巫身份？”
江悬舟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因为和迟戍同行太过于自然，就像普通志同道合的仙友结伴游历，以至于没过多注意他的大巫身份。
但是听沈联这么一说，江悬舟也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属实是太过于巧合了以至于透着一丝诡异，怎么偏巧自己要去域外寻冰晶石的时候就能遇到不出世的大巫，还痛快地跟自己回了宗门，怎么堂堂古巫族大巫出门游历还能窘迫到没钱付房费吗？
别家不知道，反正自家师叔出门“游历”都是要准备能买下半座城的人界钱财，住最好的上房，喝最贵的酒，尝最美的佳肴。
更何况相处下来，大巫和自己谈论更多的就是人间美景美食佳肴这些自家师叔为了“游历”强行要求自己了解的话题。
江悬舟少年心性，以修道除魔为志，对方只对吃吃喝喝感兴趣，哪里能算得上是志同道合？
依江悬舟看来，迟戍怕是和沈联才是意趣相投的仙友。
江悬舟沉吟片刻缓缓道：“你是说，大巫身份存疑？”
沈联又靠倒回去继续抛葡萄吃，边说道：“保留意见。”
现在是灵网“上市”的关键时期，外界早已听见风声，“大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得如此巧合，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得不让人心生猜疑。
江听鹊和沈联的止语术斗争了半天，终于在迟戍随参同峰长老去后堂疗伤时搞清楚了这两天的大乌龙，并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其中充担了什么样的角色，简直无地自容，正毫无生趣地挂在椅子上当人干。
吃瓜吃到最后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个大瓜的感觉……
听见两人的交谈，勉强动弹了两下，不解地问道：“怎么就身份存疑了？”
沈联瞥了她一眼，“要么你剑道修的好呢。”
都说修剑道的人一根筋，正直坦荡方可求得大道，但自己这师姐的脑子是不是也太直了些。
沈联在现代社会见过人脑的解剖图，弯弯绕绕复杂得很，想来两个世界人的构造大抵是相同的，但自家师姐这脑子好像比常人少了很多九转回肠，成日除了练剑，就是吃点小瓜喝点小酒，不猜疑不内耗，还能劳逸结合，简直先天练剑圣体。
“怎么扯到修习上去了？”江听鹊不解但不过多纠结，一个挺身坐到椅子把手上，不服气地嚷嚷：
“那人家好久不出世，没有人界的钱不是很正常嘛。”
江悬舟无奈道：“堂堂大巫，若是游历，怎会如此仓促。”
江听鹊把手靠近嘴边，半掩住脸，悄声对江悬舟说：“没准他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离家出走的！”
还越说越觉得自己特有道理，理所当然地继续道：“离家出走，没钱花没地方去，所以你一邀请就顺势应下来了呗！”
江悬舟：“……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对着自家师尊又能说什么呢。
沈联倒释然的很快，把凳子当摇椅开始自娱自乐，无所谓道：“无妨，若是友人来访自当以礼相待，若是小人，那自有师姐的太初剑招待。”
啊，这……江听鹊闻言小声蛐蛐，“那我们昨天……岂不是把人家当小人啦！”
沈联对她摇了摇食指，又轻轻点了点她自己，意思是：不是我们，只有你哦。
有大师姐“珠玉”在前拿剑抽人家大耳刮，自己那几句口头上的调侃显然是不够看的了。
沈联理所应当地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江听鹊发出一声哀嚎，又挂回椅子上当人干了。
江悬舟不忍见自家师尊难堪，便提议道：“那日我与大巫相谈，见他对外界的美酒佳肴颇为推崇，不如今晚师尊宴请大巫，权当赔礼如何？”
江听鹊听完立马满血复活，一个挺身跃至江悬舟身边狂rua他的脑袋，“还是宝贝徒弟对我好——就这么办！”
又指了指沈联，“你！去作陪！”
沈联还在摇他的破椅子，老神在在道：“我已立誓，要戒酒修身。”
江听鹊从她的乾坤袋中掏出两坛醉仙酿，拍开酒封，拿到鼻子下面陶醉地闻了闻，又凑到沈联旁边在坛口扇了扇让酒香弥漫，用胳膊肘怼了怼沈联，问道：
“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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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喝——”
还是熟悉的逍遥峰后山，还是那熟悉的石桌，江听鹊宴请迟戍，沈联和江悬舟作陪。石桌上摆满了江听鹊特意下山去人界买回来的山珍海味。
酒过三巡，七八只喝空了的醉仙酿坛子被随意地丢在一旁，江悬舟不胜酒力已经瘫倒在石桌上酩酊大睡。
醉仙酿本来是参同峰酿造的药酒，可作洗精伐髓之用，后被改造成仙酿，酒力更胜，修仙之人若不用灵力压制，大醉后要睡上三天三夜
江听鹊喝的最多，此时也醉的不轻，已经开始撑着身子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和迟戍称兄道弟，
“迟戍老弟，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以后出去行走若有麻烦，就报我江听鹊的名号，姐姐我罩着你！”
说着拍了拍迟戍的肩膀，醉后手劲没轻没重的，差点给迟戍拍了一个趔趄。拍完之后丝毫没发现自己干的事，又提起酒坛猛灌一口，
“好酒！”
今日畅饮尽兴，兴之所至，江听鹊抽出太初剑，抛下两人便飞身略上逍遥峰山腰，迎着月光舞剑去了。
沈联和迟戍两人都未多喝，尚且灵台清明，见四人之中喝倒一个喝跑一个，也就浅尝撤止了。
沈联一挥袖，桌上狼藉一空，转而出现了一壶热茶和两盏茶碗，热茶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香气入鼻，仿佛连醉仙酿的酒意都被驱散了很多。
沈联起身为迟戍斟茶，衣袖晃动间带起一阵阵桂花香。
可能是由于两人初见时的场面十分荒谬，之后沈联再见迟戍时也不再端着时常在外人面前装出的仙师做派。
月下看美人，歪歪夸夸的流云衣衫和挽得松松垮垮的发髻给沈联更添几分慵懒，这就给了迟戍一种错觉，仿佛两人是交往已久的故友，在寻常的某天相约小酌一番。
喝醉酣睡的小徒弟，兴起舞醉剑的大师姐，还有小酌后围炉煮茶的眼前人——这都是迟戍未曾经历过的，那正在茶壶下面跳动着的火苗映在迟戍的瞳孔深处。
接过沈联递来的茶盏仰头饮下，一股带着桂花香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流遍全身，迟戍突然很想睡上一觉，久违的感觉，于是迟戍靠着身后的古树，歪头睡了过去。
沈联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上身向后倾倒着，一只手在后做支撑，另一只手抓着茶碗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摇晃，抬头静静望着月亮，还时不时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剑气破空声。
身后渐渐传来深沉的呼吸声，沈联扭头一看，迟戍已经歪着头睡熟了。
他脸侧碎发滑落半掩着眉眼，夜风吹来又被轻轻吹开，露出的眉眼不似白天时那般凌厉，整个人被月色镀上了一层柔光。
迟戍的嘴唇很薄，但有一颗饱满的唇珠，看上去很能说的样子，但刚刚在酒席上却被江听鹊连珠炮似的话头打的晕头转向，只能连连喝酒。
看着迟戍毫无防备的熟睡的脸，沈联摇了摇头轻声笑了一下，还真是没心眼，又转过头继续看月亮。
可能真的是离家出走呢，沈联心想，一百六十多岁的大巫，也还算是叛逆期的小孩儿呢。
月亮渐渐被逍遥峰挡住，山腰处剑气破空的声音也渐渐停了。
夜色深了。
再看这边小石桌上，只余江悬舟依旧熟睡的身影和空气中残存着的几缕桂花香。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邀月